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坊的門本來是虛掩着的,此刻忽然被人推開,一個穿着黑色西裝的男人大步走進來,掀起門口的七彩琉璃珠鏈,舉起右臂,去攙扶後面的同伴。
酒樓裡沒有客人,但並不代表沒有老龍的保鏢,像他那樣的大人物,每次出門,都會有保鏢預先打好前站,確認環境安全後,纔會電話通知司機把車開過去。他在這裡吃飯,保鏢也會提前清場,然後隱藏在四周的角落裡秘密保護。
老龍“嗯”了一聲,似乎對那黑衣人的突然闖入有些慍怒。
第二個進來的是一個女人,白衣白裙,剛剛踏入酒樓,頸上圍着的一條鑽石頸鍊便放射出幾十道絢爛的七彩光華,好像要把清晨的酒樓一舉照亮似的。她扶着黑衣人的手臂站定,昂着頭向我們這邊看,目光過處,驀的淺淺一笑,露出兩排珠玉般潔白的牙齒。
她已經不再年輕,但歲月卻只在她額頭、眼角刻下了輕淺的紋路,並沒有損害她的優雅氣質。
“這裡有港島最好的炒蟹,我請你,還是你請我?”她對着那黑衣人淡淡地笑着。
黑衣人的目光只註定在她身上:“大姐說,我照做就是,還像當年一樣。”
“哦?真的?”她輕嘆了一聲,緩步走向一樓右側,在一張靠窗的桌子邊站住。
黑衣人跟過去,用自己那身名貴西裝的袖子在那張雕花木椅上仔細地擦了兩遍,才請那女人落座。
“坐。”女人向桌子對面的椅子一指,黑衣人才恭順地輕輕坐下。
一個年輕人從二樓拐角處閃出來,走到老龍背後,低聲稟報:“龍爺,外面的人攔不住他們。”
老龍擺擺手,年輕人立刻悄然退去。
“金九——”那女人提高聲音叫起來。
金九掀開內廚門上的珠鏈,大步跑出來,先向我們這邊看了看,再苦着臉走向那女人。
“我請好朋友過來捧你的場,一碟蟹,兩碗粥,吃完就走,不會給你添麻煩。”女人的聲音非常輕柔,眯起眼睛微笑的時候,氣度之雍容,更勝於英格蘭女王出巡時的儀態。
金九爲難地搓着手:“大姐,我今天實在是……實在是……”
“不方便?”那女人眉尖一挑,黑衣人突然一閃,金九便隔着四五張桌子飛了出去,砰的一聲跌在青石板地上,掙扎着爬起來,咬牙低頭,不敢呻吟出聲。
“大姐說的話就是聖旨,還不去?”黑衣人冷漠地坐直了身子,看都不看金九一眼,彷彿眼前就算有千軍萬馬、繁花滿山,也都吸引不了他的視線。
“金九,大姐說話,你照做就是,所有的帳都記在我名下。”老龍出聲替金九解圍。
金九唯唯諾諾地退了下去,但那黑衣人已經怫然不悅:“你是什麼東西?大姐面前,也敢胡亂插嘴?”他側對着我們,只用眼角餘光向這邊瞥了幾下。
“我是——”老龍對黑衣人的桀驁並不惱火,但只說了兩個字,黑衣人已經旋身而起,向我們這邊撲過來,身法之快捷,形如鬼魅,怪不得門外那羣保鏢攔不住他。
我的右腕顫了一下,兩支青竹筷子無聲地激射出去,意在阻擋他傷害老龍。爲這些無謂小事,不值得保鏢們拔槍殺人,但如果老龍被對方襲擊,那卻是很沒有面子的事。
“譁”的一聲,竹筷在半空中驀的炸開,變成了紛紛揚揚的竹屑四散而飛。黑衣人平舉如鷹翼的雙臂驟然揮動,分別抓向我和老龍。我彈身而起,直撲入對方懷裡,十指一扣,扭住對方的衣襟和腰帶,使出北派跤術裡的“鵓鴿旋、奪命撲”,要把對方擲回樓下去。
