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光線透過雲層,冷冷的照在蒼茫大地上。
這一天的天氣並不算好,陽光稀薄,天邊層雲翻滾,隱隱有下雪的預兆。但持劍山莊一大早起就很熱鬧,因爲今日是莊主顏陌五十壽誕的日子。
無重和無染正在房中早課,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寧靜,兩人對視一眼,門外卻已經傳來了朱麗的焦急的聲音:“無重,無重你快開門!”
見到無染疑惑的眼光,無重的眼中劃過一絲微妙的尷尬,上前打開門,卻見門外的紅衣女子云鬢散亂,目光焦灼,竟不是平時甜美嬌俏的模樣,他心裡一沉,問道:“朱姑娘,發生了什麼事?”
朱麗也顧不上有旁人在場,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目中有霧氣盈盈:“月影……月影她不見了!”
“究竟是怎麼了,慢慢說,彆着急。”
他忍不住低頭安慰,任由她拉着走出門外。
朱麗咬了咬牙道:“月影昨天一直沒有回來。我等到後半夜實在等的心急,就出來找,結果……結果在迴廊上找到這個。”
她伸出手,掌中一片紫色絹紗,正是月影衣上的料子。
她無措的望着他:“怎麼辦,無重,怎麼辦?月影一定是被人擄走了……”
“朱姑娘,先靜一靜。”他從未見過她如此慌亂的神情,心中不忍,擡手按住她的肩膀,柔聲道,“月影昨晚和我們分手的時候並無異樣。此事先不要驚動顏莊主,我們去找季芒商議。”
然而直到賓客滿座,正式開席,他們三人都沒有找到月影的蹤跡。她就這樣從偌大的莊子裡憑空消失了。
朱麗的雙手緊緊的扭絞着衣帶,坐在位上一言不發。無重透過萬千燭影看去,她的眼中蒙着一層朦朧的水光。即使隔得這麼遠,那將墜未墜的眼淚卻像是落在了他的心裡,激起了一層柔軟的漣漪。
他有些忡怔,以至於身邊的無染叫了幾聲纔回過神來。無染低聲道:“師兄怎麼分神了?是不是還在擔心《十夢錄》的事情?”
無重不慣說謊,只得勉強一笑,此時屋外卻傳來一個調子有些怪異的聲音,悠悠宣道:“白朔如意侯,恭賀顏莊主福壽安康――”
座中諸人皆盡變色,就連作爲主人的顏陌,神色間都有幾分異樣。
如意侯是白朔皇族,按禮制,顏陌的確是將請帖發給了他。但不論是大酉還是白朔,一向的規矩都是隻派出使者獻禮,爲何今天這位如意侯卻獨獨會親臨此地?
座中賓客從未見過“孟嘗府上三千客,不及如意座上賓”的白朔如意侯究竟是什麼模樣,此時齊齊翹首朝門外望去。只見一名弱冠少年正在隨從的陪伴下漫步而入,他身穿一領雲紋暗花的團錦長袍,脖頸間的黑色大毛領子純粹的沒有一絲雜色,烏髮之下的一雙眼睛卻是碧綠晶瑩,更襯得人物風流俊雅,仿若天人。
席間有低低的驚歎聲傳來,顏陌的神情卻一瞬間凝滯,連手中的酒盞都忘了放下。
這一雙眼睛……這一雙凝碧幽深的眸子,他多少次午夜夢迴不能忘懷,如今又被生生惹起相思的眼睛……
少年笑意清澈動人,座前行禮道:“如意侯斑雎蓮,見過顏莊主。”
他這纔回過神來。二十年歲月彈指而過,這畢竟不是她……
他握緊袖中那枚古拙的老玉,連手指都有些顫抖,面上卻是不動神色,沉聲道:“久聞如意侯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斑雎蓮眨了眨眼睛,笑道:“那些都是父輩的榮寵功績,顏莊主過獎了。”
顏陌眼光一閃,道:“聽聞如意侯久在碧石城與樑王督戰,小兒有心去碧石城拜會,不知可與侯爺見面了沒有?”
斑雎蓮淡淡一笑,答道:“世人都道阿蓮在碧石城襄助樑王,其實樑王雄才偉略,阿蓮實在是幫不上忙,因此很早就回白朔侯府了。錯過了和顏少莊主的一面之緣,真是遺憾。”
他口中自稱“阿蓮”,很有幾分親暱的口氣,賓客之間頓時對這位美少年起了幾分親切之意。雖說他幫助巨澤叛王和白王相抗,但這畢竟是巨澤的朝堂之事,這裡也沒人會以此大做文章。
只有無重和季芒察覺到了顏陌眼中那一絲不可抑止的激越和不安。他們知道劍墜的由來,心中自然將這纖弱的美少年和當年父兄被殺的白朔女子想在了一起,一時沉默,眉間俱有隱憂。
但這位如意侯卻並沒有提起前事之約的意思,他到底爲何而來?
屋中香燭蜜蠟已經燃了過半,滿室淡香,席中也已酒過三巡,氣氛正酣。雖然今日少莊主不在,但並不影響各位賓客盡興暢飲,互訴別來之情。
只有顏陌的神情始終帶着一絲凝重滯澀,雖然笑談自若,一雙精光湛然的眼中卻含着無數心事,時不時的看向如意侯斑雎蓮的方向。
和他一樣心事重重的還有朱麗,滿座歡聲笑語中,一向明朗的她眉頭緊鎖,幾乎連筷子都沒有動一下。到最後她實在坐不住了,忍不住站起身來朝門外走去,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那一道擔憂的目光。
她推開門,午後山巔的涼風撲面而來。天邊雲霧蒼茫,就連最後一絲日光都已經被吞噬殆盡。
目光所及,廊下一排紅燈籠隨風搖擺不定,燈籠下站着數名身穿甲衣的山莊護衛,手上的刀兵閃着厲厲光芒。
這樣一個守衛森嚴的地方,月影爲什麼會無聲無息的失蹤?
她越想越是心煩,忍不住越走越遠。然而才轉過穿廊不到兩步,兩把雪亮的朴刀便交錯攔在了她的面前,刀刃相接出一聲冰冷的脆響。
朱麗一愣,看着眼前身穿甲衣的護莊,忍不住皺眉道:“你們就是這樣對待莊主的客人的嗎?”
那兩人卻並沒有收刀,只是平平道:“姑娘請回屋。”
朱麗本就心情不好,此刻心中怒火一起,一言不發的就朝前走去。那兩人見狀微微一頓,卻並不撤刀,雪亮的刀光一閃,竟朝朱麗面門砍去。
朱麗沒想到持劍山莊的護衛竟敢如此無禮,心裡又驚又怒。她的武功雖然不好,腳下卻很靈活,雙足一蹬躍開數尺,正要開口譏諷,那兩個人竟然還不撤招,雙刀順勢一揮,朝她背後砍去。
這一變招迅速精準,並不是普通的山莊護衛所能有的身手!她心中越發驚疑,怎奈功夫實在不佳,勉強扭身躲過一刀,身邊突然掠起一陣和暖的風,輕微的交鳴聲之後,一道月白色的清影落在了她的身邊。
“無重?”
“此處有古怪……”無重輕輕蹙眉。他因爲莫名的擔心,忍不住跟隨而出,卻不想在此看到這一幕,心中的隱憂終於化爲了實形。此處恐怕早已危機四伏!
話音未落,不遠處的陰影裡卻慢慢的走出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