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護肘
四王爺正在看軍務摺子,垂頭說道:“這些事情你去找端木長史,他負責安排醫生的事。”
謹惜想了想,決定還是先回自己位於勤政殿後的女官所。
自從被四王爺拔爲女官,她有了自己單獨的住處,不用再跟好幾個丫頭擠在一處,晚上還得在蘇夫人那裡輪流上夜。勤政殿的書庫典籍都歸她掌管,十個專門灑掃勤政殿的婢女和太監也歸她所管。其實勤政殿只是王爺的大書房,真正的謀略政事卻都出自他的小書房“凇齋”。他的一些謀士、幕僚們也都會在那裡見他。
即便是這樣,謹惜在王府也算晉升最快的人了。不瞭解內情的人自然以爲王爺看上了蘇夫人身邊的婢女而蘇夫人不願意,結果被王爺懲罰到庵中淨修百天,而這個狐媚子就被王爺提拔到身邊當女官,所以王府中所有人的管事婢女太監都對這個新進位的女官頗爲忌憚。
頭一場雪下後,清晨的空氣都覺得格外新鮮,天空呈現出一種透明的顏色,沒有一絲雲霧,陽光照耀在白雪上,顯得格外刺目。
謹惜微眯起眼睛,走在勤政殿的甬路上,只見幾個小太監和婢女正在掃雪。看到她都肅然而立,齊聲道:“姑姑好”
既然是王府女官,也當得起“姑姑”這兩個字。謹惜只是微微點頭,沿着打掃的乾乾淨淨的路面直走到自己的住處。
勤政殿後面這個小小的院落還種着兩顆雪松,因爲遼東四季分明,冬天又寒冷,種不了那些嬌貴的樹,只有像松柏這樣四季長青又耐寒抗冷的樹才更合適。
樹枝被微風輕輕搖動,一些雪沫紛紛揚揚的落了下來,正落在謹惜的頭上、臉上還有脖梗裡,她忙低下頭撣掉,跺了跺腳上的雪走進屋裡。
在地中間放着一個火碳爐,王府是按級別供給紅蘿細碳的,謹惜身爲女官只在幾位夫人之下,分例也不少,更何況這間屋子小,就佔了很大便宜。像蘇夫人的挽春殿面積那麼大,自然要燃不少的碳,而她只需要五分之一的碳量就已經可以把整間屋子燒得溫暖如春了。
雖然擺設都是極簡單的,只有一張牀,一副桌椅,一個櫃子,後面一張屏風遮擋的就是洗漱的地方,可東西卻沒有寒酸的四王爺對手下得力的人從來不吝惜,這幾件傢什都是鐵梨木的,是四王爺叫人從庫中現找來的,被子和牀帳等物也都是新做的,厚厚的新棉被蓋在身上舒服極了。
至於她的女官服大概要等半個月王府的繡房纔會製出來,綉房的劉姑姑以前也是宮中的老人,因爲是淑妃娘娘的近枝,纔在四王爺就蕃後被派到遼東。
王府就是一個等級分明的大內宅,謹惜知道要怎麼樣展開自己的人際網,拉關係,攀交情,否則單靠王爺的寵信是很難在王府立足的。
劉姑姑見慣了太多的興衰榮寵,對興起什麼人又敗落什麼人都毫不在意,因爲她的地位是永遠不變的。雖然上了年紀,針線上的活計都交給手下的繡娘們,可那些巧思的圖案和剪裁都依然要依靠她。
不過她對謹惜卻出乎意料的注意,可能是因爲她爬上來的方式太過特別。像劉姑姑種態度強硬又倨傲的人,謹惜並不會刻意討好。她知道這種仗着自己的本事強而不願意放權的人,最怕的就是失去一切。
在劉姑姑那幾天得了風流淚乾不得活時,謹惜趁旁邊無人,才說道:“劉姑姑的盤金繡法絕貫一時,只是姑姑畢竟有繡不動的那天,到時何人能保姑姑後半生無餘呢?憑着王府的例銀最多也就是小康罷了。如果姑姑能培養一個頂替自己的人,然後憑着盤金繡入乾股到端木長史管理的天衣繡坊,日後還愁什麼?姑姑親眷中有女孩子願意入府,倒可以從小培養,倒比徒弟來得親密……”
這句話倒觸動了劉姑姑的心思,在王府她一共教了四個徒弟,可究竟把衣鉢傳授給誰一直都是困擾她的問題,所以遲遲未下決心。因爲她就曾被親手教成的徒弟傷害過……
劉姑姑是個好強的人,在宮中就不肯落於人後,因爲是淑妃家鄉的人,所以纔會被皇后排擠,就算她本事再大也不用她當掌事,而把她曾經教的那個徒弟提拔起來,所以她才一氣之下跟着四王爺就蕃的。
遼東苦寒,年紀漸長,她也越來越思念家鄉。徒弟畢竟是外姓,就算此時待她再好,也難只以後會一腳把她蹬開,還是自己的親戚靠譜一點因此她以身體不好爲由,給家裡寫了家信,哥哥也願意把自己的女兒送來學習繡法。
劉姑姑對謹惜的態度也越來越好,謹惜到繡房簡直暢通無阻,繡娘們看着劉姑姑的態度也都對謹惜很是討好。
謹惜把早晨才從繡房要來的柔軟的幼兔皮子拿在手中,一針一線的縫了起來……直到快撐燈的時候,謹惜才把手中的活計忙完。她揉了揉痠麻的肩膀,把東西揣到袖中才走出房門。
勤政殿離正門值房不遠,謹惜緊貼着牆根走向值事房。門口守衛見到謹惜忙躬身道:“姑姑有事?”