近身搏擊是中華武術的強項,大小擒拿手和北派跤術、魯中彈腿都是非常犀利的攻擊手法。每到這時候,那些只懂得拔槍射擊的保鏢們便沒了用武之地,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靠不近身也幫不上忙。
黑衣人的應變快得驚人,我的十指剛剛抓牢,他的大力鷹爪手便攫住了我的左右肘尖麻筋,逼得我撒手後撤。對方人在半空,驀的沉腰坐馬,雙腳連環飛踢,瞬間在我胸口踢了二十幾腳。
我的後背已經頂住了桌角,無法後退,雙臂一振,六把飛刀同時射出。
假如方星在側,肯定會又一次埋怨我“婦人之仁”,因爲飛刀射去的方向,均是貼着對方的身側三寸之處,只在阻止他前進,沒有主動進攻傷人的意思。當然,對方也腳下留情,發力很輕,否則我早就吐血三大口了。
黑衣人翩然落地,飛刀已經盡數收入他的雙手。
“好了,老鬼,他是小關的人,大家罷手吧。”那女人開口,喝止了黑衣人。
我暗暗苦笑,其實從對方進門,我便猜出了他們是誰,纔會對黑衣人的撲擊橫加阻攔,免得跟老龍之間起更大的衝突。
黑衣人深深地盯了我一眼,雙掌緩緩地伸過來:“很好,你的武功,比小關強一萬倍,而且足夠聰明。”他的面容極其瘦削,臉上的皺紋非常深,無論是法令紋、山字紋還是顴下紋、明堂紋,都如同刻刀深削出來的。
我接下自己的飛刀,隔着二樓欄杆,向下面的方老太太恭敬地點點頭。
“小關常說起你,沈南,你的確很不錯,堪當大用。”方老太太一笑,樓內的緊張氣氛頓時如春風融化堅冰,瞬間化解得無影無形。
“前輩,大家可能有些誤會了,龍先生只不過是跟我在這裡談些小事。”我人微言輕,只希望面前這三位江湖前輩能夠本着“息事寧人”的態度,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龍先生,剛剛失禮了。”黑衣人鬼見愁轉過身,向老龍冷漠地點點頭。
“沒關係,看在大姐面子上,一切只是誤會。”老龍的臉上依舊帶着微笑,毫不在意鬼見愁剛纔言語中的衝撞冒犯,顯示了一個江湖大佬應有的廣闊胸襟。
鬼見愁倏的倒翻,雙臂一展,飛鷹一般落回原座。
老龍一笑:“小沈,你和他們兩位慢慢談,我先走一步。老鬼是替日本人做事的,大家道不同不相爲謀。咱們的事一言爲定,你隨時可以來別墅找我。”好好的飯局被鬼見愁攪了,他的情緒勢必受影響,找藉口離去也是意料中的事。
他緩步下樓,在方老太太桌前停了停,笑着點頭:“大姐最近的牌運怎麼樣?我剛從海南島找到一副美人魚骨麻將牌,改天找兩個朋友過過招如何?”
方老太太微笑着:“好啊?地點你來定,牌友我來找,打個三天三夜不成問題。”
這兩位前輩都是港島的成名人物,假如能夠約在一起打牌談天的話,定會成爲各大報紙娛樂版的頭條。
“那麼,我先告辭了。”老龍轉身向外走,立刻有人推開大門,撩起珠鏈。
方老太太忽然笑着加了一句:“龍先生,沈南是我的晚輩,江湖閱歷少,以後請你多指點他。不過,你知道我脾氣的,只要是我決定罩着的人,誰動了他,就是損我的面子,江浙魯豫冀皖晉的人馬都會應聲而起,大家徹底撕破臉鬥一鬥。呵呵,你當然知道怎麼做的,是不是?”
