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七章
一百零七章
清晨五彩繽紛的光柱從上面反射下來,照在若薇臉上,她幽幽轉醒,揉揉酸澀的眼睛。
“天亮了!”若薇靠在冰冷的石洞內伸了個懶腰。餘光捕捉到立在身邊的修長的身影。
段微彷彿感受到若薇的注視,輕輕別開眼:“是時候離開這裡了!”
若薇點點頭,在大遼耽擱的日子夠久了,一想到可以見到兒子,她的心情突然亢奮不已。
可是回頭看見段微,好心情忽然變得沉甸甸的。
“準備好了麼?”段微冰涼問道。
若薇做了一個深呼吸,衝他點點頭。忽然她覺得頭有點暈暈的,但是若薇沒有在意。
段微猛地一抖拴天鏈,那銀白色的鞭子猶如狡猾的蛇一般緊緊纏住若薇,若薇只覺得腰身一緊,整個人便被段微拉到身邊。
背靠着背,互相傳遞着對方的溫度。
“如果有一方堅持不住,兩個人都會掉下去!”那漠然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若薇再次深呼吸:“放心,我不會拖累你的!”
她比他更想離開,怎會允許自己半途而廢呢?
事實上攀巖這種活很費體內,跟武功高不高強沒有任何關係,上到一半,兩人皆是汗水淋漓,但是誰都不敢有絲毫鬆懈,這不像跳下來那般簡單,兩個人如今拴在一起,如果掉下去就會面臨着粉身碎骨的危險,這一刻是真正的同生共死。
牆壁因爲常年處於極寒之地,覆蓋着厚厚的一層冰,兩人每一步都走的異常小心,彷彿步履在刀鋒上,若薇急喘一下,腳步一滑,立刻連帶着段微下滑好幾十米,段微雙腳用力撐住冰面,阻止了兩人繼續下滑。
“用力頂住冰面!”段微大聲喊道,說話間,若薇竟能感覺到緊貼在背後的心跳,是那樣快,那樣激烈。若薇咬緊下脣,仰頭看了看高度,她沒有想到下來這麼容易爬上去會是這麼難。雙眼忽然熱起來,怎麼還有這麼多沒有爬?再往下看,她有點想哭,怎麼才爬這麼點啊!
彷彿感覺到若薇情緒的波動,段微咬着牙大聲說道:“繼續!”
“休息一下吧,我真的太累了!”一天沒有吃東西,加上晚上睡得也不是很踏實,一晚上都在做夢,一會冷一會熱的,現在頭腦還有點發脹,加上現在出了一身汗,她覺得自己的體力正慢慢的在流失。
“不行,要一鼓作氣的爬上去,沒有第二次機會了!”段微聲音越來越銳利,因爲背對着,若薇看不見他的表情,但聽聲音,此刻他一定寒着一張臉。
若薇閉上眼睛,大腦好像被什麼東西塞滿了,漲漲的疼,忽然,手臂一疼,她猛地清醒。
段微正狠狠的捏着她的手腕,那勁道十足,彷彿要將她的手腕捏碎。
“你不想見你兒子了?”段微咬牙切齒問道。
兒子……恢復清明的大腦一下子快速運轉起來,對啊,她還要去見果果,怎麼能這麼快的就放棄呢?
可是她真的有點堅持不住了。
腦子昏昏的,全身在發軟,呼吸都帶着一股灼熱!若薇一怔,她該不會發燒了吧?
段微感覺到她的不對勁,掌心掐的更用力,硬生生將若薇掐的痛叫起來。
“不許停,聽見沒有!要不然我把你扔下去!”無情的語氣卻透着濃濃的擔憂。
虛脫的身體搖搖欲墜,就連撐在冰面上的腳都帶着一股虛軟,若薇無力的搖搖頭:“我……我好想有點不對勁!”
頂在背後的身體猛地一頓,下一刻,她感覺到一隻手臂從背後伸過來敷在她滾燙的額頭上。
接觸到那異常灼熱的溫度,段微抽了一口氣。
“你生病了!”
怪不得昨晚上睡着時一會冷一會熱呢。原來是生病了,若薇虛軟的睜開眼睛,擡頭望了望洞口,這個距離段微應該能一個人上去吧!
“段微,我能請你幫個忙麼?”若薇鼓足勇氣道。
段微身體猛地僵硬起來:“我不會幫你!”
