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惜卻不談那贗品與原作之間的差別,只輕描淡寫的說:“父親酷愛古籍名帖,我自幼也曾得父親教導。雖然只是粗通文墨,可也見過些古帖。像這種水平的仿品,我都能寫出來!”
今天她是安心要技驚四座了!一是彈壓寧太太的氣焰,不要瞧不起他們父女;二是要用真本領贏得應有的尊重。
勝哥大驚失色道:“蒲妹妹,你……你能仿僧慧永的字?”
謹惜點點頭:“試試看,反正在世兄和伯母面前寫不好也不會見笑的。”
勝哥皺着眉命小童備紙墨,謹惜端起字帖認真看那臨摹品字間細微不到之處。
待紙筆送上來,她不由微微頷首:端硯、徽墨、吳紙、湖筆。果然都是上品!
她舒手籠住衣袖,提筆寫了起來……
勝哥的眼睛緊緊盯着她,只見她所書的字筆力深沉穩健,行筆姿態瀟灑自然,那挺健秀逸的字體竟然比他那古捲上的還要完美!
若不是親眼所見,勝哥簡直不敢相信這字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女所書。吃驚之餘看謹惜的目光又多了幾分意味深長……
一旁的寧太太看着兒子那癡癡的樣子,不由臉沉了下來。咳了一聲道:“無論是真是假,既然是曹贊善送的,你好生收着就是了!”
勝哥完全沒看寧太太一眼,倒是一臉羨慕的對謹惜道:“沒想到蒲妹妹的書法練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境地!真是讓我汗顏,不知蒲妹妹有空能否指點一二?”
寧太太皺着眉不悅地說:“蒲小姐今天是客人,酒席還沒好生吃呢,另外蒲世伯在,你也應該去陪陪。”
勝哥此時纔看出母親的忍怒,涏着臉道:“父親早早打發我和哥哥下來了,此時和蒲世伯在書房談事呢。蒲妹妹快告訴我,你是怎樣臨得這樣像的?”
謹惜看了一眼臉色越發深沉的寧太太,說道:“我自小就喜歡僧慧永的字俊秀飄逸,勳城般若寺中收藏着僧慧永所書的蓮池大師《菩薩戒發隱》,父親與般若寺方丈頗有交情所以才允我借來臨摹。我從小到大隻臨僧慧永的字,這些年來也有了些心得。不過我的字終究也是贗品,聽說京郊非空寺裡的《金剛經》也是僧慧永所書,有空世兄去看看,仔細揣摩便知望崖帖真假,亦可體會僧慧永字的真妙之處。此時也不早了,還請世兄去望望,問我父親幾時回去。”
謹惜可不想讓寧家人知道她善於模仿他人筆跡,所以就說從小隻練僧慧永的字。仿名人字帖是平常的,就像世人都喜歡學習蘇黃米蔡四大家的書法一樣,寧家人是不會懷疑的。
勝哥滿面失望,只得衝謹惜點點頭,走出水榭。
無論勝哥是敬佩還是有其他想法,謹惜可不願讓寧太太誤會她想“高攀”。
遂笑着對寧太太道:“兩位世兄文采俊秀,只怕以後成就會比寧世伯還高!待兩位世兄高中鼎甲,少不得求娶名門閨秀,到時伯母您就可以當個清閒的老封君了!”
寧太太挑眉道:“我們老爺不讓早娶,一定要這兄弟倆有了功名才能婚配。”
“可是呢,以寧世伯今時的地位,一定要娶個門閥嫡女才相配。馨姐姐,若世兄結了親一定得寫信告訴謹娘一聲,人不到禮也要到的!”
寧太太聽了臉色微霽,這才又和顏悅色的跟謹惜閒聊了幾句。
這時外面僕婦前來請蒲小姐,說是蒲老爺要回去了,謹惜起身說了幾句感謝的話告辭而去。
寧太太望着蒲謹惜遠去的背影出神,馨姐卻拉着母親道:“娘,我怎麼感覺謹娘跟以前不太一樣了?還有,她怎麼突然這麼有錢起來?出手真是大方!”
寧太太瞪了一眼女兒說:“哼,一塊綠寶石就把你收買了?你看她那腦袋轉得快,嘴頭子不讓人的勁,跟個狐狸似的!你若有她一半心機娘就不愁了!”
馨姐登時撂下臉子:“你不就是想把我嫁給太子詹事府曹贊善那一臉大麻子的兒子嗎?沒見過你這樣的娘,狠心把女兒往火炕裡推!”
“麻子怎麼了?又不是缺胳膊少腿!你這孩子怎麼說不聽,若與太子府結親,對咱們家有莫大的好處。更何況此事曹贊善都稟明太子了,太子垂問,天大的面子,你還想怎樣?”寧太太氣得拍桌子吼起來。
馨姐大哭道:“總之你們爲了自己升官發財就把我往火炕裡推!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
啪——寧太太一巴掌打在馨姐臉上,馨姐被打得一愣,恨恨地看了一眼寧太太,哭着跑回閨房。
寧太太嘆了口氣,木木地坐在繡墩上……
這孩子怎麼如此不懂事,以寧家現在的情勢,只能破釜沉舟投靠太子了!聯姻就是最好的橋樑。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若孃家垮了,無論嫁給誰,在婆家都只有受氣的份。
這時,寧亦云也進了園。寧太太見丈夫面沉如水,忙問:“和蒲嘯原談得怎麼樣?”
寧亦云屏退左右,向夫人抱怨道:“嘯原還是那般書生意氣,我只略略露了點意,說想安插他到四皇子封地附近的縣,監視那邊的異動。結果倒被他訓斥了一通,說什麼皇嗣之爭乃是臣子大忌,讓我早點抽身而退。若派他去,他只能守知縣的本份,絕不妄言一句……”
寧太太頓了頓,問道:“那這事不成了?”
“唉,嘯原如此刻板,怎麼當得官?我現在很後悔不該勸他選官。”寧亦云坐在那裡用手揉着太陽穴,很是苦惱。
寧太太卻忽然想起謹惜那不卑不亢的笑容……有那樣心機深沉的女兒,蒲嘯原即便刻板些也無妨。人家現在也不缺錢,只想穩穩當當從基層官員做起,根本不用趟皇嗣之爭的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