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有三十六島,除去最負盛名的碧遊島外,還有一座劍冢之島,島上葬劍百餘萬,其正中位置則是一座活火山,終年罕無人煙。
這兒便是劍宗宗主上官仙塵的閉關之地,自從東崑崙一戰之後,體內氣機逆轉的上官仙塵便返回此地閉關,梳理體內氣機,同時恢復傷勢。
時至今日,將近一年的光景之後,這位天下第一人終於重新出關。
經歷過這一番磨難之後的上官仙塵,與之前又有所不同,如果說以前的上官仙塵是一把劍氣直衝九霄的出鞘之劍,崢嶸畢露,那麼現在的上官仙塵則更像是歸入鞘中,返璞歸真。
閉鞘而養意,也許這位大劍仙距離那長生不朽的境界已經不遠了。
從活火山的山口往下,在山腹中有一處向外延伸出來的斷崖,斷崖之下便是滾滾岩漿火海,此時有兩人對坐於斷崖之下,正是上官仙塵和公孫仲謀這對師徒。
上官仙塵仍舊是白髮披肩的清冷姿態,那把沾染數位逍遙神仙鮮血的誅仙橫於膝上,緩緩開口問道:“聽說伯符去了?”一襲黑白廣袖大袍的公孫仲謀微微低頭,聲音低沉地回答道:“兄長是臘月初三夜裡去的,他本就體弱多病,這些年又勞形於案牘之間,乃是心力交瘁所致,弟子已經將兄長的後事料理完畢。”
世人皆知劍宗首徒公孫仲謀,卻少有人知道公孫仲謀還有一位嫡親兄長,名爲公孫伯符。
當初上官仙塵殺死許麟而初登劍宗宗主之位,人心不穩,他便有意分別收一名張家和公孫家的嫡系子弟爲徒,以此來換取兩家的支持。張家那邊不用多說,老家主只有張雪瑤這麼一位獨女,自然無可爭議,但公孫家這邊卻是有兩人,正是一奶同胞的公孫伯符和公孫仲謀兩兄弟。
對於上官仙塵而言,他其實更爲中意性情豁達的公孫伯符,而不是性情略顯陰沉的公孫仲謀,只是公孫伯符自願退出,將這個千載難逢的機遇拱手讓給了自己的兄弟。也正因爲此事,哪怕是公孫仲謀的陰鷙性情,也是感動不已,原本略有疏離的兄弟二人感情日好,這也讓一直擔心兄弟二人禍起蕭牆的公孫家老家主倍感欣慰。
自五年前,公孫家家主,也就是兄弟二人的父親去世後,公孫伯符正式接過了公孫世家的家主大位,公孫仲謀則是將全部精力放到宗門上,並不怎麼過問家中之事,甚至數年不曾回過那個位於衛國的家中,一直到噩耗傳來,公孫仲謀這才匆匆趕回那座公孫家的祖宅,只是那時候的公孫伯符已經躺在棺槨之中,而他就只能站在靈堂中。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弄人,公孫伯符走的太過突然,正是應了那句“曉來清鏡添白雪,上牀與鞋履作別”,公孫伯符這一睡再也沒能醒來,兄弟二人竟是沒見到最後一面。
上官仙塵有些許罕見的惋惜之色,輕輕嘆息一聲,沒有多說什麼。
公孫仲謀輕聲問道:“師尊,您既然已經窺到長生境界的玄妙,只是還差時間而已,爲何不再等幾年,等到您真正踏足長生境界,這舉世之間誰又能與師尊抗衡?”
上官仙塵搖搖頭道:“大勢如此,我等得,蕭煜和陸謙等不得,我若是一味閉關,待到出關時,天下大局已定,我縱是長生境界又有何用?當年的紫塵亦是長生境界,時勢不到,也只能藏在幕後佈局而已。”
公孫仲謀接着問道:“難道我劍宗不能超然世外,非要踏足中原這灘渾水?傅塵此人心機深沉,與他相謀無異於與虎謀皮,我怕我們劍宗最後會爲他人做嫁衣。”
上官仙塵平靜說道:“別的宗門興許有作壁上觀的可能,但是我們劍宗卻絕無可能,自千年前我宗開派祖師與道門決裂始,劍道兩宗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如果說千年大計對於道宗來說是排在第一位的大事,那麼滅掉劍宗便僅次於千年大計。我們這次如果作壁上觀,傅塵等人必敗無疑,到那時道宗挾天下大勢滅我劍宗,爲師縱使能護得宗門一時,但長生境界終究不能久留世間,待到爲師離世之後,你們又如何去抵擋來勢洶洶的道宗?”
上官仙塵輕聲道:“我劍宗歷來傳統便是宗主即半個劍宗,你如今已經踏足天人境界,對於你這個年紀來說,已經是難能可貴,但現在天下形勢瞬息萬變,一個天人境界是遠遠不夠的,甚至是尋常的逍遙境界也有些不夠看,你要走的路還很長,如果爲師將這偌大的劍宗放到你的身上,你撐得起來嗎?”
公孫仲謀啞然無言,只能是默默搖頭。
上官仙塵平淡道:“所以此戰我必須去,也必須贏,因爲這一戰對於我們劍宗來說,不是爭奪天下大勢的一戰,而是生死存亡的一戰,爲師要用這一戰來奠定我劍宗的二十年太平,等到你能踏足逍遙境界,能繼承爲師手中誅仙,能挑起劍宗這幅重擔,能確保劍宗的香火綿延。”
公孫仲謀有些失魂落魄,喃喃道:“是啊。”
原本盤膝而坐的上官仙塵站起身,如是活物的誅仙隨之豎立跟隨。
隨着上官仙塵的起身,整座劍冢島上的萬千葬劍齊齊顫鳴,無數縷青色劍氣從四面八方沖霄而起,將天幕上的白雲都切割得支離破碎,繼而將整個天空渲染成一片瀅瀅青色。
上官仙塵撣了撣白袍上的塵土,輕聲道:“時候到了,我該走了。”
公孫仲謀也隨之起身,斂袖肅容,一揖及地,鄭重無比地一字一句開口道:“不肖弟子公孫仲謀,恭送師尊!”
下一刻,上官仙塵身形扶搖而起,如同一把飛劍一閃而逝,穿過整座活火山,立於東海的天際之上。
這次他沒有腳踏萬劍出海,只是一人孤身凌空而行,但他一人便抵得過千萬劍!
有青虹自東海而來,可是這次,卻再也沒有紫氣西來。
那這世間,又有誰能去阻擋這位天下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