老龍停住腳,大大方方地迴應:“大姐,我對小沈沒有惡意,不信你問他。港島江湖平靜了這麼多年,理應有後輩異軍突起來取代老傢伙們,我很看好他,也會提攜他,心情跟你一樣,請放心,請放心。”
他走出去,那兩扇門也隨即關閉,偌大的食坊裡就只剩下我們三個。
方老太太向我招招手,示意我過去,同時向內廚叫了一聲:“金九,再加一份炒蟹,記龍先生的帳。”
她很幽默風趣,唯有這樣的人才會長青樹一樣永遠年輕,一直保持活力。在這一點上,方星有幾分像她,只是還不夠老辣而已。
“你很敬佩他?”鬼見愁冷冷地開口。他彷彿永遠都不知道變換語氣似的,好話歹話都是用同一種口氣說出來,冷冰冰的,不帶一絲暖意。他是中國人,但行事說話,跟日本人非常相似,正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緣故。
“對。”我簡潔地回答了一個字。
“那麼,很遺憾,你錯了。”他轉過臉,法令紋肅殺地一抖,目光一動不動地逼視着我。
“哦?”我沒有自作主張地坐下,在方老太太這樣的前輩面前,我必須要保持謙遜和禮貌。
“老龍是個隱藏極深的人,你不要被他的表面所迷惑。我正在調查他的真實來歷,一旦有了眉目,就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現在,你可以跟他合作,但最好只談正事,別搞什麼邪派生意,否則,我會替方家的長輩們嚴格管教你。小關有這個責任,我也有這個權力。”
鬼見愁的語氣令我有些不舒服,但礙於方老太太的面子,還是靜靜地聽下去。
炒蟹的香氣從內廚飄出來,珠鏈一挑,金九端着托盤出現了。
“老鬼,沈南不是你手下那些搏擊術教練,對他說話,客氣點。剛纔,你僥倖接了他的飛刀,不過如果不是他先出手留情的話,你能那麼輕鬆地全身而退嗎?可能早就被老龍看了笑話,呵呵,別看不起江湖後輩,別人我不清楚,沈南和方星可不一樣,他們兩個聯手的話,比咱們老傢伙可要強太多了。”
方老太太在打圓場,我其實不會對鬼見愁生氣,只要是關伯的朋友,就是我的長輩。關伯暗戀方老太太那麼久,現在我才深深體會到,他們兩個根本不是一類人,就算用繩索強綁着,也沒有機會走進結婚禮堂裡去。
關伯是草莽中的豪俠漢子,而方老太太卻是一棵百花園中傲岸不羣的花魁奇葩,只適合於被人小心翼翼地寵着、供着、呵護着,這一點關伯是無論如何做不到的。
我接下金九手裡的托盤,把三碟炒蟹擺在桌子上。
“大姐,我替你剝蟹子,還是以前的老規矩。”鬼見愁捲起袖子,準備下手。
方老太太舉手阻止他:“不,我現在忽然沒了胃口。你說說看,老龍的來歷有什麼好懷疑的?九七之前,英國政府對他那麼信任,甚至曾替他去大陸託關係,要謀求港督一職。你說他跟紅龍有關,證據呢?”
她的臉色非常凝重,雙手平放在桌面上,情緒亦變得有些緊張。
金九炒蟹的製做過程中,會添加四十多種獨家藥料,香氣撲鼻,經久不散。可是,一提及“紅龍”,我的胃口也跟着沒了。
“三年前,太平洋上空的間諜衛星收到了一些奇怪的無線電信號,經過五十五人長達一年多的集體破譯後,終於得到了一個可怕的結論,老龍在跟紅龍通電話。這個結論的準確度非常高,因爲那個破譯團隊已經是日本五十年來的間諜精英。想想看,第一次海灣戰爭後,紅龍很少跟亞洲人打交道,即使是一直想對伊拉克伸出援手的日韓慈善組織,都一直被拒之門外。現在,發現他跟老龍私交甚密,豈不是一個震撼性的發現?”
