道閣深處有一偏殿。
蕭煜和秋葉坐在偏殿榻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心情不錯的緣故,秋葉今天少了幾分淡漠,多了幾分活絡。他看着蕭煜說道:“那一劍很不錯。”
蕭煜知道秋葉的意思,沉默片刻後說道:“這一劍很偶然。”
秋葉搖搖頭說道:“既然已經出現,那便是必然。”
蕭煜皺了皺眉說道:“用的出這一劍,我是履霜,用不出這一劍,那我還是空冥上境。”
“半步履霜。”
秋葉認真提醒道:“這一劍的精氣神已經到達了巔峰,不過對你自身的消耗也很巨大。”
蕭煜說道:“所以嚇唬人和拼命還行,若是真打起來,這一劍破履霜並不持久,怕是真的只有一劍。”
秋葉說道:“白長老這次前往摩輪寺的結果並不理想,那幫老傢伙不會坐以待斃,我們要加快腳步。”
蕭煜說道:“只要給我一名履霜境界修行者,我便是履霜。”
……
天機榜在天機閣中。
那座孤零零的獨立於深林裡的二層小樓中。
金邊的天機榜上依舊記載着許許多多的名字。
幾個月前,一個名字出現在空冥榜上。
今日,那個名字猛然躍起,一路高歌猛進,踏過無數人名,從不起眼的角落裡,一下來到空冥的最上方。
扶搖直上,如平步青雲。
在下方,一個叫做王東勒的名字漸漸沉了下去,又慢慢升起來。時上時下難以捉摸。
一名藍衫青年站在天機榜前看着這兩個名字:“蕭煜境界提升可作當世第三,王東勒卻是不好一言而定。”
忽然,王東勒的名次穩定下來,甚至比起以前還要高出稍許。
藍衫青年望向這個名字,淡淡的笑了笑:“因禍得福?師尊果然厲害。”
……
草原深處有一座簡頗爲雄壯的土城,雖然比起中都差了太多,但是在草原衆多部落裡卻是如鶴立雞羣。
在草原人的心目中,除了大雪山那座摩輪寺,這裡便是最神聖的地方。
它的名字叫做圖林城,而不管是草原人還是中原人更喜歡把這座城叫做王庭。
以往的歲月裡,這裡居住着一代又一代的草原王,是整個草原的心臟。高貴的大汗,便是在這裡掌控着整個草原。
草原上信奉的法則很簡單也很複雜,他們即受到了中原的薰陶,開始講究傳承,名正言順,又沒有放棄弱肉強食的規則。
所以只要王庭能夠出現一名強勢的大汗,那麼這些事情都是浮雲。
現在的問題在於,林遠自身出現了問題。
在早年的歲月裡,他的身體曾經受過很沉重的傷勢,現在隨着年齡的漸大,他也如鄭帝一般開始走向衰弱。
然而他依舊很沉穩的掌控着這個草原,只是他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心愛的女兒和續絃的王妃。
依目前的形勢來看,恐怕林遠此生都沒有可能有一個兒子了,他的生命在走向愛那個枯竭,令他苦惱的是,她的女兒並沒有足夠的能力駕馭這個草原。
一個善良的公主,可能是草原上的狼王嗎?
一些講究實力至上的部落,自然不會如敬畏林遠一般敬畏林銀屏,而對於這種變化,林遠也很無奈,所以他希望可以找一個有足夠能力的年輕人來代替他保護她的女兒走完這一生。
然而,有人卻不這麼想。
林遠心愛的王妃,被稱作紅娘子的女人,並不想讓她眼中的那個黃毛丫頭來接替林遠的位子,總之都是女人來坐這個位子,爲什麼不能是她呢?
王妃與公主不合,甚至很多長老部落都認爲王妃顯然比公主更適合這個位子。
那個公主,只是一個漂亮的花瓶。
……
草原王,鎮北王,大汗林遠掌控草原二十年,即便這幾年身體時好時壞,沒有什麼太大的作爲,但是絕對沒有人敢於輕視他。
如果把鄭帝比做是一直年老的雄獅,那麼林遠便是一頭病獅。但不管老的,還是病的,總歸還是獅子。
是獅子,就有一搏之力。
但是最近草原使團遇到馬賊襲擊,傷亡慘重,公主失蹤。這一系列的事情沒有在王庭引激起一點漣漪。
因爲大汗舊病復發,很嚴重。
很多年前,林遠便坐下了病根,而且這個舊疾很重,一直無法根治。時好時壞。
……
王庭最中心的那座建築,裡面很空曠、
最深處有一道珠玉織成的簾幕。
簾後是一張鋪着白色虎皮的牀榻。
林遠臥在榻上,臉色蒼白,兩眼窩深陷。
王妃站在榻前,默然無言。林遠這次病的很重,他已經很多天沒有處理過政事,都是王妃在代勞,所以什麼馬賊他一點也不知曉。
“這幾年,我一直想給銀屏找一個可值得的託付的人,現在看來我是不行了,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林遠握住王妃的手,說道:“我知道你們倆不合,……但她還是個孩子,你多擔待一些……”
王妃低着頭,一滴眼淚緩緩從眼角滑落。
“我是草原的王,這些年雖然沒有踏進過大鄭一步,但是也沒辱沒了先祖留下的威名,除了銀屏,我沒什麼遺憾了。”
林遠愈發的虛弱起來,彷彿隨時都會死去,他緩慢的說道:“以後銀屏就交給你了。”
王妃擡起頭,臉色微微哀切,說道:“我會把這些事情做好。”
“那……我……便……安心了。”
說完,林遠閉上了眼睛。
也是永遠閉上了眼睛。
威名赫赫的草原王就這樣平靜的逝去了。
數位巫師走進房間內,開始爲草原王招魂引路。
……
草原上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
不算上碧羅湖,這是草原的第一場春雨。不知是不是在爲逝去的大汗送行?
雨勢綿綿,發出啪啦的聲音。
王妃坐在案後,臉色很平靜,看着桌上的一張紙微微有些失神。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不是因爲這幾天忙碌於草原王的後事,而是因爲另一件事。
幾名白髮蒼蒼的長老走進來。
幽深的大殿裡亮着幾點略顯暗淡的燈火。照亮了長老們因爲蒼老而略顯猙獰的面龐。
王妃的面龐隱在燈後,顯得明暗不定,她輕聲說道:“大汗,走了。”
長老們默然不語,沒有震驚,只有被昏暗的燈光拉的老長的背影。
一名最爲年邁的長老向前一步,看着上方的王妃,虛弱說道:“王妃,你在猶豫?”
王妃拿起桌上的那張紙,說道:“這是大汗的遺囑。”
那張毫不起眼的紙竟然就是林遠的遺詔。
長老說道:“那不重要。”
王妃低頭看了眼手中薄薄的紙片,說道:“大汗的部下很多。他們只忠於大汗,大汗的話不容違逆。”
長老搖頭說道:“但是他們現在還不知道。”
“而且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
殿中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王妃臉上的神色堅定起來,手中那片薄紙,輕輕沾上了一旁的燭臺上不斷跳躍的火苗。
紅色的火焰燃燒開來,照亮了王妃微微發白的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