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洲的清晨開始從烏雲裡透出一絲陽光,只這麼一束光明就讓人感覺心情好了很多。
清晨的麻雀和不知名的喜鵲嘰嘰喳喳叫個不停,遠處還傳來幾聲雞叫和犬吠,偶爾二代大黑狗也仰頭叫喚着,似乎和那些鄰居對着什麼暗號。
劉庸從睡夢中被這些噪雜的聲吵醒過來。此刻正把於鐵城捆綁在電動輪椅上面。
“醫書上說,人乃萬物所生,自然長壽健康的秘訣便在萬物,而萬物日落月升講究着重重規律。”
“老於呀!我只能死馬當…不錯了錯了!
老於呀!我只能先按照我學的皮毛給你治了!你不能躺着,要吸收日月精華了!”
劉庸說着已經把像睡着一樣的於鐵城固定在輪椅上,但於鐵城的腦袋因爲坐在那裡的原因不好下手固定。
但這似乎也難不倒劉庸,只見他不知道從何處找來一根黑色的腰帶,這腰帶看着像是玲瓏那件呢子大衣上的,於鐵城的腦袋就這麼被固定了起來,腦袋後因爲有靠枕,也沒有什麼不妥,只是這造型乍一看就像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武士道。
確實,自身白色大褂加上腦門勒了這麼個給腰帶,很有幾分神似,只是這是個睡着的武士。
這些天的攻讀學習,劉庸自認爲只是學了不到萬分之一的中醫理論知識,但就這萬一也讓他有所感悟。
根據他爺爺和先輩記載,給人看病,講究望聞問切,早些劉庸和大多數人一樣,把這中醫的基本說辭都理解不透。
這望聞問切,可是要了解病人的一切,包括工作事業生活上的大起大落,來輔助關於病因的判斷和治療。這就是醫人和醫病的差別,下醫醫病,說的就是有些醫生上去只看面色脈相從身體上直接找病因。
劉庸之所以把於鐵城捆綁在輪椅上,推出門去曬太陽,是因爲他感覺書中說的順應天時的理論很有道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心無旁騖,大道可期。
按陰陽說,人必須遵從天地之間的陰陽二氣有規律的生活才能避免疾病。日月就是陰陽,還有五行的金木水火土對應的五臟六腑,太過苦澀深奧,劉庸現在也是一頭霧水。
但他隱隱感覺到了古人的智慧和中醫學的博大精深,他也領悟到了一些常識性的東西。
往後的日子裡,白天於鐵城就這麼被劉庸捆綁在了輪椅上,曬着太陽吹着風。
於鐵城的不安定日子纔剛剛開始。
隨着對於那些發黃古書的研究,劉庸開始不限於讓於鐵城起早曬太陽吸收日月精華了!
隨着春暖花開,萬物復甦,天氣也越發的溫暖起來,河邊吹拂的風像少女手有溫度而溫柔的撫摸着大地萬物。
劉庸已經開始了晨練和冬泳,他至今還沒有在中醫理論中找到冬泳的益處,但這麼多年,冬泳已經變成了一種難以割捨的習慣。
河岸的荒草上,劉庸的衣服堆了一堆,再往旁邊看,還有一個輪椅,而於鐵城卻不在輪椅上。
此刻的於鐵城被劉庸也像衣服一樣扔在了河邊的荒草叢上,他的呼吸再次變得快了一些,似乎還有大喘氣。
“老於!你就別發牢騷了!書上說了!人離不五行,我這麼給你往地上一放,那可有了講究!
先是沾了土氣,也就是地氣,然後你看着清澈的河水,你身下頑強生長的小草,還有這陽光春風,金木水火土基本都有了!”
聽到這話,於鐵城的呼吸再次變得急促起來,
似乎在說:“你這個庸醫!你是在虐待病人!”
春天的河水還是寒冷的,劉庸也只在水裡呆了不到十分鐘就上了岸。上岸的劉庸穿好衣服,感受着春天的泥土氣息也躺在了草叢上。
澧河的河水幾乎一年四季都是清澈見底的,這一段的河面並不寬闊,只有二十多米的樣子,因爲上游水庫的原因,水流緩慢。
劉庸和於鐵城躺着的地方是靠近河水的淺灘,他們上面的不遠處斜坡上有些被開了荒,此刻都種的油菜花。由於剛剛立春不久,這些荒地的油菜並沒有開花,還是綠油油的田野。
油菜地上面則是平坦的河坡,這裡因爲一般漲潮時淹不到,所以種植了一些小麥等主要農作物。過了冬的麥苗遠看山有色,異常賞心悅目。
“差不多了老於!我們該上岸了!”
看吸收五行之氣差不多了,劉庸再次把於鐵城綁在輪椅上,慢慢悠悠地往河提上走去。
沿途,劉庸時而停下來薅一些野生的薺菜,他還記得那年騎着摩托車到城裡賣薺菜的日子,匆匆那年,又是彈指一揮間。
到如今,當地也沒有超市常年售賣薺菜,也許就是因爲它老的太快的原因吧。
這樣想着,劉庸已經收集了一大把的薺菜。
“老於!中午的伙食有了!薺菜雞蛋麪,如何?”