鬼見愁銳利如鷹的目光從我臉上掠過,他應該看得出,我對這個話題非常敏感。
“繼續說,其它證據呢?”方老太太追問。
“老龍的財產多不勝數,甚至超過港澳四大賭王的家產總和。他曾解釋說,自己的家族是如何如何了得,而祖上留下了大量的藏寶和黃金,能夠過着衣食無憂的生活。實際上,我的人查找到老龍的檔案和私人賬戶都是僞造的,他根本沒有那麼多黑白兩道上的資料和財產來源,但卻有一個瑞士秘密賬戶,每隔三個月,便向他的私人賬戶裡轉入數目相同的一大筆錢。可以說,他的背後,有一個神秘集團在暗中支持。經過一系列非法手段勘查,那個賬號屬於巴格達的一家進出口貿易公司,而該公司的主要業務便是替紅龍在全球內收購軍火——”
如果鬼見愁的話可信,則老龍表面上的一切都是僞裝出來的,毫無值得別人尊敬的價值。我忽然覺得自己變成了這件事的焦點,正在被多方勢力環繞着,一招不慎,就會被某些人利用。
方老太太彈指一笑:“老鬼,你該向沈南說明這些資料來自何處,否則,他連一半都不會相信。”
她說得對,沒有證據,一切只是空談。
鬼見愁搖搖頭,凝視着方老太太的笑容,低聲問:“爲什麼一定要他相信?難道我們都老了,還是你對兄弟們的辦事能力不再深信,卻要全權依靠一些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大姐,這麼多年,你真的變了。”
他的表現,恰如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面對自己心儀的愛人,時時處處都非常在乎對方的感受,生怕自己會受冷落,然後淡出對方的視線。所以,他對方老太太說過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謹慎對待,不肯大意。
方老太太的年齡已然超過五十歲,但外貌與身材保養得非常好,而且她身上有一種成熟、優雅、華貴、冷傲的獨特氣質,就算出現在千萬人之間,也會瞬間吸引所有男人的視線,無怪乎關伯對於當年沒能跟她在一起始終耿耿於懷。
這樣優秀的女人,並非人人都能遇得到。
“因爲,他是星星喜歡的人。”方老太太又笑了,修飾精緻的眉一揚,春風化雨般的笑容又一次輕輕展開。
鬼見愁轉過臉,目光死死地盯着我,忽然心痛欲死地重重咳嗽了一聲:“大姐,你不是說過,星星跟我的兒子很談得來?他們在歐洲留學時,曾一起創辦公司、聯手闖蕩江湖。我原以爲,你會允許他們兩個……”
他說不下去,右手捂住心口,左手取出一個細長的白色藥瓶,倒出一粒紅色藥丸吞下去。桌上沒有水,他便捏起醋碟,把裡面的香醋一口喝乾,脖子哽了兩下,頸下青筋畢露。
“小兒女間的事,大人怎麼能輕易作主。老鬼,不談這些,你接着說。”方老太太輕描淡寫地將這個令鬼見愁痛心的話題一語帶過。
老龍與紅龍真有密切關係的話,他答應給我的鉅額酬勞,會不會也出自於巴格達的神秘公司?也就是說,那筆錢根本就是紅龍拿出來的。我敏感地意識到,就算老龍自己的女人分娩,他也不會緊張到要出兩億美金酬勞聘請醫生。唯一的可能,便是那嬰兒太重要了,重要到他不敢有一絲疏忽。
“那個嬰兒,會與紅龍的‘保龍計劃’有聯繫嗎?”這個突然跳上來的念頭讓我背後的襯衫一下子溼透了。
“我從日本帶來了十名忍術好手,應該可以對老龍的別墅進行刺探,然後見機行事。他們分屬於伊賀派的六大分支,尤其擅長潛伏術和暗殺術——沈南,我可以告訴你,前面講述的所有資料,都是來自於日本政府國土防務機構的一級秘密檔案。你該知道,海灣局勢最嚴峻時,阿拉伯地區的商船和軍火走私船都會以日本、韓國做爲第一中轉站,所以各國間諜人員早就把那邊當成了情報交易中心。據我探知的資料,聯軍的進攻路線、進攻力量早在紅龍的預料之內,甚至包括這場戰爭的勝負結局,他都瞭如指掌。所以,二次海灣戰爭並非紅龍與美國人對抗的結束,而恰恰是一次嶄新的開始。”