若薇似乎沒有聽到他的拒絕,兀自說起來。
“如果你上去了,請你不管用什麼辦法都要將果果帶出來,然後送到夏桀身邊!”本來想上去跟果果一起過快樂的日子的,但是她現在有些不敢肯定自己能否安然離開這裡,以她對段微的瞭解,這人雖然十惡不赦,絕情決意,但不是壞人。他有自己需要揹負的使命,這種使命迫使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但他的本質真的不壞!所以,她才決定在這最後關頭將自己最後的心願告訴他!她相信,只要段微答應下來,就一定會做到!
段微沉默,他知道再這樣僵持着,他們兩個人都會掉下去。
若薇沒有聽見段微的反駁,無力道:“你鬆手吧,等下我助你跳上去!”
段微忽然一怔,鬆手?那她會……會怎麼樣?下面沒有食物,即便他上去了放繩子下來,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也不一定能堅持那麼久!
可是這一次的主導權沒有在他手裡,段微只覺得腰上的束縛很快的鬆開,若薇的身體猛地朝下一滑,卻在落到一定距離之後,用盡全身力氣朝段微腳下一擊……
那抹銀色的身影猶如一片銀白色的雲彩飛射上去,而她則是全身無力的往下墜去,耳畔風急,她似乎聽見什麼,但那些卻離她那樣遙遠。
緊接着後背傳來一陣劇烈的撞擊,若薇知道落到底了!
疼痛令她有一瞬間的清醒,這一刻她有點後悔這麼快的放棄,眷戀的望着那越來越模糊的明亮,眼睛有些溼潤,這會是最後一次麼?她最後一次看見這麼明亮的天空……
段微,請你一定要答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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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樣的夢,讓你不敢做,又不願醒來?因爲不知道夢境和現實究竟哪個更殘酷。
若薇在自己的夢境裡苦苦掙扎,自己的親姐姐微笑着將一瓶毒藥注入導管中,然後微笑着安慰她,不要緊,很快就沒事了。畫面急速的轉到另一個時空,夏桀一邊掠奪着她的純真,一邊冷酷道,做錯事就該付出代價……這夢見彷彿是一顆裹着糖衣的毒藥,即便是暈過去了也不肯放過她。
她看見六年前的夏桀,他握着她的手,眼睛卻望着遠方,那是一雙倨傲不屈的眼,那個時候的她經常在想,是不是要等他得到天下之後,他才能完全滿足?
自己在他面前是那樣渺小,甚至可以用微不足道來形容,初遇時的悸動,相愛後的苦澀,爲了他,她甘願收攏自己全身的刺,認認真真的做一個什麼都不去爭奪的乖女孩,但是結果呢?
耳畔忽然又出現一聲稚嫩的童音,孃親,你不要我了?
然後又是一聲夾在着霸道的聲音,除非本王死,要不然你別想逃出本王的掌心。
夢中,若薇輕輕的笑了一下,是麼?真的逃不掉麼?如果我死了,你能奈我何?
忽的,一陣涼風在耳畔響起,然後她感覺自己被抱起來,擁緊,那樣堅實的手臂,佔優勢的擁抱,讓她有些恍惚。現實與夢境相互交疊,她知道自己正在一個冰窟窿裡,根本不會有人下來,但夢裡卻看見了夏桀。
會是他麼?
那是一個無比冰涼的懷抱,冷的讓人不敢靠近,卻抱的那樣緊,連掙脫的力氣都沒有。
若薇輕輕的呻吟着,努力的張開酸澀無比的眼。
飄忽的影子逐漸在眼底重疊,凝聚成一張俊俏冷酷的容顏,不是夏桀……若薇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悲哀,昏昏沉沉的她又再次睡過去了,就在她即將閉上眼睛的時候,身體卻猛地彈起來,睜開眼睛失聲叫起來:“段微!”
晶瑩剔透的冰洞裡,段微白衣勝雪,若薇瞪着段微,段微也凝視着若薇,他銀色的瞳孔好似一團永世不可攀附的冰雪峰巒,冰冷而刻骨!
本來空無一物的洞底燃燒着篝火,四周散落着幾隻死去的野兔,洞頂受熱,冰雪融化,不斷的往下滴水,下面正好有一隻金壺承接着,水滴在裡面發出極爲好聽的叮咚聲。而她全身都被厚厚的狐皮大氅裹得緊緊的,只露出一個腦袋在外面。
……
若薇吃驚的看着眼前冰冷的容顏。所有的言語都在此刻化爲無聲的凝視……
段微什麼都沒說,因爲沒什麼好說的。
他騰出一隻手翻了翻架在篝火上烤的兔子肉,漫不經心說道:“這些食物只夠維持三天,三天之後你再不好,我也幫不了你了!”