謹惜問:“端木長史可在?”
那守衛也認得謹惜,知道她是正“當紅”的女官,所以低聲說:“在呢,今天來報名給王妃診病的醫者就有三十四個,把端木長史累壞了,不過都是些江湖遊醫,想來矇騙的,被端木長史難了幾句就報愧而去。還有些裝神弄鬼的,更是難對付,也就是端木長史才降得住最後剩下兩個是真正有醫術的世外高人……”
另外一個守衛用刀柄杵了他一下,說:“天冷,快請姑姑進室坐,在這寒地裡站着再着了涼小的這就去通稟一聲。”
謹惜衝他們點點頭微微一笑,走進房間。端木碩正坐在桌前抄寫賬目,看來快到年關,他的工作也不輕鬆。端木碩見她進來停下筆,習慣性的揉了揉右手……
見沒有別人,端木又開始“調戲”謹惜。一幅桃花眼閃得格外明亮:“小思思怎麼迫不急待的來見我了?我就知道四王爺一看軍報摺子時就會變得很恐怖,你也受不了逃出來了?”
謹惜一挑眉頭,不客氣的說道:“把袖子捲起來”
端木碩諧謔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探究的目光,謹惜從袖中拿出親自縫好的兔皮護肘幫他繫上。
她平靜的說:“拉扣可以調解鬆緊,如果覺得緊就放一放。遼東寒冷易發風溼,手臂受過傷的人還不知道保護好自己”
“我的手臂有那麼明顯嗎?”端木碩活動着胳膊,感覺那暖融融的幼兔皮裹住肘部舒服多了。
“肢體動作,有時比語言更能反顯人的想法和狀態。就比如現在……”她指了指端木碩雙手環胸看着她微笑的樣子,說:“你的身體告訴我,你開始戒備我了”
端木碩不禁拍了幾下手,說道:“女謀士,你當之無愧”
謹惜卻淡淡的說:“我來找端木長史,是因爲想推舉一個醫生,他姓梅,在遼通客棧租了個門面行醫。”
“既然是小思思介紹的,我一定派人去請他。算是還你個人情吧”端木碩指了指胳臂上的兔毛護肘,衝她眨眨眼睛。
回去的路上卻“偶遇”到雲夫人,謹惜冷冷一笑,從她的曦雲殿到勤政殿怎麼走都不順路,看來雲夫人就是來等她的
謹惜端然施禮,雖然未着女官紫雲袍可她的態度已不在是那種謹小慎微的婢女姿態了。她的目光掃過處,雲夫人的侍女都不禁微微低頭,叫聲“姑姑”。
雲夫人手中攏着狐狸毛的手筒,身上穿着一身華貴的黑色貂襲大氅,只露出一張粉嫩的,看似天真無邪的小臉,似笑非笑的看着謹惜。
謹惜平靜的看着雲亦舒只等她開口,大老遠的,不會只是想偶遇一下這麼簡單吧
雲夫人突然親熱的上前攬住謹惜的臂彎,說道:“睿思,聽說你的字寫的特別好,有空也教教我吧在家時總被哥哥罵,說我寫的字是蜘蛛爬。”
還沒等謹惜反映過來,她又繼續說道:“你還沒吃飯吧?正好今天王爺軍務繁忙,說不來了,白白預備了一大桌子菜,也沒有人陪我吃,你來陪我吧”
雲夫人這種裝天真、裝熱情的個性還真讓人難以拒絕,謹惜不禁想,男人可能更喜歡天真可愛又沒心機的女人多一些吧?畢竟和這樣的女人在一起不會太累。可是四王爺可不是一般的男人,雲夫人這樣裝來裝去在他眼裡是不是就跟看戲一樣?嗯……其實四王爺本身也是個好戲子,藏在溫和外表下的是狼一般的敏銳狡黠。
此時謹惜已經達成她的目的,不必要再裹進內宅的爭鬥中。她也曾風聞蘇夫人被送去靜修,雲夫人和朝鮮來的李夫人又成了對頭,明爭暗鬥,紅夫人站在李夫人那邊,畢竟都是異族,當然要團結一致。此時雲夫人拉攏她的目的太過明顯,她纔不會去當她們之間的炮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