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東郊,流水湖畔,梅花樹前,茅屋之中。
這是一個夜晚,一個月光很明媚的夜晚。
但這個地方依然很冷,因爲這裡很少有人來;花中淚來了,但寂寞的人又如何改變寂寞的景?所以這一切則顯得更加寂寞。
紅暈的火光隱隱傳來,那只是從茅屋縫隙中透出的一絲,不足以與皓月爭輝,但它還是存在了。
小圓桌旁,坐着一個人、一個滿心憂鬱卻又面無表情的木頭人。
桌上、地上擺滿了橫七豎八的酒罈,那應該已經都被喝光了。
痛苦的人並不需要喝酒,喝酒的人也並不痛苦,他只不過是想借着糊塗來澄清一些迷茫,這一切終究是徒勞,但江湖人難免不做徒勞事。
花中淚又開了一罈酒,將酒送到嘴邊時,他突然停了下來,他應該是有話要說。
他望了望地上橫七豎八的罈子,還有碎了一地的瓷片,輕輕的笑了笑。
“生死無畏,可生活還是需要有個女人。”花中淚喃喃自語道。
男人並不是萬能的,劍客也不是生來就該獨居,花中淚可能說的玩笑話,但他畢竟還是說了。
“兩天,也就兩天,這間屋子就成了這鬼樣。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女人,是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會亂套?”花中淚收起笑容低頭自語道。
他又望了望身旁的劍,這把已經不再驚奇卻已融入他生命的利刃,他望着它沉默不語卻又五味雜陳。
寂寞的人,只會在一種情況下話多,那就是獨處的時候。
其實他們內心都是恐懼的,他們害怕說的太多然而沒人能懂。
“你除了殺人見血,還會做些什麼?”花中淚默默的質問着天狼劍。
它不會說話,所以花中淚也得不到答案。
“不,你什麼都不會,你連活下去都困難。”花中淚自言自語道。
他幫着它回答,卻又像是在對自己獨白。
“或許你真的連一個女人都不如。”花中淚無奈的笑了笑說道。
天狼劍始終沒有說一句話,因爲它根本不可能說話,既使被冤枉它也無動於衷,它的對錯都在於持它的人。
“咯吱、咯吱。”門開了,花中淚走到小院之中,他應該去賞寒梅,可他最終選擇了去欣賞冷月。
賞月應是愁,亦是思念至極。
“魅舞,白巾;流燕,夕月。我應該愛過兩顆心卻牽出了四個女人,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我給出一個答案和解釋,畢竟孤獨的男人一定還會惹出更多是非,我可能真該成家了,孃親你說是不是?”花中淚望着皓月苦笑着說道。
他本不該來江湖,但他還是來了,所以今日的苦惱他必須承受,他還活着他就必須要去尋找出口。
夕月負氣離開,白巾一去不回,到如今已經兩日整。
這個男人難道一點也不擔心嗎?不,他一定很擔心,但相較於這份擔心,他更想先去把一些疑惑澄清。
所以花中淚留在了這裡,喝着沒有菜、沒有溫度、沒有陪伴的酒。
夜是漆黑,它似乎想要吞噬和封存一些什麼?
可最終它只戰勝了日光,卻留下了鋪天蓋地而來的寂寞和不想歸家的人。
有兩個女人在這個夜晚不眠不休,她們本該守着她們愛的男人,可上天卻她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讓她們愛上了同一個人。
如果她們是仇人、她們也應該是仇人,這樣一來或許還不至於痛苦;可她們都選擇歉讓,那麼也就陷入困境。
自責和糾結,有時就像魔鬼一樣縈繞,它令人無法衝動卻又憤憤不平。
樹林,不太茂密的樹林,冷風從四方八方傳來。
樹林中出現了一個女人、一個嬌貴的女人,因爲她的穿着很華麗,可這份華麗正在被腐蝕。
肩上被樹枝劃開了無數的口子,裙邊沾滿泥濘和污漬,她的頭髮有些凌亂、她的眼神有些迷離,她的心應該也很空,她不知道她要去哪裡?她只知道應該不斷向前,既是逃離也是遠離。
她就是夕月,洛陽城百姓口中的“兩夫女”。
月光灑落在夕月的臉上,她有些倦了、倦的連眼睛都不想睜,但她的腳還在向前。
終於,她還是絆倒了,她想站起來繼續走,可試了很久她也沒能站起來。她是女人,她已經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氣,而她的男人在哪?那些說愛她的男人在哪?
這個時候出現了一隻手,一直溫柔卻又充滿力量的手,纖細嫩白的手搭在夕月胳膊上。
這是一隻女人的手,夕月能感覺,可當她擡頭看見這隻手時她震驚了,這是一隻佈滿皺紋的手。
當夕月被這隻手扶起時,她緩緩向那隻手的主人望去,這一望她再次震驚了。
“是你。”夕月甩開那隻手冷冷的說道。
這人是誰?夕月怎麼會認識她?