不知爲何,聽見他這句不帶一絲感情的話語,她很想哭。有時候真的很奇妙,非要到生死交接的關頭才能把這個世界看的清清楚楚,誰對你好,誰對你不好,真的假的,五顏六色在那是都現了形。
她與段微沒有任何交集,要說關係,那隻能算的傷同門師兄妹,而且這層關係還不是心甘情願的,他從來都沒有做過一個師兄該做的事,反而處處與她爭鋒相對,甚至多次下毒手要至她於死地,可偏偏就是這樣相對立的關係,在生死要緊的關頭,他卻義無反顧的跳下來。
看着那漸漸盈滿眼框的淚,段微眼睛微微顫動着,竟伸手用指腹輕輕抹去那將要溢出眼角的淚,洞頂融化的水滴伴着他的動作發出動人的叮咚一聲。這聲音彷彿也一併投進了他的心底……
指腹沾着她的淚,這一刻的感覺,他不知道如何解釋。
其實不能解釋的東西還有很多,比如他爲什麼上去之後又下來,亦或者在上去的那一刻他就準備下來了。
還記得若薇一掌送他出了洞口,落地的那一瞬,他的心頭彷彿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分不清是疼還是懊悔。
他準備離去,腳步不受控制的停留在那一處,那時候他想,畢竟同門,他這個做師兄的不該如此絕情纔對,他獵取了不少食物跟乾柴,準備扔下去。
當他抱着這些東西站在黑漆漆的洞口時,內心彷彿受到蠱惑般,不斷的催促他跳下去,跳下去。
……
“然後我就掉下來了!”段微面無表情的跟懷裡不停瑟瑟發抖的人這樣解釋。
若薇一臉詫異,她發燒是不錯,但不代表智商也被燒沒了呀,他說他是不留神滑落下來的,這誰信啊!
若薇轉頭看了看洞內的篝火,帶着一絲挑釁道:“師兄,你這一腳滑的夠全面啊,帶着這麼多東西滑下來!”
段微臉色一僵,若薇感覺到腰上環繞的力道瞬間加大了不少。連忙討饒:“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
真想不到段微這樣的人竟能對她這個小師妹這麼關心,若薇帶點自豪一笑,真是不敢相信啊,自己人品這麼好,居然能撼動這個十惡不赦的惡魔!
哦,現在不能說段微是惡魔了。
想到這,若薇忽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段微淡淡問道。
“我高興啊!”
“你現在生死未定還能高興?”
“那怎麼了,我只是發燒,又不是快死了!”
段微冷冷一笑,但眼底卻沒了往日的諷刺:“你倒是樂觀啊!”
若薇在段微懷裡動了動,她仰着頭頂着段微堅毅的下巴,認真道:“其實吧,有的時候我很嫉妒你的!”
段微一低頭,便看見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他有些不自然的移開視線道:“你嫉妒什麼?”
“你難道不覺得同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徒弟,我比你差很多麼?你會醫術,我卻不會,你會下毒,我更加不會,還有啊,即便你沒有拴天鏈也不會被人欺負,我就不行啦,沒有隨心鈴,就是一隻待宰的羔羊,你看看你比我強多少!”
側過去的頭慢慢的轉回來,他盯着懷裡紅撲撲的小臉,銀色的眸子彷彿流動着溪流,熠熠生輝:“就爲這個?”
“這還不夠麼?你生病了,師傅在你牀邊上守了一夜,那老頭最愛的就是睡覺喝酒吃飯,他爲了你竟能一夜不睡,要是我病了,他肯定弄碗藥灌下去,就算了!”說道這裡,若薇更加不滿了,懷着一絲仇恨道;“所以那天我在你身上畫了那麼多東西啊!”
段微忽然很想笑,但他笑不出,當聽見天機子在他牀邊守了一夜的時候,不知爲何,那冰封的情感好像被錘子狠狠敲了一下,鮮紅的血液肆意橫流。
還記得當初他修煉邪功走火入魔昏迷,朦朦朧朧間就好像看見一個人影在眼前晃動。當時他問過天機子,天機子卻矢口否認,說他能活下來是造化,以後再胡作非爲小心天譴。
當時他冷笑,天譴算什麼,他根本不怕!
