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漢忍了氣做好飯,問扈美芹:“飯好了,吃不?”扈美芹篤篤定定地說:“等娟來了再吃。”銀漢急躁,又買了清潔球回來打掃衛生。剛要走彩娟進門來,銀漢只好給她盛飯說:“我得回去睡會去。”彩娟態度很好:“你走吧,不用管了。”
下午,又到了該做飯的時候,銀漢無精打采騎自行車往扈美芹家走。彩娟在後面打鈴吸引銀漢回頭看,銀漢說:“彩娟,咱家僱個鐘點工吧。”彩娟一笑,很照顧地說:“你不用去了,我能應付。”“謝謝。”銀漢掉頭就回去了。
申廣福兩口子與劉進權議論衆所共知的雜事,如有線電視、醫保規章制度等事。銀漢向來不願參與,因爲須扯破喉嚨80分貝地聒噪才能交流。最勉爲其難的是關效美的公鴨嗓,似乎特別經久耐用。“銀漢!”關效美領着孫女進來,一臉笑容說:“俺玉葉有一道題都不會,讓填空。”關效美說着朝孫女使眼色:“給大爺看看。”玉葉舉着作業怯生生說:“這兒,魂斷藍橋原名叫什麼。”銀漢查好,拿張紙寫下了兩行字:“Waterloo Bridge”、“滑鐵盧橋”。二人去而復返,玉葉又問:“哪個是?都寫上?”銀漢說:“原著名叫《Waterloo Bridge》,就是滑鐵盧橋。沒有直譯,而是按照小說的要點翻譯,符合中國人的思維習慣。”玉葉眼珠都沒轉一下,既而看關效美。關效美說:“問啊。”玉葉怯怯地說:“怎麼填?”“兩個都寫上吧,其中一個加括號。”“哪個加括號?”“都可以,英語的吧。”
過一天,銀漢趕集買了雞腿和菜,做好用飯桶裝了帶到扈美芹家。彩娟迎出來問:“怎麼不穿外罩?”“外罩罩不下。”“你的風衣呢?”“你給弄丟了,還問我。”“丟哪去了?”銀漢不耐煩:“你給弄丟的我怎麼知道。過去那麼長時間別再白話了。”彩娟跑進屋,把銀漢十五年前穿過的一件薄風衣找出來說:“穿這件吧。”銀漢說:“多少年前的衣服了,放回原處吧,你歇會。”彩娟又跑回去,找了一件自己不穿的衣服出來:“穿這個吧。”銀漢忍着氣說:“放回去吧,不用麻煩。”彩娟委屈地出去了。銀漢把飯桶裡的菜倒出來,提了空飯桶回去了。
晚上彩娟來了,說:“屈建雄那裡的接骨丹聽說很管用,咱試試不。”銀漢說:“都可以。老太太的病,用蜜蜂蟄刺可以治療,效果還不錯。我在網上查了,花果山和伏牛都有蜂療中心,咱這裡有一家,已經不幹好幾年了。”彩娟喝道:“等老太太能走了再說!”銀漢也不爭執:“好,按你們的意思辦。拿好主意了?”彩娟捂住臉:“我想讓你當家。老太太是咱家的頂樑柱,閃失了以後怎麼過。”銀漢說:“不行就住院去去水腫,也能解決一點問題。”彩娟喝止:“不行!你等信,什麼時候通知你再幹!我得弄點胃藥吃吃。我背運好一段時間了。老太太光拉硬弓,結果拉斷了;聯營的麻煩事老不清秧,老天跟我過不去。”銀漢說:“不能隨便替人家擔保,不然要付連帶責任。”彩娟勃然說:“不擔保怎麼聯營!腰疼要早看,醫生也不給說一聲。”銀漢說:“想不想學好得看心情,不是別人不告訴。亂吃藥說的少嗎,哪一回聽?非但不聽還得下一個誹謗式的結論,闖了禍以爲榮。”
彩娟抱怨說:“都是老太太着急急的:本來她算好的,到日子發了工資就存款。可是老不發,老太太上銀行跑了三趟工資還沒打過來。老太太打電話催單位,一個女的說話多難聽,不給打工資還吵一頓。老太太一生氣,悖着筋了。”“這都沒有關聯。工資遲發不奇怪,公家的日子沒你們想象的那麼好過。再等幾天嘛,天要塌下來都不着急,等幾天工資就急成這樣。”彩娟喝道:“存款到期了,多幾天沒法算利息!”銀漢轉身出去,彩娟又後悔。
