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長舒一口氣:“我當是誰靠近,暗衛也沒攔着,原來是郡主。”
來者正是榮瑛,身着清爽便利的短裝,長髮被十分簡單的盤在腦後兩處,晃着頭上的齊肩流蘇,將她上下打量道:“你怎麼樣?上回聽他們說,你私自放了哥哥被罰,我簡直嚇壞了。雖說聽着消息你無礙,總是替你捏把汗。”她不便詳說,一語囊括了驚心動魄。
“郡主知道的時候,我應已無大礙了。倒是郡主跪殿請命,讓若芸佩服。”若芸估摸着她口中的“他們”,順手拿了衣裳披。
“那是誰?”榮瑛忽然問道。
若芸擡眼,瞧見柔嫣躲在門口朝裡張望,身上的衣裳穿的整整齊齊,一雙閃亮的眼眸讓粉俏的臉龐陡然生輝。
柔嫣見她看過來,忙進來陪到她身側,生疏的看着榮瑛。
“這是天頤的榮瑛郡主,與公主相當。”若芸簡短的解釋,又朝榮瑛道,“她是西離的公主——柔嫣。”
“嫣兒見過公主。”柔嫣十分乖巧的衝榮瑛點頭。
榮瑛大張的嘴這才猛的合攏,有些怔怔的衝若芸問道:“柔嫣公主不就是那個……那個……”
“公主知道多少?不妨說來聽聽。”若芸眼眸一轉,邊說邊穿衣下牀。
“有很多,你要聽哪些?”榮瑛被她這麼一問道有些發愣,緊跟着她道。
“不如先說說,你們回京來作什麼?”若芸說着,信步走到門前朝院中望去。
只見程清和一身勁黑、烏髮高束,身姿挺拔立於院中,撫摩着灰白的樹杆,仰面看着儼然光禿禿的樹枝,英俊的面容似是褪了先前的頑皮,多了三分穩重、一分憂愁。
“若芸,好久不見。”程清和聽見她說話。雙目亮起,揚手朝她打招呼。
他英氣逼人的笑容似乎暖了深秋,若芸望而興嘆,倚在門旁微笑道:“程公子救郡主有功。這是來要封賞的麼?”
“啊?”程清和看着她素衣披髮、沉靜如水,又看了眼她身旁的柔嫣,摸了摸鼻子,恍然道,“那是,沿途老宅住不慣,還是皇城舒服。”
“是我要回來的。”見若芸點頭,榮瑛有些護短的急忙回道。
“怎麼,沿途老宅的管家公很是煩人?”若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挑眉相問。
“何止煩人。簡直可恨!”榮瑛咬牙切齒的回答,像是吃足了苦頭那般,每一個字都咬的死死的。
“喂喂,不過是要你作個保證,我都舍了那裡陪你回來了。你還不解氣啊?”程清和朝她瞪眼,卻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若芸忙忍住笑,緊接着暗自哀嘆,若自己遇上那些百澤口中“食古不化的老頑固”,會不會比榮瑛還煩惱?
柔嫣顯然聽不懂,只當摯友久別重逢,安靜的跟在若芸後頭。
“不回榮王府?”若芸瞅了她一眼。朝榮瑛問道。
“一會兒便想住回榮王府,聽說你在這裡先過來看看啊。”榮瑛擡着下巴,儼然在埋怨她不識好人心。
若芸還想說什麼,卻被程清和一把拉到了邊上,惹得榮瑛直瞪眼。
“我二哥,讓你回去。”程清和悄聲說着。
若芸尚在朝榮瑛抱歉的笑。頓時僵住。
“我二哥說了,天頤眼下太過危險,你趕緊帶着暗衛回龍華山莊吧。”程清和又仔細的講了遍,語聲急促。
“我……”若芸張口卻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沉默以對。
“喂。你不會是不想去吧?”程清和見她猶豫頓時有些爲難,壓低聲音又道,“就算不想去,天頤現在到處在打仗,今年冬天也非要分個勝負不可了。一旦事情了了,哥哥他們都回了扶蘇,暗道關閉,再開就不知要哪一年了。”
“不是不想。”若芸有口難言,卻被他後半句震住,有些驚道,“回扶蘇,便不來了麼?那你呢?”
“我當然是陪着榮瑛那大小姐了,她哭着鬧着說想家,想吃京城的桂花糕,我身上也沒什麼擔子,拿腦袋作了保證這才勉強帶了她出來,先呆個十幾年再說。”程清和脫口而出,朝後看了看同柔嫣笑談的榮瑛,面上浮着點決然之色。
若芸聽着他輕飄飄的口吻,不禁有些悶悶,程清和口中的十數年或許是驚鴻一瞥,但對榮瑛來說卻是韶華歲月,她遠望着榮瑛明媚如春的笑顏,霎時明白她不願獨自老去的苦楚,而這個堅強的郡主卻只埋怨耍賴,對心中所想隻字未提,而程清和拋卻故里毅然陪她回京,也是如此灑脫。
“這般也好,你倒是長大不少。”若芸嘆了口氣,稍安心了些,“那其餘人呢?”
