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幾點?”他回到現實的第一個問題是給索倫的。
『離午夜還有十幾分鍾』
尤利爾長出一口氣。“有什麼辦法操控符文生命?”
『你想幹嘛』
“說說看。我只是好奇。”
某種意義上,索倫是他見過最好說話的請求對象。『要麼通過命令,比如我的主人親自下令,要麼有深厚的鍊金學造詣,能夠暴力破解夜語指環的根源指令』
黑騎士只可能是後者,但真相目前沒法驗證。“怎樣才能徹底保守秘密,睿智的格森先生?”他不答反問。
霜字在腳下無聲浮現。情況緊急,指環沒跟他貧嘴。『當然是確保秘密沒有第二個人知道。時機正好,尤利爾,那傻瓜巫師只盯着懷裡的羊皮卷。你快趁現在逃走』
“你清楚多爾頓和約克的位置,他們在哪兒?”
『你究竟聽沒聽我說話?他們……』
“拜託,索倫。”
『正在接近這邊。不過鐘聲響起之前,他們肯定趕不過來。朝右邊走……』
“再沒有比你更棒的助手了,索倫·格森。我真後悔沒聽你的建議。”尤利爾的手指一直放在劍柄上。而巫師林德離他雖遠,但視線牢牢釘住誓約之卷,甚至沒往空境的戰場挪動過。若我沒把它交給他,也許林德就不會死。有時候互相敵對意味着分出生死,而不只有勝負。世事如此。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蓋亞教會根深蒂固,沒那麼容易搞定』
“你弄錯了,我指的不是這次。”他輕輕拔劍。
『尤利爾,別幹蠢事!』指環警告他,『這三個空境都不是新生代,尤其是不死者領主……兩名法則巫師加起來也沒法對付他。瞧見沒?‘怪誕專家’不擅長戰鬥,‘紋身’則是個瘋子』
而我比你瞭解不死者領主。尤利爾邊想邊揮劍,刀刃劃過喉嚨,血液噴灑而出。林德·普納巴格終於意識到自己死期將近。他難以置信地望着學徒,割斷的氣管使他只能吐出粉紅氣泡,所有話都憋在肚子裡。“千萬別出聲,林德。在蓋亞教堂沒有你開口的資格。”
他接着砍斷巫師的手臂。
誓約之卷失而復得,尤利爾就地一滾,剛巧躲開黑騎士的魔力之劍。這把骸骨打造的利刃在大理石磚地留下一道近六尺長的深刻裂痕。而他站起來時,露西亞的神術鎖鏈紮在腳尖前。就差一點點。黃金之劍滑出卷軸,鏘一聲斬斷符文。“等等。”他高聲說,“我想保守秘密。”
“怪誕專家”沒明白:“什麼?”
沒人清楚這話的含義,只有事先就打算以此暗示他的人例外。“紋身”就要轉過目光,忽然黑騎士一劍斬向空中。不死者領主一點沒辜負索倫的忌憚,他不想拖延時間後,法則巫師們立刻節節敗退。起先“怪誕專家”還能擋住攻擊,後來連他也不得不後退。克蘭基的手提箱砸在黑騎士肩上,挾起一聲空爆,後者的盔甲在重擊下粉碎、崩解……
……隨後復原。亡靈騎士稍微搖晃了一下,手中帶着死亡氣息的長劍橫斬,掃過祭壇,將吉祖克連人帶神術擊飛出去。露西亞的庇護所在半空碎成光點。自稱教皇的巫師一直撞到蓋亞雕像,才得以終止飛行軌跡。他扭頭吐出血沫,低聲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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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已經足夠。尤利爾在原地停了一秒——他的意識相當於擁有無限的時間。命運重新回到了他的掌控下。相較什麼真理碎片或神遺物,神秘度帶來的魔力補充纔是聖經的價值所在。他已找到了扭轉局面的最優解。
『影襲』
“希塔裡安!”他已通過陰影來到附近,直接將兩個女孩扯進影子裡。爲了他一口叫出的名字,她們沒多掙扎。只有吉祖克能察覺他的意圖,但金紅火焰追逐陰影,仍晚了一步。
“尤利爾!”希塔裡安擡起頭,發出一聲驚喜地尖叫。“你怎麼在這裡?外面在打仗呢。”
她只是下意識提醒。但這一刻,尤利爾無比清楚的感受到,在安託羅斯戰場上逝去的每一條性命都得歸咎到他頭上。
“先別管這些。我更好奇你在這裡的原因。”但黑騎士就在不遠處,猜測眼下的情況與他們有關聯可不難。“奧茲·克蘭基說你是學派的巫師學徒,林戈特。這怎麼回事?”