可聽完若薇所說的這些之後,他有點怕了。說怕倒不如說愧疚,天機子養了他數十年,教他武功,教他明辨是非,幾乎將他能給的全部給了他,但他是如何回報的呢?一次又一次的讓那個老人失望擔心。
“師兄,上去之後你跟我回去吧,師傅很想你的!”若薇仰着頭,看着段微高深莫測的臉龐。雖然不知道段微現在有何種打算,但是她知道,此時的他一定萬分的愧疚。
《推背圖》上記載,段微再過兩年就會揮兵南下,攻打五國,到那時候屍橫遍野,山河爲之變色,五國強力抵抗,光想到那副猙獰的畫面,她就忍不住心驚肉跳。
但是後面卻再也沒有段微的任何記載了,好像這個人憑空消失了一樣。對於沒有發生過的事她真的無法揣測,她沒有師傅那麼高的悟性,即便有《推背圖》還是不知道最後的結局,而且最後一張並不在她記憶裡。
如果說消失的意義就是死亡……若薇有些怔然的望着段微的下顎。
“爲什麼用這樣的眼光看我?”洞頂流光泄了一地,點點星光彷彿有意的一般,全都聚集在他們頭頂那一片小天地。段微低頭,星斗映射在她眼底,璀璨耀眼,卻又好像盈滿了一池秋水,悲涼不已。
“哦,沒事!”若薇連忙低下頭,有些敷衍的回答。
或許她想錯了呢?歷史上有很多這樣的記載,比如某某皇帝年紀輕輕就死去了,其實他只是帶着自己心愛的女人歸隱山林,皇室爲了堵住悠悠衆口,便謊稱皇帝得了重病英年早逝。
至於段微沒有再在歷史上出現,說不定他的套路跟那個皇帝一樣呢?隱居山林,從此不過問世事!
這樣想之後,心情果然有點好了。
等等……若薇打了一個機靈。仔細在腦中回憶《推背圖》的每一章,來來回回幾遍之後,她發現一個十分詭異的事,不僅段微不見了,連狻猊都不見了!該不會狻猊也隱居起來了吧?而且在最後的幾頁上忽然出現一朵亮麗的薔薇畫,根莖纏繞着五國,彷彿要將這個天下都纏繞進去。
……
“師兄,你還沒回答我呢!”若薇催促問道。
段微用手試了試她的額頭,冷冰冰反問:“回答什麼?”恩,捂了一天,已經不再像之前那樣燙了。
若薇沒有發現段微的心不在焉,兀自說道:“上去之後跟我回去見師父啊,師父從來沒有逐你出師門,你還是他徒弟……”
段微手一頓,指端微微顫抖一下,他還能回得去麼?在做了這麼多之後,他還能夠返回到最初的原點麼?
段微冷冷一笑:“回去做什麼?像你一樣一輩子在他身邊當個飯桶?”
若薇臉一紅,好像是這樣哦,她在天機子身邊就是個十足的飯桶,每天吃飯睡覺看書,基本上沒什麼大事需要她操心。
“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呢?”若薇又問。現在她已經能心平氣和的對待段微的誹謗!
段微凝眸注視着她,篝火熊熊,驅走了洞內的寒冷,夜更深,寒星寒月出現在頭頂,而洞內卻一片寂靜,只有灌進來的風聲與烈焰燃燒的聲音。
他是不可能跟她回去的。
六年前他瞎了雙眼之後遇上容恆,容恆與他達成交易,輔佐他六年,六年後可以從他身邊拿走兩樣東西。
六年之期已經到了,他該索取自己的回報了!
他相信,容恆需要付出的酬勞絕對有助於他復國。試問,現在的他如何能回去?
段微冷笑:“你不要天真了!我只是因爲不想欠你什麼,你助我跳上去,我下來救你一次,我們扯平了,等上去之後,你還是你,我還是我,不會有任何改變!”
“你信不信命呢?”若薇突然從他懷裡坐起來,直視着他的眼睛。
段微沉思半晌,果斷的搖頭:“我命由我不由天!”
多麼霸氣的陳述,如果心中沒有丘壑,焉能說出這樣的話,但是,若薇卻想告訴他,他現在所做的一切到時候都會成爲一團虛幻的泡影,沒有任何結果!
可她說不出口!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造化,這是師傅經常說的,但是歷史真的不能改變麼?命運真的不能逆轉麼?