“定州那傀儡身上安放了火器,我大哥傷了心肺尚在昏迷,懷軒墨草藥不濟就帶他回扶蘇醫治,我入京時收到的消息,眼下應是已經出定州。於百澤還在守着,沒天頤皇帝點頭倒不敢輕易毀了去。”程清和將所知道的一股腦兒全說了,隨即搖頭道,“至於其餘人,我就不知了。”
若芸看着他臉上有明顯的擔憂,當即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道:“放心,你大哥會沒事的。”
“但願如此,現在他受着傷我卻要與他分別這麼久,倒有些後悔從前總和他鬥氣了。”程清和越說越輕,最後扯了個難看之極的笑來,看着她又道,“你到底怎麼說?去不去啊?”
若芸咬了咬脣,轉身朝榮瑛大聲道:“郡主,你此番回京應知天頤險象環生,指不定這京城明日就換了旗,你還要在此麼?”
榮瑛被她這麼沒頭沒腦的問題問住,呆立片刻,才執手答道:“我是榮家的子孫,自然要留在此地了。”
若芸與她相望,觸及她異常堅定的眼神,頷首讚道:“不愧是郡主。”
“若有幸,還要同你一起研製糕點,也讓皇兄嚐嚐。”榮瑛報以微笑,目光忽而閃爍。
“郡主的美意,我曾傳達給皇上,郡主不妨親手做一些,我帶去給你另一位兄長?”若芸笑容淺淺,若有所指。
“你……你要去見皇兄?”榮瑛脫口而出。
“是,還要帶上柔嫣公主。”若芸坦然以答。
方纔同榮瑛熟悉了些的柔嫣聞言,忙點頭朝她道:“是啊,我要去救我的王兄,郡主要不要一起去救你的哥哥?”
“救?我……”榮瑛被問住,可臉上已然有蠢蠢欲動之意。
“喂,你當真不去了啊?”程清和急了,扯了扯她的袖子乾瞪眼。
“清和。”若芸這才朝他正色,有些難受道,“暫緩時日,我定當去的。”
程清和尚未出聲,榮瑛卻在那頭一本正經的朝柔嫣道:“不去了,我要在這裡等着。”她雖神色篤定,尾音卻有不確定一般的顫抖。
“郡主請放心,我定當竭盡所能,讓京城王旗迎風,讓胡人望而興嘆。”若芸雖也心中沒底,卻搶先安慰她道,深知榮瑛留下等於坐鎮京中,程清和雖無封號卻也是異姓王族中人,無疑讓京城安定多了份籌碼。
榮瑛才點頭,卻想起什麼似的,接口道:“你提到胡人,我倒有些奇怪。他們同西離一起來並非主力,後來大動作沒有,小動作倒是不少。上回送親的時候,北胡只派了使臣在邊界接應,居然未入天頤,這等名正言順刺探敵國的大好機會也白白不要。所以我在想,他們會不會是怕天頤,而非虎視眈眈?先前受人慫恿先發制人,後來藏着掖着,怕我們動手報復纔是。”
若芸聽着她這般說,不禁眼前一亮,喜上心頭:“極有可能。若正如郡主所說,那天頤動盪平定之前,北胡便不會有動作。”她說着,頓感鬆了口氣,榮瑛要是說準了,那張餘和曉紅還算暫時安全,只需要在榮錦桓撐不住之前班師即可。
“不會有動作你還要去?除了公主還有誰去?去哪兒?”程清和到底一知半解,思考的頗爲費力。
“幾個幫手。”若芸點了點頭,含糊答道,“去益州西。”
程清和見她去意已決,頓時垂頭喪氣,小聲道:“我不能扔着她不管,你一定要小心,還有……”他壓低聲音,輕聲道,“我二哥還說,他暫時抽不出身,但你要是有事要辦暫時不回去,記得‘天寒勿念、切莫遲歸’。”
聽到那這句話,若芸只覺得一瞬有酸澀衝到心口,她不知程清璿到底抱着何種心情說這樣的話,她光用聽的便已有惆悵之感,而字裡行間涌現的清冷之意更讓她神色恍惚、抿脣不語。
“喂,程清和,你說什麼悄悄話呢?!”榮瑛三兩步走上來,叉腰對着程清和嚷嚷道。
“哪有?你哪裡聽到的?少冤枉人。”程清和不甘示弱,但瞪回去的眼眸軟了下來。
“我聽到還用問你?!”榮瑛本是爲難他,聽他還嘴不禁有些怒,更大聲了些。
“嘖嘖,兇女人。”程清和罵着,順勢退了幾步。
“你說什麼?!”
若芸聽着他倆鬥嘴,神色稍緩,終於一聲長嘆,朝忍俊不禁的柔嫣道:“公主,我們收拾一下,後天便啓程吧。”
她說着主意已定,百澤尚且未退、清璿容她暫緩,眼前又有諸多人命系天頤,扶蘇又與之息息相關,她沒有理由輸,而她整理好條目也該去找顧黃鼠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