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子若在夫君心中被認定爲惡婦,這輩子只怕不得翻身了。
蒲謹惜跪在冰冷的青石地上,單柔的身子卻拔得挺直,再無一絲愧色。
她的丈夫端言看着愈加憤怒,上前狠狠的一掌抽在她臉上,登時蒼白的面孔腫了半邊,血順着嘴角流了下來。
他怒叱道:“你這心如蛇蠍的賤人!當初是我瞎了眼纔會把你娶進門。沒想到你外表柔弱內心狠毒,連個身邊人都容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害人!把凝玉的孩子弄掉了還想嫁禍給流雲,若不是在你房中的丫頭連翹招了是你主使,幾乎被你這賤人騙過!”
本來在一旁的嬌弱女子上前拉住端言,梨花帶雨說道:“二少爺,彆氣壞了身子。都是奴婢不好,沒能保住孩子,讓你失望了。”
他急忙用攬住她的纖腰,關切地說:“凝玉,不關你事。這毒婦有心害你,你怎能防得住!”
計謀很老套……無奈的是,她丈夫堅信不疑!
聽說掉下來是個已成形的男胎,這是端言的第一個孩子,想必他已恨自己入骨了吧?
謹惜閉上眼睛不想再看那親密的畫面,可心卻如刀絞般鈍疼起來。
端言就是喜歡這種溫柔似水又惹人憐愛的女子……當初,他對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桃庵偶遇,端言看到她被陳家人欺辱,心生憐憫,出手解圍,鑄成今日姻緣。端言是那樣堅決的要娶她,否則端家這樣的名門旺族又怎會容端言娶她這個出身寒門的窮官之女?
從何時端言對她越來越冷淡?似乎是父親壞了官病死之後……父親是死在大獄中的,有這樣的岳丈讓他失盡顏面,再加上她一直未能給他開枝散葉,就更不被婆婆待見了。
她只能在丈夫面前更加柔順恭謹,伺候婆婆愈加不敢懈怠。可婆婆的冷嘲熱諷和丈夫的冷若冰霜還怎麼能讓她在府中擡得起頭?
連下人都敢在她面前大聲講話,何況婆婆還一口氣給端言擡了兩個姨娘,具是柔弱纖美的女子,欲奪其寵不言自明。美其名曰讓端言攻書,不讓他進自己房,可卻把兩個姨娘放在外書房伺候着,竟然讓小妾在她這個正妻前面懷上了!
如此寵妾滅妻的作踐難道是想要她自己提出合離?
的確,她不在“七出”之列,端家沒辦法休她,更要顧及臉面,所以只有逼她合離。
可是她父母已亡,陳府那邊打死她都不會再回去……天地之大竟無她一處容身之地!
“賤人,你還敢不認麼?”就在她失神之際,臉上早已又捱了一掌。她被打得倒在地,身子重重撞在石地上。
終究還是不甘心如此受屈,她忍疼支起身子,一雙眼睛盯盯地看着端言道:“連翹是我的丫頭,難道她就不會被人收買栽贓我?如果夫君不爲我作主,我只有一死以明清白!”
她如此說是因爲還抱着一絲希望,希望端言念在當初的情意不要致她於死地,因爲她什麼都沒有了,只有他的保護才能讓她活命!
“你是在威脅我?”端言的目光中多了幾分冷厲。
謹惜抓住他的衣襬急切的說:“我只是想讓夫君徹查清楚,不要冤枉了我!”
端言臉色陰寒,從懷中掏出一張紙,咬牙道:“還敢狡辯!這張個墮胎藥方不是你親手所寫嗎?”
謹惜身體一顫,不禁呆住了。她才醒悟:原來凝玉只是枚棋子,她出身低微是不識字的,更仿不到自己的筆跡,真正背後的主使是婆婆!
只有婆婆纔有能力找到能仿她字跡的高手!她最引以爲傲的就是仿別人的字,沒想到婆婆用她最擅長的還擊她!看來端家久已打定主意要休了她……並且是一箭雙鵰,婆婆也不想要凝玉這種身份低賤的女人爲端言生孩子。
婆婆最近與吏部考功司歐陽家走得很近……她忽然想到歐陽家還有三四個待字閨中的妙齡嫡女。如果娶了歐陽家的女兒,定能幫端言在官場上平步青雲吧?而像她這種罪官之女除了給端言摸黑還能幫到他什麼?
看到她發呆,端言只當她無可辯解,心中那團怒火愈熾。
雙手抓着她的肩把她拎了起來,目光定定地望着這個曾經傾心的柔美女子,一字一頓對她說道:“貌若姣花,心似蛇蠍。時至今日我方相信,桃庵邂逅實爲孽緣。若時光能重回,我只願此生都不曾認得你!”
端言只覺得雙手捏着的瘦弱雙肩顫抖得很厲害,卻只見謹惜驀地擡起頭,眸若朗星爍爍生輝,脣畔含着一縷淺笑。那笑容如此明媚,竟然讓人失了魂魄……這是他從未見過的笑容。
“端言,若時光能重回,我也不願認得你。因爲你只是可憐我被人欺辱,從不曾真正愛過我,也不曾試着相信我!也罷,憑你端家是休是離!”
她掙脫了端言的桎梏,笑得愈加燦爛:“佛經上雲人有三世,若真有來生,我倒要做個惡人。因爲欺負人總比被人欺負好!”
端言看着謹惜如此異樣,心中涌起幾分不祥,皺眉問道:“蒲謹惜,你想怎樣?”
“既然我是惡婦,自然要做此生最後一件惡事!”言畢一頭撞在廳柱上,素白綾襖頓時染上片片猩紅,揉碎一地桃花……
若她死了,狗急跳牆的陳家必然會以此爲藉口向端家發難,告端家爲妾氏逼凌正妻至死。因爲陳家正恨端家奪了鹽引,若因逼死妻子而打官司,端言的名譽必然蒙塵,看那歐陽家還敢不敢把女兒嫁給他!
想到這裡,謹惜的嘴角不由揚起弧度詭異的微笑。
耳邊端言的呼喚聲越來越遠,無際的黑暗漸漸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