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埋伏,是腳力快的追來了。”若芸瞅着並無太離譜的攻擊,當即下了結論,焦急的朝傅將軍道,“清平教哪是打打殺殺的軍士那般簡單?且不論有沒有懂術法之人隨行,即便沒有,這刺殺功夫也勝過一般軍隊。傅將軍還是快走,這兒不是你能應付的!”
傅將軍本不解清平教區區那麼點人怎麼能困住皇上,聽她這麼一說頓時警惕萬分,若是以這般暗中取勝之法,皇上退守山谷、背靠堅實,封閉出入纔是防止被偷襲的良策,可他們像知道己方的行動般追擊而來,目標竟是眼前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不禁駭然出聲:“蘇姑娘,快下馬躲避!”說着便翻身落地,翻手劈斷一支暗器。
來人時而投出暗器,時而藉着周圍的杉木高躍而下,暗器隨着哨聲瞄準了幾名護衛,黑影卻直撲馬上的若芸。
傅將軍的人馬也有中招的,儘管已下馬躲避,但到底沒有經歷慣這種奇襲,大多時都是胡砍一通,倒是馬匹半數給驚了、不受控的逃離。
若芸爲難的緊緊蹙眉,離開便讓傅將軍和他的手下成了靶子,不走便會給皇上追上,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當兒,乾脆坐在馬上不動,只彎腰下去,把周遭交給暗衛。
暗器呼嘯而來,因護衛的抵擋而折了方向、砸上她的背脊,若芸一聲悶哼緊咬牙關,那鋒利的前端根本穿透那夏朱月口中的金線衣衫,只讓她受了一擊便勢頹落去。
甚少說話的風橫看不下去,邊應對着來人邊急道:“姑娘,他們衝我們來,出了林地便可擺脫!”
疲於應對、目不暇接的傅將軍此時才反應過來,愣了片刻大喝一聲:“傅某奉命護衛!豈有讓護衛之人遇險之理?!”說着劍柄一橫,結結實實的挑在若芸的馬上。
若芸驚叫一聲忙扯繮繩,卻止不住驚馬狂奔,分明聽着身後慘叫連連。傅將軍吃痛的聲音夾在其中格外刺耳,她轉眼一看三名護衛已然跟上,其中一人與她並騎、伸手替她穩住馬,三人皆對身後留下的傅將軍等人全然不顧。
“姑娘莫要回頭……也是無奈之舉。”三人中有人看出了她的憂鬱。被風吹的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
若芸心中焦急異常,可節骨眼上只好咬着牙、硬着頭皮穿過林地,同時祈求皇上的人能快一些趕來,可耳邊除了呼嘯的風,只餘零星的攔截和守衛的疾速還擊聲,漸漸的再沒別的聲響。
出了林地是一片平坦地勢,匆匆構建的埋伏也隨之失效,若芸再累也不敢停留,最後依着領路的護衛折去城下,下馬已是渾身僵硬。靠着篝火縮成一團也難解渾身的戰慄。
“蘇姑娘,明日開始沿城鎮而行,穿過豐州南即可,這段路因有州師護衛左右,清平教不敢大張旗鼓。只需小心。”白禮將水袋遞到她跟前,見她不接便又湊到她嘴邊。
若芸這才顫抖的伸手,勉強喝了幾口便又還回去,目光呆滯的看着跳動的火焰,輕聲道:“你們和我說實話,他們的目標不是皇上,是龍華山莊。對不對?”
白禮接過水袋,卻是不答,轉身去給受傷的馬匹治傷。
若芸頹然的靠到青石上,眼前的火光霎時模糊,淚水不由自主的順着臉頰滑落。
看清平教此次圍困皇上的兵力便知,會術法之人也好。使毒與幻術的也好都不曾來,榮錦桓選擇等待顧尹昭的好消息,其實是不敢冒險確認,但恰恰是雙方互放迷霧,才讓威脅本就神秘的龍華山莊顯得更爲隱蔽。
與其說清平教要奪皇權。不如說他們蠱惑衆人純粹要顛覆天頤,比榮錦桓還有誘惑力的,除了捉到她,還有打開通往扶蘇的通道、將數千年的輝煌據爲己有!程清肅受傷、百澤疲於應對,一等護衛傾巢而出,能有機會趁虛而入,誰會正面與榮錦桓的幾路人馬硬碰?!