我默默地點頭,以鬼見愁在日本的地位,他的確有機會接觸最高層的政治秘密。
“我的計劃,是徹底掀翻老龍,必要的時候,不惜採取暗殺手段,讓他在地球上消失,然後拿到他名下的鉅額財產,徹底斬斷紅龍留在亞洲的這條龍鬚。”鬼見愁的結語很簡練,不過馬上就暴露出了自己的私心,仍然是與所謂的“政治內幕”掛鉤。
方老太太的臉轉向窗外,漸漸陷入了沉思。
大廳裡總共有幾百張桌子,以前客滿時的情景非常壯觀,但現在因爲老龍和方老太太的相繼出現,所有客人都被拒之門外,才變得如此安靜。
江湖和政治,都是最講究論資排輩的地方。大人物登高一呼,立刻有千萬人呼應,而小人物則永遠默默無聞,淪爲勢力交鋒的槍頭和犧牲品,不會有青史留名的機會。我知道自己不會做小人物,但也不能確信自己會絕對成爲方老太太這種身份的江湖至尊。
“那麼,方星呢?她看到了自己的結局,還會有雄心萬丈嗎?”一想到方星,我的心裡竟然有了隱隱作痛的感覺。
“老鬼,你說我變了,其實兄弟之中,變化最大的是你纔對。你看,現在你無論做任何事,功利心都很重,甚至在擬定計劃之前,就已經把既得的利益計算在內。我要你回港島來幫我,目標只有一個,保護好星星,把她要做的事、要面臨的危險提前完成、化解。而你,最關心的反而是金錢和政治,這一點,實在讓我難過。”
方老太太沉思了幾分鐘後,說出的這段話令鬼見愁臉色一變,額頭上立刻滲出了點點冷汗。
“近幾年,我已經向江湖同道承諾絕不插手政治,再過幾年,我會金盆洗手,徹底退出江湖。老鬼,你這麼做,讓我很爲難。當年你在港九和澳門殺了人、壞了名聲,遭到五大堂口、十七社團的聯名英雄貼追殺,無路可逃,是我看在大家兄弟姐妹一場的情分上,冒着被港島黑道羣起而攻的風險,專程派人送你去港島。還記得嗎?那時日本山口組接受了五大堂口的酬金,要取你的人頭,是我花了一大筆錢買下了你的命。現在,你歷經波折,終於出位、上位,是不是就感覺有跟我談條件的權利了?”
鬼見愁摸出手帕,用力抹着額上的冷汗,變得無言以對。
“老鬼,我是你們的大姐,每個兄弟是什麼心思,不必看,一想就猜得到。你能聽我的號令,一個電話便連夜趕來港島,我很欣慰,但具體怎麼做,還是我來安排,因爲我是‘大姐’,知道嗎?”
方老太太的臉轉過來時,已經罩上了一層寒霜,雙眉如刃,目光如劍。鬼見愁在她的冷冽注視下,額上冒出更多冷汗,擦也擦不完。
“現在,我需要你的人全方位刺探老龍的情報,但絕對都要在暗中進行,不能打草驚蛇。在我發出新的命令之前,誰都不要覬覦他的財產,更不能循着瑞士賬戶的線索去打探紅龍的秘密。伊拉克的水很深,會淹死很多人,而且都是善泳的高手,我希望你能活着回日本去。老鬼,我是你的大姐,不會設圈套算計你,希望你永遠記得這一點——”
鬼見愁重重地點頭,白襯衣的領口都幾乎被冷汗溼透。
“那好,你先去,我跟沈南再聊一會兒。”方老太太揮手,似乎有些倦了,但那手勢萬分優雅,令人過目難忘。
鬼見愁立刻起身,恭恭敬敬地鞠躬道別,然後倒退了十幾步,才轉身出去。
大廳裡再次安靜下來,只有炒蟹的香味嫋嫋不絕地飄來蕩去。
方老太太沉默了許久,直到金九悄聲走出內廚,靜靜地侍立在我們的桌旁,她才恢復了淡淡的笑容:“金九,老鬼的脾氣一直都是這樣,你不會怪他吧?”
金九苦笑:“大姐,他是從前你罩着的人,我怎麼敢?”
“那麼,你的意思,假如換了另外一個人,你就敢怪他?我今天過來,是要討你一句話,希望你能告訴我,古希臘的異術典籍裡有一個‘三百六十度斗轉星移戰陣’,它的破解關鍵在哪裡?”方老太太的話,令金九臉上的苦笑漸漸僵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