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嬴高這話一出口,始皇帝猛地就擡起了頭,這話裡想要表達的意思要是再不直白的話,那可就沒有比這更加直白的了。
要不是始皇帝對嬴高還算信任,這可就算是赤裸裸的誹謗了,因爲始皇帝知道,下一步嬴高是一定會說出一個或是多個人的,這樣說是什麼居心,那可就不一定了。
人心隔肚皮,嬴高和始皇帝這個時候所面臨的情形正好完美的說明了這個問題,嬴高當然知道他自己心裡想出花來了,始皇帝不相信那也是白搭,要不怎麼說他這麼做着實有可能是一個費力不討好的局面呢。
極有可能發生的就是本來人家始皇帝對你嬴高那還是有着十分的好感的,你忽然之間來上這麼一出,好感度直接就降到了負數,後果當然也是可想而知了。
“此話怎講?”
短短的四個字,沒有表達出始皇帝的任何傾向,這就是帝王的心術,不管怎麼樣,他都不會讓嬴高把這短短的半句話說完就拉倒了的,吊胃口要是吊到了始皇帝這兒,那可是挑錯了地方了。
但這樣的過程嬴高是早有準備的,既來之,則安之,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堂堂七尺男兒,那要是再沒點風骨的話,在榻上那可都是硬不起來的。
“高乃是父親親子,見不得父親有一絲不妙的變化,故今夜我只是父親之子,而非君臣,若是高之所言觸怒了父親,不論何種處罰,高皆安然領受!”
說完這話,嬴高不等始皇帝有啥反應呢,直接拜了三次,之後方纔起身,臉上那滿滿的都是堅毅之色,大有風蕭蕭易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意思。
嬴高知道,氣氛要是不烘托的足了,那可是就算自己說的是真的也得被當成是假的,因爲他也不是始皇帝肚子裡的蛔蟲,他當然也不知道始皇帝到底是更相信自己還是更相信孟生或者是趙高。
再者說,他可沒有任何的證據,講究的就是一個情字,完完全全是出於兒子對父親的關心才說出了自己的這些個猜測。而趙高,和始皇帝也有着二十多年的感情呢,時間上來說,自己不是個。
嬴高拜也拜了,鋪墊也做了,但是始皇帝並沒有任何的表示,還是和剛纔那樣看着嬴高,那表情就像是在說:別整那些沒用的了,來點乾貨!
“既然如此,高就直言了,不知道父親是否心有所感,在扶蘇兄長被派往上郡之前,父親的身體皆是十分康健,但高經過這些時日的觀察,自那時起,父親的面色便有些不如從前,羣臣爲保住自己的頭顱自然不敢將這些說與父親,但高樂意做了這個惡人!”
說這樣的話,那也不是完全憑藉着自己的一腔熱血的,要不然一個不好,自己的這一腔熱血可就得灑出來了,所以嬴高並沒有第一時間就說出來孟生這個名字,而是選取了扶蘇被貶的這個時間節點,而這個時候,正是孟生從方士中脫穎而出的時候,或者說,正是始皇帝開始服用孟生專門煉製的丹藥的時候。
始皇帝眯眯着的眼睛裡,那黑色的瞳孔在嬴高的話後微微的抖動了起來,這樣的細節,當然瞞不過嬴高,他沒有繼續往下說,因爲這個時候,他要給始皇帝一個思考的時間。
嬴高相信,以始皇帝的頭腦和他對自己身體情況的感知,他是一定能想出自己的話到底是啥意思的。
足足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始皇帝微微嘆息了一聲,雙目也輕輕閉上,彷彿不願意去想嬴高所說的事一般,但還是用低沉的聲音迴應了嬴高的話。
“若此言是旁人說出,此時他多半已然是個死人了,而扶蘇,就是眼睜睜看着朕死去,也斷然不會說出此言,能有此種膽識者,除了言語無忌的胡亥,也就是你了,你言語中的意思,朕已然明瞭,但此人乃是真無意之間尋得,數年如一日在這咸陽宮中,從不與爾等朝臣接觸,若說其毒害於朕,是何道理?”
嬴高話中所指,始皇帝當然能聽得出來,他用了一炷香的時間,正是在尋找着孟生身上的破綻,但是很遺憾,他並沒有找到,孟生每天除了在自己的丹藥房裡面煉丹,好像任何其他的活動都沒有,也從不和他人交流,就連始皇帝送給他解悶的美姬,那也是怎麼送去的怎麼送回來了,從來都是原裝沒動過。
而且這樣的狀態那可不是一天兩天,一個月倆月,而是足足持續了好幾年,就算是之前始皇帝崇信盧生,侯生他們幾個,並不吃孟生煉製的丹藥的時候,孟生也依舊是把自己憋在煉丹房裡面不停的研究製作丹藥,有的時候還自己試吃。
始皇帝也正是看到了他這麼好幾年如一日的堅持,這纔在坑殺方士之後啓用了他。
始皇帝口中的孟生,的確也讓對這個人幾乎沒啥瞭解的嬴高心裡一陣失落,原本按照他的想法,自己稍加提醒之下,始皇帝多多少少都會想到一些個這傢伙的疑點,然後這事就好辦了,卻萬萬沒想到,這個孟生的底子竟然如此乾淨。
要不是能確定始皇帝吃的東西除了咸陽宮裡的膳食之外也就是孟生煉製的丹藥了,嬴高都有點相信這麼一個人的確是不會特意坑害始皇帝了。
但嬴高同樣知道一個道理,而現在,他張開了嘴,把這個道理原封不動的說給了始皇帝,他相信,始皇帝心裡知道的線索只會比他更加的多,只是他還沒有想到而已。
“父親,當我等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之後,剩下的答案縱然再不可思議,也一定會是事情的真相,高相信,以父親的頭腦,定會想明此事!高言盡於此,若是冒犯了父親,高即刻領罰!”
這短短的幾個來回的對話,已經讓嬴高的後背完全被汗浸溼了,他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是始皇帝從來都沒想過的,也是非常有可能觸怒始皇帝的,所以,不能再墨跡了,再墨跡那是要墨跡出事兒的!
顯然,這句話又讓始皇帝陷入了沉思,而嬴高,則只能行着大禮默默等候,心說對於你這個便宜老爹,哥哥我可算是仁至義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