不錯,夕月的確認識她,幾天之前她們曾有過一面之緣,她便是江湖人人得而誅之卻又畏之的女閻羅。
“我們又見面了。”女閻羅笑了笑說道。
“你是個壞人,我不想和你說話。”夕月回絕道。
“壞人?我是壞人?那你告訴我什麼是好人?”女閻羅問道。
“江湖上都說你是壞人,自然你也不會好到那裡去。”夕月說道。
“那日,他們都想殺花中淚,如果他們真的得手了,這個時候你也就不會說他們是好人了,好與壞永遠都是主觀和旁觀的判定,但這種判定毫無意義,因爲好壞根本就無法判定。”女閻羅笑了笑說道。
閻羅出現,只爲奪命;
閻羅之笑,應是不該。
但女閻羅還是笑了,那麼這裡面就一定有陰謀。
夕月沉默着,她想反駁卻不知用什麼去反駁,這時候她便已經處於劣勢。
“陸離是好人嗎?花中淚是好人嗎?”女閻羅問道。
“是,他們都是好人。”夕月幾乎沒有猶豫就回答道。
“哈哈哈,好人,好人在哪?你所謂好人現在都在哪兒?你需要他們時,他們都不在;他們需要你時,你卻不遠千里。誰纔是好人?只有你自己是好人。”女閻羅說道。
她這番話不無道理,沒有道理的話一定可以反駁,可是夕月沒有反駁,夕月雖不情願卻已默認了這番道理,所以她沉默了、她低下了頭、她在思考什麼?
女閻羅笑了,她笑的很詭異,或許她曾用這番話騙倒了無數女子,同時也騙倒了自己。
“陸離和花中淚,你可以選一個,但這個選擇關乎你一生。”女閻羅突然問起這個問題。
她在問這個問題時,餘光向着身側的林蔭中望去。
就在她望去的那個林蔭中,出現了一個人、一個本該出現的男人,這個男人拿着劍,朦朧的夜也掩蓋不了那份熟悉,他的目光之中帶着恨意和愛意。
陸離來了,他的女人就在前面,他應該出去要回他的女人,可他最終選擇了先聽夕月會給出一個答案。
或許女閻羅這般問起,也正是想讓陸離聽見,而且她已經鐵定了答案。
“應該是花中淚。”沉默了很久,夕月終於還是給出了心裡的答案。
當這三個字出口時,女閻羅笑了,陸離心碎了。
“很好,你還能給出答案。可是你的答案始終是錯的,女人一旦選擇了男人就註定掉入深淵,一生都只是一個夜晚用來享受的工具,而在日光下你只能是一隻弱小又可憐的螞蟻。”女閻羅冷冷的說道。
女閻羅在抒發她對男人的恨,她也想借此來鼓搗夕月。
“但女人如果不選擇一個男人,她這一輩子豈不會無聊和無趣一生?”夕月仰起頭反問道。
夕月的立場已經開始動搖,否則她不會去問。
“你有手也有腳,你也可以練就絕世武功,你也可以去殺人和救人,爲什麼要把這一切讓給男人?女人也是人,她們也有權利去做這些事,像我一樣做一個人人畏懼的女人何嘗不好?”女閻羅笑了笑說道。
夕月有些動心了,她也不知道這個女人到底是好是壞?她只知道這個女人說的話很多道理。
“如何才能和你一樣?”夕月問道。
“先斷情,後絕愛。”女閻羅狠狠的說道。
女閻羅突然收起笑容,她的話語和表情都是套路,而她的套路幾乎在情傷女人面前屢試不爽,既然曾經魅舞都被蠱惑,那麼她對夕月應該更有把握。
“如何斷情?如何絕愛?”夕月問道。
既然她這樣問,那麼得知答案後,她一定也會一試。
“將情轉爲恨,至於絕愛,我這有一顆藥,你敢不敢吃?”女閻羅從懷中取出一顆藥丸,遞給夕月。
“這是什麼藥?”夕月問道。
“男人愛的只不過是女人的身體,一個女人若是打死不從,那麼男人男人將會素手無策;但女人若是上了男人的牀,便再難自已。它叫潔宮砂,吃了它之後若再與男人交歡則會肝腸寸斷而死,只能用生命來威脅自己,女人才能管住自己的身體。”女閻羅毫不隱晦的將這一切說了出來。
夕月有些心動了,她挪動腳步試圖取下這顆藥。
那是一個深淵卻又像是一個天堂,女閻羅說的不無道理,否則當初的魅舞和如今的夕月又怎麼心甘情願?
“嗖”的一聲,一陣銀針破空襲來,將女閻羅手中的藥丸擊得粉碎。
“不要,不要輕信於她。”白巾的聲音由遠及近。
聲音剛散,白巾便已出現,擋在夕月身前。
“是你。”女閻羅冷冷的說道。
“是我。”白巾冷冷的回答道。
“找死。”女閻羅惡狠狠的說道。
說罷,身影微移,轉瞬之間便點中了白巾和夕月的穴道,使之二人難以動彈。
“你那點功夫在我這兒只算皮毛。”女閻羅指着白巾說道。
“放開她們。”陸離終於站了出來。
“放開夕月,不管你是人是鬼?敢動夕月一下,我要你粉身碎骨。”陸離指着女閻羅說道。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有本事跟我走。”女閻羅說道。
說罷,女閻羅將夕月和白巾夾在腰間,向夜空之中縱身掠去。
陸離也趕緊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