見於鐵城呼吸沒有變化,劉庸狐疑道:“你不想吃?哦!對了!忘了你是病人,應該適當給你補充營養來着。”
就這樣,一個月又過去了!
也不知道是那個像往常一樣的早晨,叫醒劉庸的不再是雞鳴鳥叫,而是一個人的啊啊聲!
“啊~啊~”
被窩裡的劉庸猛然掀開被子從牀上起身跑到了於鐵城的牀邊。
於鐵城,竟然睜開眼睛醒了過來,張開嘴似乎想說些什麼,但發出的只是聽不懂的語言。
“老於!”劉庸喜極而泣,他大喊道:“老於!你醒了!”
多少個日日夜夜,多少次的輾轉難眠啊!
劉庸有時候在想,他的一生是不是從開始就是錯的,父母離異,少小離家,工作沒工作,生意屢次受挫。
伴隨着於鐵城的病倒,劉庸內心越發內疚與自責,他有時候會想,自己怎麼就不能踏踏實實的當個保安,擰個螺絲呢?早年爲什麼就不能學個廚師,幹個建築隊!
作爲兒子孫子,作爲父親,女婿和丈夫,在某個漆黑的深夜,劉庸覺得是如此的失敗與荒唐!
淚水開始模糊了劉庸的雙眼,最後終於難以抑制的流下臉頰,劉庸趕忙擦拭,看着於鐵城的雙眼。
那是一雙充滿昏黃顏色和血絲的眼睛,也許是因爲太久沒有睜開了!平時,劉庸也只是做簡單的護理。
於鐵城看着劉庸似乎要表達什麼,一直在咿咿呀呀的說着連他自己也聽不懂的話。
“老於!你想說什麼?”劉庸開始焦急地分析着於鐵城的訴求。
劉庸冷靜下來,衣服沒穿就跑到書架旁邊,找到紙和筆。
“老於,我把你的基本需求和我能想到的都寫下來,我指那個你在說話,我就知道你要什麼了!”
劉庸飛快的寫了幾個字,分別是,吃好吃的、喝飲料、喝酒、見玲瓏、出去。
劉庸拿着紙來到牀邊的時候,於鐵城安靜了下來,看來他並不糊塗,聽懂了劉庸的話。
劉庸心中又是一陣大喜,趕忙指向吃好吃的四個字,於鐵城張嘴就咿咿呀呀的答應了起來。
這讓劉庸一陣呆滯,他沒想到這老頭張開眼第一件事竟然要吃的。不過,想想也是,在他昏睡的日子裡,要麼就是營養液,要麼就是好消化容易吸收的,都沒什麼味道。
劉庸趕忙,又在紙上寫了好多能做的飯菜,什麼餃子、白菜豬肉粉條,混沌湯圓、魚香肉絲、紅燒排骨、大盤雞、酸菜魚…
又拿給於鐵城看,於鐵城咿咿呀呀點了一大堆,劉庸耐心讓他點完菜,就撥通了玲瓏的電話。
“喂!玲瓏,老於他醒了!還點了一大堆菜要吃, 我現在去買菜!”
劉庸就要起身去買菜,忽然意識到什麼,他又拿起那張紙來到於鐵城的面前,手指指向了玲瓏兩個字。
但於鐵城猶豫了!他眼珠子轉了轉,看了看劉庸,又看看他指的玲瓏兩個字,似乎他也在努力回憶着什麼。
劉庸剛剛的歡喜漸漸地又冷了下來,他會把自己的女兒忘了?
劉庸又飛快的在紙的背面寫道,“你認識我嗎?”。
於鐵城眼神開始變得有些嚴肅,咿咿呀呀說了起來!那意思大概是,你開什麼玩笑?化成灰我都認得你!
劉庸一陣頭大,這麼短的時間情緒就像過山車一樣,這在醫書上說大喜大悲傷肝傷脾。但這種想法一閃而過,他又拿起筆寫道,你認識玲瓏嗎?
“認識就說,不認識就不吭聲!”
劉庸這次要得到確認,他到底記不記得他的女兒。
於鐵城再次陷入了沉默,又在回憶思索着什麼,但玲瓏兩個字對他來說怎麼也想不起來。
劉庸皺起眉頭,說道:“老於!我是你女婿你知道嗎?”
於鐵城的表情再次變得嚴肅,嘴裡伴隨着一些聲音,似乎再說,你個兔崽子!我會不知道?化成灰我都認得你!
劉庸又說:“那玲瓏是你女兒,你就想不起來了?”
於鐵城再次安靜了下來,似乎這次女兒這個詞語讓他記起了什麼,但玲瓏這個名字還是那般的陌生與遙遠。
只是,於鐵城醒是醒了,但身體還是一動不能動,也就嘴巴勉強張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