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之中夕月也不知道在什麼地方,直覺周遭的環境令自己有些窒息,她努力的想要掙脫卻始終掙脫不掉。
終於在最後那一刻她使勁的睜開了眼睛,這才發現周圍全部是水、幽暗無比的水,她很想要擺動身體浮出水面,但身體似乎被鎖住絲毫不能動彈,她想要呼喊卻怎麼也喊不出聲。
最後那一刻她忍不住張開了嘴,瞬間冰冷水流注入她身體每一個空隙。
她用盡全身力氣,終於她從這場夢中醒了過來。
望着潔白的帳子,望着錯落有致的瓦舍,再望望牀邊那個陌生卻又熟悉的男人,此刻她正躺在一張溫暖的大牀上。
“你是誰?”夕月望着這個男人問道。
“你這麼快就把我忘了,我是這家客棧的老闆啊。”男子笑了笑說道。
“我怎麼會在這裡?”夕月問道。
“昨夜大雨之後東河水流倒灌,我本想借機打幾條魚,沒想到竟然看到你漂在河面上昏迷不醒,於是我就把你救了回來。”男子笑了笑說道。
“你爲什麼要救我?”夕月繼續問道。
“你這麼想死嗎?”男子反問道。
“像我這樣的人本不該活在世上。”夕月冷冷的說道。
“得了吧,你若真想死,方纔在夢裡何苦掙扎的如此厲害,沒有人知道死亡有多麼恐怖,別輕易以爲自己可以戰勝死亡。”男子說道。
“也許你說的對,但我卻找不到理由活下去。”夕月說道。
“你知不知道你和我年輕時認識的一個女人很像?”男子望着夕月突然說道。
“你想說流燕是吧?不止是你一個覺得像,甚至有人說我就是她。”夕月喃喃自語道。
“你難道都不知道你是誰嗎?”男子好奇的問道。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叫夕月,幾年前在水裡被人救下,關於之前我什麼都不知道,但自從來到無意集後,我總覺得這裡的一草一木貌似都和我息息相關。”夕月說道。
望着夕月,望着這個冰冷的女人,除了還有幾分美貌外,她幾乎很難讓男人從她身上找到絲毫的優點。但有那麼一瞬間,她眼睛裡竟然流露出了一股無知的悲哀,讓男子不得不去憐憫和同情。
“你還想找回曾經的回憶嗎?”男人很認真的問道。
“想,那是我的回憶,我一直都想找回它。”夕月肯定的說道。
“好,那你留下,我陪你一起去找回憶。”男子微笑着說道。
“你爲什麼要幫我?”夕月問道。
“我李王八這輩子沒有做個幾件正經事,祖宗留下的生意也讓我幹垮了,到現在爲止還沒娶上媳婦兒,在無意集所有人的眼裡我就是個不折不扣痞子,但沒有人知道我心裡其實也住着一個女人,一個我曾經輕浮過一輩子也不會正眼看我的女子。”男子娓娓道來。
他的確是個不太正經的人,這點很容易被發現,但誰也想不到就是這樣一個不太正經的人竟然也癡心於一人念念不忘,他並不像是在吹牛和撒謊,因爲似乎並沒有那個必要。
倒是男子這個名字“李王八”卻顯得有些耳熟,貌似當年在“勝我橋”頭調戲流燕的那個地痞也叫李王八,他們會是同一個人嗎?
“你愛的那個女人現在何處?”夕月問道。
李王八嘴角微微上揚輕輕的笑了笑,低頭凝望着夕月那張冷豔高貴的臉龐,他又無奈的搖了搖頭。
“她在什麼地方並不重要,即便她就在我眼前也毫無意義,我永遠也配不上她。”李王八望着夕月微笑着說道。
“你錯了,愛情裡面沒有配與不配,我當初和你想法差不多,但經歷了這麼多,我終於明白了一個男人的魅力並不在於他懷裡的金錢和他身負的絕世武功而是在於他有沒有一顆忠貞不二的心,我從來不怎麼讚美一個男人,但此時此刻我覺得你絕對是一個值得託付的男人。”夕月很認真的說道。
聽完夕月的話語李王八笑了笑,或許這番話敷衍的成分很重,但他依然很欣慰,不僅僅是因爲夕月長得美,這份欣慰是由衷的與外貌無關。
“不管你是不是流燕?能聽到一番這樣的讚美及肯定,我想這些年的寂寞都是值得的,想我李王八什麼都沒有就連一個拿得出手的名字都沒有,如今還能得到這份讚美着實難得。”李王八在心頭暗暗自語道。
李王八站起身來,溫柔的替夕月蓋好被子,這一舉一動都被夕月看在眼睛,若非心有所屬她一定會此感動。越是堅強的女人越是脆弱,越是脆弱越是容易被感動,夕月便是屬於這一類人。
“你先好好休養幾日,過幾日我帶你去無意集轉轉。”李王八說道。
說罷,李王八也就轉身踏出了房門。
空蕩的屋子又只剩下夕月一人,她想了很多很多她想過悄悄離開,但終究她還是安穩的躺了下來,這張牀很溫暖,那個男人也很溫柔,這裡不吵也不鬧,這樣的地方她又怎願意離去,女人畢竟不屬於江湖。