“我……”她大概是打算撒謊,卻突然意識到誓約之卷的存在。“因爲聖經。兩位閣下要我測試那柄劍。”
『庇護所』從天而降,尤利爾緊急剎住腳步,纔沒被套進去。只有露西亞的庇護所能當成監牢用,不巧“紋身”吉祖克精通所有神術。幸好他的重點沒放在學徒身上,黑騎士的魔法追上了他,吉祖克不得不先拉開距離,以保住自己的性命。我節省了一次『靈視』,尤利爾一邊從一根倒塌的石柱下鑽出影子,一邊想到。我能做一個晚上的好夢了。
希塔裡安抱着個巫師學徒跟出來。“她也是你的同伴?”另一個女孩不是露絲。她們都穿着學派巫師的長袍,只在細節上與林德的袍子有區別。林戈特是個無名者,但另個女孩昏迷不醒,尤利爾無法詢問。
“蕾格拉?她是我的同學,直到巫師開除了她。我想帶她回家去。”
尤利爾明白這孩子的意思。希塔裡安是無星之夜的成員,她的家只可能是惡魔的老巢,而非四葉城。神秘領域沒有希塔裡安這種無名者生存的空間,逼迫她們背井離鄉,與親朋分開。“希望你們提前溝通清楚。現在朝右……不,朝左走。”他們變換了位置。“沿着走廊往前,你們能發現出路。眼下大教堂裡應該沒有駐守的騎士了。”
“領主大人……”
“……沒空看顧你們。要是學派的援軍趕到,你像往常一樣就行,“怪誕專家”會保護你。要是遇到進攻安託羅斯的冒險者,或者西塔和卓爾,你就說是我的朋友。”他順手塞給她一瓶聖水魔藥。“懺悔錄不在你身上,對吧?”
“不在。”
“那就好。沒人會盯着你。走吧。”
……
“你能和我一起走嗎,尤利爾?”希塔裡安和她的小夥伴一直被困在這兒,聽不見外面的對話。但她知道結社的惡魔領主怎麼對待外人。尤利爾手上全是血,雖然蕾格拉也一樣。“我會去向領主大人解釋。”
“不用。他比你聰明得多。而且我也是你的同伴。別說了,好女孩。”尤利爾低聲唸了句什麼,希塔裡安看到兩個和她們一模一樣的幻影出現在他身邊,不禁瞪大眼睛。
“她們……?”
尤利爾左手邊的女孩探出頭,蓬亂的紅髮裡滑出一隻珍珠耳環。“我就是你,希塔裡安·林戈特。”她連聲音也一模一樣,“我留下來幫他。”
“她們是夢。”尤利爾說。他對她眨眼,輕推她的肩膀。“走吧,林戈特。替我向露絲問候。諸神保佑你們。”
希塔裡安服從了。她喚醒蕾格拉,就像先前催眠她一樣容易。她的朋友在魔法的操縱下一句話也沒問,卻本能地扯着她跑。其實沒她我早就死了。她們氣喘吁吁,衝進走廊,直到震動變得輕微纔敢停下休息。等她回過頭,祭壇已經消失不見了。斷頭的白鴿雕塑在視野中只有原本個頭的十分之一,它背脊突出,雙翼伸展,尖端在空境的戰鬥餘波裡不住顫動。掉落的土灰爲胸膛下的血泊蒙上陰影。
我們和它有什麼不同?希塔裡安害怕再也見不到尤利爾。沒人能確保自己在如此烈度的戰役中倖存。他製造了我的幻影,這能保護他嗎?她腦子裡一片漿糊,想不明白。我該祈求露西亞保佑他的!我當時沒想起來。
但希塔裡安心裡清楚,眼下露西亞的保佑沒有領主大人管用。
……
即便跨越亡續之徑,神秘生物之間仍有境界上的差別。以尤利爾曾見過的空境閣下爲對比,“紋身”吉祖克和“怪誕專家”奧茲·克蘭基的神秘度大概要超過光輝議會的聖騎士長萊蒙斯·希歐多爾,和無星之夜的“炎之月領主”相近。但戰鬥對抗絕非以神秘度論高下,否則高塔也不需要外交部了。
連尤利爾也瞧得出,黑騎士以一敵二,竟在戰鬥中佔據着絕對的優勢。奧茲·克蘭基先前沒能攔住他,加上吉祖克也好不到哪兒去。不死者領主輕易擋開神術,壓根不躲克蘭基的拳頭和箱子,反正死人不在乎傷勢。法則巫師們改變地形、製造陷阱,他便迅速升空,讓失去神秘物品輔助的“怪誕專家”乾瞪眼。
可他們沒選擇停戰。尤利爾割開林德的喉嚨前,他已經通知了寂靜學派。雖然學徒沒見識過聖者的力量,但也能猜到“第二真理”對付黑騎士就像空境閣下收拾他一樣容易。高塔的先知是占星師,神秘支點卻仍要仰賴他的威勢。這足以說明問題。
奧茲閣下卻說“第二真理”不在巫師之涯……
我真是挑了個好時機,難怪先知認爲我能在屠戮教會高層後全身而退。尤利爾邊想邊帶着希塔裡安穿過廢墟,把符文之劍架在她的脖子上。
女孩配合地抽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