她終於明白事情的嚴重,可又有何用?程清璿毫不猶豫的送她回京、還派了護衛隨行,她雖想到他要做些什麼,但始終不曾知曉他已做好了直面大祭司一脈的準備。一直以來隱忍未去想的事此刻被觸及,竟如野草般在她心中瘋長,痛苦與擔憂瞬間蔓延全身,幾乎要將她吞噬殆盡。
她流着淚,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又嘗試着睡着,可幾次三番驚醒,眼前的篝火都尚未熄滅。
榮錦桓派人追擊也無法太遠,大軍按計劃還是應掉頭去洪州,直至天亮也未見人再追來,若芸瞪着耀眼的日光下泛着波紋的河水與綿延圍城的堤壩,程清肅曾竭力推行的治水一事正重現此處豐饒。
正如白禮所說,沿着城鎮果真安全異常,加上後無追兵,即便去到城中不起眼的旅店投宿也無人問津,一連幾日的平安無事讓若芸緊繃的心思稍鬆,同護衛的談話也多了些,可她自覺地對山莊的猜疑避而不談、始終沒再多問。
一路行來時不時遇上輕微的地動,讓她每每遇到總下意識的張望,可每次都能碰巧看到遠處的摘星閣,且無一例外的略有傾斜。
若芸原以爲能一路順風回程,眼看着到了錦州邊界卻遇上關卡不通,風橫上前問路片刻即回,道是錦州山林遇上天災大火、不可往來。
若芸才鬆懈幾天的心迅速的提起,牽着馬咬着脣,將腳下的落葉來回的踩着,既不前行也不說話,就這麼原地低着頭沉默半晌,末了輕嘆一聲,翻身上馬道:“繞行吧。”
“若要繞行,得越過城池邊防,看似遠卻是走了去到山莊的捷徑,只是……”風橫安慰着,又欲言又止,思忖片刻輕聲道,“只是若不沿着城鎮,恐會有危險……”
“再這麼拖下去,何時才能到?!”若芸厲聲質問,讓三人同時噤了聲。
她話說出口才意識到自己已然發了脾氣,可無論如何都難以抑制心中的不安與焦躁,只得勉強壓低聲音道:“還是儘快趕至山莊,勞煩引路。”
三人這才鬆了口氣,引着她的馬繞城池而行,原來斷後的青舒改爲了領路,其餘二人則御馬在側後。
若芸行了一日半,未見任何異樣,但心中的不安卻越來越甚,幸好錦州繁盛,雖繞過城池改爲貼山而走,也總是看得見橋樑村落,偶有沿途的山林冒出些零星的煙來。
待到了一處廢棄的小城,幾人礙於一邊是河流、一邊是斷壁殘垣而騎馬難行,眼見着時過晌午,不得不暫且歇息,可未繫馬停駐,便遠遠的聞到焦糊味,遠處的山林果真冒着濃煙。
“錦州多水難起大火,莫非是冬日天干?龍華山莊應不會受波及吧?”若芸眼瞧着濃煙綿延兀自前行,跨過橫倒的樑柱問着,同時安慰着自己。
“姑娘多慮。”白禮簡短的回答,不緊不慢的走着。
“是麼?”若芸扭頭看了看他們,不難看出白禮的神色多少有些不自然,而風橫早警惕的四周張望,青舒則一臉凝重的低頭跟着她。
若芸狐疑不已,當即停了下來:“這裡是哪座小城?怎會荒廢?這裡的人呢?”她問着,頓時有些心下不妙,按理說錦州應是繁華之地,出現此等廢棄村落也太過奇怪。
風橫當即蹲下身去,查看了那根橫木,擡頭道:“蘇姑娘,此地不久前應該還有人住,村中雖未見白骨,村周卻有不少新墳冢,想必這裡的人有性命之憂,呆不下去這才被迫遷徙。”
“呆不下去?”若芸眉頭一皺,擡腳碾了碾腳邊的雜草,放眼望去自己正站在一條蜿蜒的街道上,而腳下的石頭給薰得青黑。
若芸驀地想起當初曾走過的青石街,忙扔了繮繩小跑起來,不時的來回在街邊找着,越走便越覺得兩旁毀壞的房屋是曾經路過的店鋪,轉過牆角一棟民宅赫然在目。
她猶豫片刻便闖了進去,裡頭空無一人,屋側的水池已然乾涸,別緻的格局與焦枯的越冬樹讓她越找越急,到了屋後才猛地站住腳、肅然而立。
“這裡……”若芸翕動脣瓣,連心帶肺的顫抖起來,幾乎不敢承認的道,“這裡是山莊下?”
跟來的護衛皆杵在她身後,無人應答。
若芸緩緩的吸了口氣,勉強站直身子,無力的吩咐道:“去到方纔你說的墳冢,找找看有沒有姓嚴的。”
風橫長舒一口氣得令而去,白禮卻不滿的上前一步道:“蘇姑娘,此地已毀,從正面入山莊不得,看來還是再繞行……”
“夠了!”若芸解去罩帽怒而拂袖,手指越過坍塌的牆垣直指濃煙之所,顫聲道,“那裡便是龍華山莊對麼?原來的濃霧成了大火,村落有過打鬥,山莊近在眼前,還要怎麼繞行?!”
白禮還想說什麼,但只避開她的注視、低下頭去。
“你們知道根本進不去了,是不是?!”她痛喊出聲,渾身戰慄,伸直的手臂緩緩垂落身側,眼淚再也止不住洶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