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通紅,和雪白地面形成鮮明對比,一羣人忙裡忙後將食材洗乾淨切好,擺放在翡翠盤中。
“你們都隨便吃,要是沒吃飽一會我們打只野雞烤了。”燕彤豪氣,大有吃光後山動物的打算。
“好”興奮得歡呼聲連成一片,燒烤,打獵,這都是尋常男子最喜歡的活動,怎能不興奮。
白彥將十幾片薄如蟬翼的土豆片擺放在鐵架上,眼見它快速變幹,還有一絲焦黃。抓起混合好的調料,灑在上面。淡黃色的土豆立刻香氣四溢,因爲薄不能烤太久,拿下來生熟正好。
入口齒間嚼勁十足,不失口感,辣椒粉與孜然在舌尖綻放,刺激感衝擊鼻腔,冬季入骨溼冷被趕出身體。燕彤縮着脖子,腦袋快速左右擺動兩下,挺直的腰桿癱軟,變成最舒服的坐姿“沒有什麼比冬天深夜燒烤更幸福。”
“原來我就喜歡一個人烤土豆吃,土豆是最尋常的食材,每年冬天都要連續吃很久,吃到厭煩。後來,冬天深夜,我就一個人偷偷跑出來看雪,烤土豆。烤的土豆似乎就沒那麼難吃。”白彥又放了些土豆片上去,邊翻轉邊說。
“所以今天,你是來懷舊的?燕彤學着白彥,也將一塊肉置於火爐上。
“我從不懷舊,人要珍惜當下。向陽和她的新駙馬來了。”白彥的注意力全都在火爐上,頭都沒擡,更不可能朝自己身後看。
燕彤不信,轉過頭看往來路,遠處三個身影卻是正在走來,德公公帶着向陽和江柳煙。
他用詫異目光看了白彥一眼,這人明明在做燒烤“你怎麼知道的?我都沒注意。”
白彥漫不經心,手下刷着油料,口中說出二字“算的。”眼見不一定爲真,你看到的天地之界,不過是更爲廣闊天地中微不足道的屏障。
人們總被眼睛所騙,鑽了空子,與其相信眼見爲實,倒不如將整個天下拿捏於手,按事物發展情理精準計算。
白彥伸手鋪展坐墊,向陽的聲音下刻就從耳畔響起“挺有情趣,在這開燒烤派對嗎。”
白彥已經不想問派對是什麼意思,肯定是千年之後的語言,她點頭表示贊同,拿起烤好的羊肉轉身遞給向陽“冬天吃羊肉可以暖身,來點?”
“自然,有吃的不要,我傻嗎?”向陽毫不介意接過羊肉,甩開腮幫子兩口吃完。
“參見公主。”
“行了都別拘於這些繁瑣禮數,既然大家一起吃燒烤,就要像好哥們一樣。”向陽也是隨性人,應拉着大家坐成圓圈,還非要自己親手燒烤。
“向陽,你要不省省,燒過的廚房比燒出來的飯還多。白彥是大廚,你那就厲害了,是大師啊,燒廚房的大師。”燕彤趕緊拽過一盤子肉放到白彥身邊,土豆折騰折騰就算了,要是把羊肉燒沒了還得去廚房偷。
引得衆人鬨堂大笑,就連德公公都沒有忍住,背過身笑得腰疼。那被燒的可憐廚房如今還有去不掉的焦黑印記。向陽公主廚藝差,那是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事,連生母雪陽皇后知道女兒要做飯,都是一臉驚慌。
“哎,我給你好好露一手,讓你見識見識什麼我的手藝。”向陽非不聽,甩開膀子打算大幹一場。白彥最有眼色拿着坐墊往後挪了三尺,才做一個請的手勢,將保命和開眼界做的都恰到好處。
江柳煙站起身,踱步到公主身後,貼着她耳朵,復抓起她纖細手腕“把肉先放到火上。”語氣溫柔像哄初生嬰兒,生怕大聲點嚇到她“來翻一下。”
他操控着向陽有幾分笨拙的手,極有耐心盯着烤盤上羊肉。“撒點辣椒麪。快好了。”
白彥不自覺看向自己手腕,那雙細白的手彷彿依舊握着她的手臂,不曾放開。可是不然,手腕在空氣中暴露片刻,只有冷風呼嘯得寒冷驚醒美夢。肉香飄來,向陽興奮舉着羊肉上下蹦跳“我成功了,我成功了,看到沒有我就是大廚的苗子。”
“厲害,厲害。”燕彤不惜誇獎“江公子厲害,朽木都能雕花。”
“燕彤,你完了。”“咱們武功半斤八兩,我完不了。”
火光上躥,在深夜點亮每個人的面容。橘紅籠罩一小方天地,大家乾脆離開椅子盤腿而坐在地上,不管雪地冰涼亦或是寒風凌烈,整個皇宮乃至燕都都在成熟,唯有湖邊這羣年輕人,沒大沒小地玩鬧。繁文縟節被揉搓成團,撇入烈火,燒得粉碎。如今這天下三分,人人自危,他們卻齊聚於此談天說地。
他們來自五湖四海,四面八方,擁有不同的出生和自己才知道的故事。無人更高貴更幸運,唯有同樣年輕,朝向不確定的未來前行。生於這亂世,或許會被手足誅殺,也可能死於戰爭,家破人亡,乃至淪爲他人腹中食,可是此刻我們這麼幸福快樂,足矣。
天邊突然竄出一輪紅日,那是今年入冬以來最完整通紅的太陽。萬丈金光點紅半邊天,白彥忽然覺得有幾分睏倦,今夜到底是夢還是真。她微閉雙眼。
煙火散去,彷彿一切不曾發生,只有地上被融化的積雪訴說昨夜熱鬧燒烤宴。他們還將繼續各自人生,路途險阻,也必須勇往直前,行走追求是我們在此人間唯一使命。對誰都皆是如此,即使有人看似站在終點,可那也不過是屬於他的全新起點,生兒爲人,都要跑,要奮力長跑。
狼煙國內,一狼煙兵在回營途中,忽聞婦女撕心裂肺般呼號。只是這聲音奇怪,並非大喊救命,而是嗚嗚呀呀,她好像是個啞巴。但是一個女子怎會出現在千萬軍營的途中,想起殿下交代的話,仔細關注狼煙國所有動向,他拉緊外衣,跟進上去。
“這女人在皇宮關押了十幾年,爲什麼突然放她出來。”
狼煙兵躲在樹後,看見被兩個壯漢架着瘋狂掙扎的女子。看她那個骨架,就知道不是狼煙人。
他故作鎮定走出去,企圖搞清楚現在情況“站住,幹嘛把一個女人玩軍營帶。”
“參見副將,是皇上命令我們把她帶到軍營。”
“爲什麼,她——”狼煙兵挑起女子下巴,縱然她面部污垢頗深,面容蒼老,卻不難看出她曾經是風光無限的大美女。只是到這個年齡,皮膚都鬆弛了,根本不可能受紀狼帝喜歡。況且她還不會說話。
“是什麼人?”
“燕國人,皇上留她下來肯定有用。”
留下一個年老色衰的燕國女人有什麼用,狼煙境內除了俘虜,唯一的燕國人就是殿下。這女人顯然不是俘虜,燕國男尊女卑,女子閉門不出,小家碧玉,十幾年前絕不可能又女人上戰場。
“你們先過去,既然是皇上交代的事情就要好好完成,軍營中全是年輕男人,不安全,多看着點,不要出差錯。”
他轉身離去之時再回頭看一眼,這件事情要告訴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