幾日之後,待夕月身上寒氣祛散盡了之後,李王八兌現了他的承諾,他陪着夕月去往無意集每一個安靜的角落,這裡安靜的角落又總能喚醒夕月散碎的記憶。
或許有朝一日,夕月真能在這個男人的陪同下找回記憶;亦或許沒有那麼一天,但至少在這裡的這些時光她心中的恨漸漸被消磨。
有了夕月陪在身邊,李王八如此這般無所事事的人像是找到了生活的重心,爲了這個女人他似乎將每一個明天都規劃的很充實,無意集本不大,但他總是能夠發現一些新奇的東西去逗這個女人開心。
李王八從來都不是什麼大人物,他身上貌似也沒什麼優點,但他身上有的幽默和樂趣卻是沒有可以學得來的,至少他是這個世界上目前唯一一個讓夕月傻笑的男人。
但是好景不長,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始終握不住。
這是一個很平凡的早晨,李王八手捧着無意集最有名的豆花糕,要知道能這麼早取到豆花糕一定天沒亮就去排隊的。
當李王八將豆花糕送到夕月房間時,房間裡已經沒有了人,牀上的被子疊的很整齊,牀單已然冰冷,想必人也走了多時。
桌上有一封信,信上寫着“李王八親啓”,這一定是一封告別信,李王八上前打開這封信。
信上寫着:“李王八,我走了,也許再也不會回來了。其實我看得出來你愛着的那個女人就是流燕,如果我真是流燕也正如你所言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得到她,無關長相和名利,或許是你們註定今生無緣吧,緣分終究是你我不能左右的。你是個好人也是個真正的男人,你不應該叫李王八,我代流燕爲你擅自取名爲李男,希望這個名字可以讓你在餘生過得幸福——薄情女人夕月留。”
讀完這封信李王八笑了笑,他的眼眶紅潤了可他的臉上卻洋溢着幸福。
“謝謝你,謝謝你夕月,不管你是不是流燕?我都希望你能過得幸福,我要看着你幸福直到永遠,我一定會爲你做些什麼,或許這纔是我最幸福的活法。”李王八緊握着手中的信件喃喃自語道。
今天是與夕月分別的第一天,也是李王八生命最繁忙的一天。
他開始打掃起屋子,將每一間客房都掃的乾乾淨淨,將這裡每一絲灰塵都抹去,然後又將所有的房間緊緊封上。
一切收拾好了之後,他拎起包袱來到客棧大門前,找來幾塊木板將大門緊緊釘上,看來他是準備離開這裡而且已經不準備回來了。
臨走前,李王八來到山林的墳堆之中,在一座極不起眼長滿雜草的墳頭停了下來,或許也只有他知道那裡還有一座墳。
“父親,母親,孩兒這些年辜負你們了,從小我就不聽話只知道持強凌弱、吃喝嫖賭,你們曾是這無意集裡最有錢的人,然而死去後的墳頭卻是這裡最落魄的一座,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孩兒的錯!”李王八哽咽的說道。
人總有醒悟的一天,不管遲與早?只要醒來都不遲。
“從今以後李王八不再叫李王八,他有一個新的名字叫做李男,這是一個很可愛的女人爲我取的,我想做了王八這麼多年,我也應該去做回一個真正的男人了,今天是來向你們二老辭別的,如果我還能回來我一定爲你們隆墳除草。”李王八哽咽的說道。
傾訴了喝多,哭了很久,他最終留下了一絲堅強成熟的笑容。
李男帶着微笑轉身離開,漫步在無意集空寂的街道上,揹負着西邊的殘陽,他將要去往那個他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
從此無意集最後一家客棧永遠的打烊了,它本來就沒有開着的必要,這裡早已經不需要它了。
李男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他只能一邊走一邊求存,他沒有那麼多機緣巧合也沒有那麼起起伏伏,他每一天都過的很充實,他似乎想要在這個江湖偶遇那個他想要見的人。
從街邊說書老人口中聽到一個名爲“西羅”的地方,這個地方也改變了李男以後的生活軌跡,據說那個地方住着一羣西羅人這羣人喜好修煉異術,李男對這些並不感興趣,令他感興趣的是西羅人所修煉的返老還童之術。
他一直在想能爲夕月做些什麼?或許在他看來能夠還夕月青絲童顏無疑是最好的禮物,所以爲了街邊說書老人那番虛無縹緲的話,李男踏上西羅尋術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