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陽身形一頓並未回頭,外頭的人尚未靠近金殿、裡面的人還未完全恢復,他藉着混亂中匆忙竄出。
百澤此刻活動自如,已然輕鬆架開暗衛的柳葉刀、又順手挑去了榮逸軒面前的威脅。
懷軒墨的袖子裡射出更多的暗器來,似乎是一個個小巧的藥丸,不偏不差貼着百澤的身子射向他身後的人。
百澤回頭,不滿嚷嚷道:“偏了小心有人給我報仇啊。”說着便又揮刀砍下一個來。
懷軒墨眉頭都不動一下,接連發出十幾道暗器,此刻卻是朝着殿上,那黑蝶沒了方向,被藥氣所震支離破碎、摔落下來。
若芸喘着氣,蒼白着臉看着滿殿狼籍一片,正中的地上血污一片,榮逸軒的臉紅一陣白一陣且帶着深深的恐懼和驚訝、由書言護着靠在御座上。
人羣推推桑桑,亂作一團,就連方纔慷慨陳詞的顧大人也和兒子抱在一起驚恐萬分,胡玉兒蒼白着臉縮在地上、幾乎隨時都要暈倒。
張餘掙扎着持劍來到她身邊,身後榮逸軒的侍衛見他來紛紛後退,不敢上前也不敢輕易同趙無陽的人交手。
像是異姓王府守衛的人已衝進殿內、同剩餘的暗衛廝打的一塊兒。
“榮王篡位要遭天譴啊。”有上了年紀的老臣望着此等慘狀,哽咽着哭起來。
百澤乾淨利落的斬下一人便揮刀入鞘,他身週一圈躺着七八具屍體,而他彷彿鬆了口氣,一聲哨響便有人奪門而出。
“放肆!不過是賣弄妖法之人,登不上大雅之堂,連面都不敢露何以爲懼?!”榮逸軒猛然握劍抵上那老頭的喉嚨,咆哮着。
百澤方纔的戾氣此刻退的乾淨,看也不看榮逸軒,只爲難的對着懷軒墨開口:“逃了。回頭便追,只是他藏匿之人怕早已被掩護着出了京。”說着擡頭看了眼金殿頂上,鬢角竟有汗水淌下。
懷軒墨點了點頭,還是沒有表情的回道:“難怪京城遍搜不到。竟是藏在這宮中,不過此次倒是能大令天下而清之。”
榮逸軒看着他倆你一言我一語全不把他放在眼裡,想自己周密的計劃在此刻天翻地覆,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滿腔怒火無從發泄,握着精鐵劍的手竟微微抖起來。
“主子,稍安勿躁。”書言一時想不出什麼法子來,只好勸解道,這種混亂場面實在始料未及。可即便他也隱隱感到——似乎情況不妙
若芸始終面對金殿門口站着,趙無陽其實並無大把握,甚至沒有做好詳盡的撤退準備,此番匆匆逃走竟理都不曾理她、只當她是累贅一般,似乎爲了掩護那人出京才順勢而爲。
榮逸軒顯然亂了陣腳無暇他顧。卻聽到一個低沉威嚴的聲音響起:“作證說皇上已遇害的侍衛看來是被你忘了,趕回來在殿外候命卻沒能活着說一句話,嘖嘖。”
若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緊握的手不住的顫抖起來。
來人說着搖着頭,書言幾乎要跳起來,只見榮錦桓一身輕便的綢衣墨綠凝翠、像是盛夏郊遊歸來,不僅懶洋洋還帶着玩味的笑。不知何時依在朱門旁,一點不像是面對奪權篡位的情形,而他腳邊躺着個小侍衛滿臉是血,儼然在方纔遇襲斷了氣。
不僅如此,而他穿過榮逸軒重重包圍而入,幾乎向所有人證明外頭榮逸軒的人早不足畏懼。
“皇上!”顧大人涕淚縱橫匍匐在地。除了叫“皇上”就再也說不出別的。
羣臣無論順榮王的還是反對榮王的,此刻皆是對着榮錦桓猛磕頭。
榮逸軒的神色從震驚轉爲茫然轉爲恐懼最後成了灰心,一鬆手,那隨身帶着的、還架在老頭脖子上的精鐵劍重重的掉到了地上。
若芸瞧着榮錦桓站直身子,殿外玉階的潤白光澤映着他衣袍的金邊閃耀萬分。她恍如夢境,神情一鬆便被血腥薰得乾嘔起來。
張餘放心不下,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躊躇再三隻得離開她身旁,小步上前跪到榮錦桓跟前。
若芸心中的石頭終於落下,顯然在大義和私心上張餘這耿直的性格選擇了前者,榮錦桓果真平安回來了——且部署周密的回來了!