銀漢回來安慰說:“老太太的親戚裡面有誰能讓她寬心的,請來幫忙。”“誰也不吃勁!”彩娟決絕地說。銀漢說:“得給人家發工資,不能白用人。僱個人是可以的,你免焦心。”彩娟頓時激惹得毛都要奓起來:“你錢多了不是!花那錢幹什麼!”銀漢說:“曉風要是在家就好了,我做好飯,他來捎走。缺少一個小天使。”彩娟馬上問:“這兩天曉風來電話沒?”“沒有,他的手機掉廁所裡了。”彩娟懊惱說:“前些天沒事他老打電話,節骨眼上他的手機卻掉到廁所裡。”銀漢說:“你想告訴他?”彩娟勃然說:“告訴他幹什麼!”銀漢說:“那你招惹他幹什麼,不連連追問纔怪。”“最好一大家子人家,有人。”彩娟又笑了,“人多瞎操。”銀漢說:“有事更操。周大娘病重了,劉進權家每天吵架。”彩娟說:“打去,打死一個少一個。”銀漢說:“沒事早回家吧,我明天上午給你們送好吃的去。”
彩娟稍愧疚,繼而很開心,馬上吩咐:“別看見就買,問問哪家便宜。你這樣:從集這頭一直問到那頭,回過頭來再買最便宜的。”銀漢說:“一路問過去是可以,回來全都忘光了。”彩娟咋呼道:“那怎麼會忘光了,你記着點!”銀漢說:“不買瞎問什麼。”彩娟豎起眉毛,卻忽然極其溫柔地說:“在你。”
美芹在家百無聊賴,問彩娟:“我原來多想吃飯,現在不想吃了,總不行。我這個病都治不了,漢說咋治嗎?”彩娟說:“銀漢說住院去,存忠哥也這樣說。”“醫生說不能治了。”彩娟說:“我今天上銀漢那裡去找資料,沒事明天再來。”
彩娟纏磨一會銀漢才言歸正傳:“老爺子原來那個小院存忠哥買了的,現在開發了,要蓋小區,存忠哥添了些錢改成兩小套房子,說好了給咱一套。”
一早鈴響,銀漢起牀。彩娟躺着說:“咱倆拿着缸子,到街口買點油條胡辣湯端回來。”銀漢說:“這點事還得倆人去?你起牀的時候就做好了。”下好了麪條,大多給彩娟了,銀漢吃剩下的一個饅頭,問:“吃飽了嗎?”彩娟打了一個嗝,湊近了說:“你聽聽,都快吃吐了。”“吃吐了幹嘛,噁心人。”銀漢站起來要收拾碗。彩娟這一點很仿扈美芹,聽到批評笑得不得了,追過來抓着銀漢搖晃。銀漢說:“別晃,我心裡往上撞,一會就吐了。”彩娟滿臉帶笑,說:“你還說我呢,你也吃吐了。”銀漢說:“我還沒吃飽,怎麼是吃吐了。走開別碰我,你怎麼還不上班去?”彩娟說:“還沒到點,我還沒上廁所。”
銀漢刷碗,她又問:“螺絲刀放這幹什麼?”銀漢好一會纔想起來:“醬油瓶子蓋特別結實,撬的時候你在場。”對於彩娟老提問,銀漢很煩,因爲回憶對銀漢來說很困難。要往外走,她又說:“昨天去咱姐那裡蓋章,咱姐給你說了沒?”銀漢說:“你不是要上廁所嗎,怎麼還不去。”彩娟拿起衛生紙把玩:“這麼好的紙,真不捨得用。”銀漢不耐煩:“那你就褲擦擦、棍刮刮吧。”彩娟笑起來。
水開了,銀漢倒完水,把壺拿進屋,彩娟又過來抱住他。銀漢說:“鬆手,我得封爐子不得閒;還肚子疼,讓我安靜一會。”“我的手熱乎乎,給你捂捂,好點。”“我這一會心煩意亂,讓我清靜一會。”“別動,你就清淨了唄。”銀漢只好不動,耐心遷就她。過一會實在忍不住,推開她說:“一耽誤,我再忘了封爐子,晚上吃飯又成問題。你新換了老闆,也不想留個好印象。”
彩娟上廁所回來,見銀漢倚着門換筆芯,就問:“這是什麼?”“不認識?”“我會不認識嗎!”銀漢說:“認識就別再問,多說多少話。”彩娟嚷道:“連話都不讓說了!要不在家幹嘛!”銀漢轉身出屋,倚在窗外牆上看着院子裡的香椿樹。彩娟跟出來:“看什麼。”銀漢說:“這棵樹八年了,那時候曉風還很小。”彩娟問:“在哪看見的年輪?”銀漢說:“不是看年輪,看枝杈節數。每年往上長一節,數一數最高最多的那一節就知道了。”“不假,還真是的。”銀漢進裡屋刮鬍子,彩娟跟進去說:“你刮鬍子幹什麼,我今天不在這住。”銀漢說:“沒人留你在這裡住。你不是愛上網嗎,看去吧。反正你在這裡我什麼也幹不成,做午飯去。”彩娟噗嗤笑了,去上網。
做好午飯,銀漢對彩娟說:“你送飯回去吧。”彩娟坐屋裡不動。一會笑嘻嘻湊過來,在銀漢身後模仿袖珍狗的小爪踩踩銀漢的肩頭說:“汪汪汪。”銀漢一笑。彩娟很得意,提着飯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