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彤雖然答應晚上出發，卻暗中派人盯着城門。如他所想，剛剛過了午後，身穿黑衣的清瘦少年，身騎白馬，帶着十幾個壯實的狼煙兵進城了。
燕彤不用腦子都知道，那個小子肯定就是秦月明。幾個月前看着他跌落懸崖，心中的暗喜他現在還能感覺到。
可看着那個少年被水浪衝打，血液染紅朵朵浪花。拍在暗礁上的水全都是鮮血。那刻燕彤還是心軟，就算是救叛徒，自己的敵人，也不能眼睜睜看着人命逝去。
是他把秦月明抱到了岸邊，簡單清晰頭部並不嚴重的傷口，又將他送出了皇宮。走了差不多足足兩天，想找小城安置秦月明，卻遇見一位老先生，老者說是他的師父，燕彤不信，擔心有詐，又跟着他們走到了那座神山。
看着老人確實滿臉擔心，才勉強確定秦月明和他的關係，礙於身份不便，悄然離開。
幾個月後，再遇到那個少年。燕彤知道他還活着，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難過。
證實了自己的猜想，他也不多說，回到營帳，矇頭大睡到入夜。
時機已到，白彥叫醒他，在他出門前不忘交代幾句。
“你注意點安全，要是被發現了，乾脆就認了，別拼命，只要還活着就有希望。”
“放心吧，我的武功確實沒有狼煙國的皇子厲害，但是我逃跑的本事每天晚上都練一遍。”燕彤露出依舊不正經的笑容，“比如說，——那天晚上，你出去偷偷——”
“好了好了，往事不要再說，注意安全。”白彥用手捂住燕彤的嘴，誰料掌心貼上柔軟的脣瓣。燕彤看見她眼底驚現的顫動水波，一連扔出三四個媚眼。
白彥從緊張到嫌棄，五指山壓在他臉上，推偏他腦袋“注意安全。”一字一頓再次強調。
秦月明搬了把椅子，坐在城樓上整整半天。他身體不佳，胸口悶痛，坐着都覺得呼吸困難。等不到燕軍攻城，天色漸暗，他把目光從遠方轉向城內。
如果沒有大舉進攻，他們應該就會派人翻越圍牆，來個裡應外合。只是燕軍的水平沒幾個能翻過來的，這個比直接攻城更容易失敗的好主意，一定是彥兒想出來的。
城牆雖高，可是燕彤每日在皇宮中也是上上下下爬懸崖，長年累月他翻牆的能力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只見牆面上蜘蛛網滑落，無辜被叨擾的小蜘蛛紛紛逃難，男子已經屹立與牆頭。牆角下站着兩名士兵，他們連異動都未曾聽到，天空中就散下一塊黑布。
燕彤洋洋得意的把繩索拴緊，呲溜一下滑落到底。他連繩索都不收，沒有原路返回的意思，脫了夜行服，身穿最喜歡的紅衣。像是一大團烈火大大方方朝城門走去。
“公子，人來了。”狼煙兵前來彙報。“如您所料，他確實是翻牆過來的”
“他”說明來的人只有一個，以燕軍的武功，來者如果不是素未謀面的太子殿下，就是燕彤。不管兄弟二人到底是誰來，今天都要鎩羽而歸。
晚風挑起秦月明一縷青絲順勢垂簾在他白皙的面頰前，挺俏的鼻樑打下半片陰影，蓋住星光熠熠的眼眸。歷經磨難，清減不少的面容卻是越發好看，讓男子望塵莫及，讓女人也自愧不如。他薄脣上帶着乾裂血跡，整日滴水未進鬧得他嘴脣乾涸，搞定這個人，也是時候休息一會。
如此想着，清源劍持於手中，抿着紅脣，感受血腥味在口中綻放。
遠處一團火紅雲朵飛速朝這邊衝來，人終於來了。第一個上前阻攔的小兵被毫無憐憫的殘殺在利刃之下，緊接着三五個小兵又從城門邊涌上前，卻也一一倒地。
“出來，既然身爲天下第一，有什麼好躲藏。”燕彤仰面凝視着城樓上始終紋絲不動的黑影。從明亮的劍刃中瞧見自己烈火的倒影。
“來得是燕彤。”秦月明摸清來者的身份，只是可惜這次又見不到傳說中什麼都不會的無能太子了。
平展雙臂，縱身一跳，正落在燕彤面前。秦月明帶着真誠笑容，“殿下好久不見，我不是什麼天下第一，只不過是落魄之人。先是被你父皇因爲一條預言殘殺了全家，後來又不幸成爲紀狼帝手中的棋子。我也想用一身本事，換一世安逸，可沒有那個命。”
“所以只好再次和殿下一戰了，我和你父皇是世仇，他的東西我一定要拿走。”
燕彤抿嘴同樣微笑，表情格外狡猾，他的不正經到現在也沒有收起半分。來回踱步一圈，手指在空中畫着小圓。
“我有三件事情要強調，第一，我這個人特別有自知之明，你肯定能打得我落花流水。”承認自己廢物還如此開心，天下也只有燕彤這麼心大。
“第二”他乍起兩個手指在空中左右擺動“我這個人吧，中庸，是我父皇殺了你，你要是想報仇我給你帶路，還親自給你開房門，但你千萬別拿我出氣。”
“第三”他又伸出一根手指上下襬動“我今天來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打開城門，放我們的人進來。咱們商量商量，你這麼厲害，就是開了城門放他們進來，最後我們也得輸的一塌糊塗。都是輸，幹嘛和我在這較真，我也是完成我上級給的任務。”
燕彤就差貼在秦月明身上討好，也不知道這是什麼路數，秦月明後退一步，站得遠了很多。
燕彤沒有鬥志秦月明一點都不覺得奇怪，但這樣明晃晃的認輸，其中必定有詐。
“你救過我的命，這倒也沒什麼不可。”秦月明轉過身，背對着燕彤，他等了一會，身後人就只是定定站着，也沒有偷襲的意思。索性走開“要贏我也堂堂正正的贏，來人，把城門打開。”
隨了燕彤心願。而後秦月明收起寶劍，補充一句“弓箭手準備。”
燕彤站在原地，靜靜看着少年。這個人武功蓋世，卻全身上下沒有殺手的冷酷，溫柔到骨髓中，他不想武力征服世界，卻無奈被推到這個位置。到底是他做錯了，還是父皇錯了，亦或者兩人都沒錯，這就是命，改不了的命運。
此刻燕軍大敗，長槍短劍碰撞擦出的火花，皮肉燒焦泛起的焦糊味。硝石拖帶着硫磺，一下將百人送上天際，摔下幾十具死屍。
秦月明眼底毫無波瀾，燕彤站在他身後也並無動作，跨越千軍萬馬，白彥背手而站，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最後的結果，甚至連無畏的反抗都懶得動作。
燕軍旗幟摔落在地，被泥土蹂躪。這被鮮血攪拌成泥的黃土訴說這一朝一代的興盛至衰。
“撤退吧。”白彥微微皺眉對身邊士兵交代。
“秀麗王，我們要不要再等等，說不定有機會。——”
“我說撤退！”斬釘截鐵打斷士兵的話，想要輸的目的達到了，無畏的犧牲是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