榮錦桓呆若木雞的看着掉在地上的劍,一抹苦笑由薄脣勾出,森冷的幽光從眼中瀉出,愴然道:“看來皇上洪福齊天,清平教等鼠輩沒有傷到皇上。”
書言似乎氣不過,轉身便從後撤出了金殿。
若芸渾身脫力的靠着龍柱,眼看着書言的動作卻無力再想,張了張口卻什麼都說不出來,瞧着這一宮鬧劇,各打各的算盤,卻不料到頭來榮錦桓纔是那收線之人。
“王暉。”榮錦桓低喚一聲,語氣沉着,目光戲謔,似乎面對的並非是手足相殘的悲劇也不是差點另立新君的驚心,而是尋常不過的一齣戲。
王大人擦着汗出來,朝着榮錦桓就跪下了:“啓奏皇上,兩州之師已近京城,請皇上定奪!”說着哆嗦着從懷中摸出一方小小的雕龍金令。
榮逸軒的臉色忽然變的慘白,轉頭看着百澤正露出悠然的神情,他忽然明白一切都是榮錦桓將計就計,而百澤根本沒有插手的必要!
舉朝譁然,王大人並非臨陣倒戈,而是早有皇上授意順勢爲之。
她眼皮開始打架,瞧着王大人的模樣和榮錦桓的氣定神閒,王涵定是無恙。
百澤這才驚覺若芸失神的狀態,大踏步穿過金殿而來,旁若無人的扶住她:“丫頭,你沒事吧?”
“百承……承兒……”她覺得喉頭生疼,斷斷續續的問着。
百澤卻輕鬆一笑:“我找到他了,花月樓的姑娘竟然公然來勾搭本王。”
她擡起眼皮,聽着他驚世駭俗的昏話,看着他放大的笑臉、像是皎潔月牙的眯眼,心中出奇的平靜下來:“那陣,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他衝她眨眨眼,又道,“這陣法我最不擅長,看軒墨那樣子,八成他早有準備。”
若芸恍然大悟的點頭,卻見懷軒墨悄悄而來,默不作聲的過來遞給她藥丸。
她抓過來毫不猶豫的吞下卻被藥味薰得差點吐了出來,那味道堪比那黑乎乎的藥汁!可到底是天下最有名的神醫的藥,藥丸才順着她咽喉落到肚子裡她便精神好了些,擡眼便瞧見榮錦桓定定的看着自己——那深幽的目光似乎穿過大殿射向她,撇開其中的威嚴,竟有讚許在其中。
若芸心中劃過一痛,緩緩低下頭朝他一禮。
榮錦桓收回目光,倒不急着上前,卻是不無惋惜的看着榮逸軒狼狽的站在御座前、差一點能坐上的位置此刻近在咫尺卻再也坐不得。
羣臣靜默不知皇上會將他如何,只見書言押着一人上來,榮逸軒突然彎腰拾起了劍,張餘大驚之下攔在榮錦桓跟前。
榮逸軒劍鋒一偏,架上了一個人的脖子,而那人正巧被書言推了過來。
“皇上——嗚嗚嗚……”那人正是胡舒兒,此刻面色慘白、散發凌亂,哭叫着看着榮錦桓,頓了下才瞧見地上的灘灘血跡和屍首,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
榮錦桓嘴角抽動翻了翻白眼,對着榮逸軒冷笑道:“逸軒,你劫持自己的小姨子朕不管,可你認爲她對朕可有威脅?”眼角餘光不耐煩的瞥了胡舒兒一眼。
胡舒兒從頭涼到腳底,姣好的面容上佈滿淚痕:“皇上……臣妾肚子裡有你的骨肉……皇上……”
“莫非你說她昨個失足是假?”若芸詫異不已,卻瞧見書言對着榮逸軒肯定的點了點頭,她忽而明白了:書言沒能痛下殺手,卻給今日之變造就了轉機。
榮錦桓聽聞便面露不悅,先前的玩味神色在一瞬間變得肅殺,滿朝文武大氣不敢出都看着他。
“王爺!求求你放了舒兒!”這回哭着求的卻是撲過來的胡玉兒,她跪到榮逸軒腳下,搖着自己夫君的衣裳下襬,泣不成聲。
可榮逸軒絲毫不爲所動,對着榮錦桓冷笑一聲便朝若芸看過來:“玉璽在哪裡?”
她一驚,猛地後退一步:“我不知道!”榮逸軒可是當真破罐子破摔?
不,只要有了玉璽只要蓋了印,便是上天承認的皇帝,人心難料,那時候就算王大人也不得不考慮要爲他效忠。
“說!給我玉璽,否則她一屍兩命!”榮逸軒架在胡舒兒頸項上的劍又緊了下,那邊立即拉出一條血痕,胡舒兒害怕到了頂點,一個勁的哭叫着“皇上救我”。
“嘖。”百澤發出不滿的聲音,可礙於人皇之間的矛盾他竟只能袖手旁觀,只低低的對若芸道,“你可以拒絕。”
她緊緊的咬着脣,答應,是叛國,不答應,是害命。
“我、不知道。”她輕聲重複,一字一頓。
榮逸軒目光一沉,若芸死死的瞧着他的手要有所動作,卻不料殿上摔出一隻茶盞讓榮逸軒的劍鬆動了下,他急忙轉了個身拉着胡舒兒後退幾步,直到靠上了龍椅這才重新把劍架上她脖子。
“放下劍,不然我殺了她。”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可明顯底氣不足。
程清和挾持着一人入了金殿,走到榮錦桓身旁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