若薇輕輕閉上眼睛,跟自己說,也許這預示未來的《推背圖》只是那個人與這個世界開的一個玩笑呢?其實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段微不會消失,狻猊不會消失,五國不會生靈塗炭,大遼也不會伏屍遍野……
但是很久以後若薇才明白,她曾經的這個想法多麼的可笑而幼稚!
“段微,你完全可以善良,你尊師重道,你對師傅那麼……”
忽然她的下顎一緊,段微捏着她的下巴,強迫她擡頭看着他,若薇竟發現剛剛平靜的眸子不知何時變得這樣陰狠冷酷。
“若薇,我警告你,再讓我聽見你說這番話,我就殺了你!”
“要殺我,你早就殺了,何必還跳下來救我!”若薇毫無畏懼。以前她什麼都不懂,只會看表面,卻看不到內在,段微如果真的十惡不赦,師傅定然不會那樣心痛。
盯着她堅定不移的小臉,不捨的情緒被他牢牢握在手中,她說的沒錯,要殺她早就殺了,何必拖到現在。
段微狠狠甩開她的下顎,卻沒有鬆開環抱住她的手臂,他語氣冰冷道:“別忘了,我以前怎樣對你的,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不怕我利用你得到《推背圖》麼?”
“其實你真正需要的不是《推背圖》,而是想要個結果罷了,那麼多人想得到《推背圖》,不過只想知道自己以後是否還會存在,但是我覺得,你不該需要它,你都說了,我命由我不由天!”
這一刻,段微冰涼的表情有些鬆懈了,他眨了眨眼,彷彿被什麼蠱惑一般,緩緩低下頭,看着懷裡堅定的容顏,彷彿一朵開在懸崖上堅強不屈的薔薇,縱使根莖纖細,卻牢牢的扎進石壁中,努力的吐露着芬芳。
忽然,他勾笑,帶着一絲逗弄:“這麼說,你很想改變我了?”
若薇搖搖頭:“我不想改變你,只想讓你快樂一點,師傅不想看見這樣的你!”
“如果沒有師傅呢?”他又問。
“我也不想看見師兄你不開心啊!”這絕對是實話!他一般不開心就是殺人,而且想殺的目標大多數就是殺她啊!估計世界上最悲催的小師妹就是她了!好羨慕嶽靈珊啊!“怎麼樣,願不願意跟我回去啊?”
段微移開目光,淡漠道:“師父不會原諒我的!”
劫走他心愛的徒孫逼若薇拿出《推背圖》,就這一點,天機子就不會輕易的原諒他。
“不會的,相信我啊,到時候我會主動跟師傅說明,就說……就說……”
“就說什麼?”
若薇一時間也有些語塞,段微做了這麼多壞事,要怎麼說才能獲得師傅的原諒呢?忽然,她反應過來:“好像要原諒你的不是師傅,是我哎!我兒子被你劫走,幹嘛要他原諒!”
段微忽然笑起來,那笑既無奈又悲涼,他閉上眼睛,語氣遲緩道:“那些是我的家仇國恨,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我父汗的江山,我要奪回來,這些,你都不會懂得!”
要放在以前,段微絕對不會用這種語氣跟她說這些的,但是他說了,就說明他已經開始動搖了。
若薇連忙掙脫出他的臂彎,做起身子道:“我知道要你放下這個很困難,但是你要想,奪回自己的一切並不需要用一些極端的手段,你光明正大的也一樣可以拿回自己失去的東西。”
“你根本不明白,要復國就會有犧牲,你問夏桀,他手裡又沾了多少條人命!”段微毫不留情的反駁道。
若薇沉默了,他說的也對,哪個國家的崛起都是用人命堆砌而成的……
她無法動搖他復國之心,就如同她無法改變將要成爲現實的未來,難道真的無法改變?
“段微,是不是隻要你當上大遼皇帝,你就滿足了?”若薇沙啞着嗓子問道。
會滿足麼?段微問自己:“或許吧!”
“到底是還是不是?”若薇逼問道。
段微皺眉,狐疑的看着她,不懂她爲什麼會突然較真起來,半晌,他道:“是!”
此時此刻,復國便是他最想做的事!
“那好,等我找到兒子,我幫你復國,取得皇位,但是你要答應我,永生永世不得侵犯五國!”
段微忽然笑起來了,睥睨着弱小的她,冰涼的指端重新捏着她的下巴,來回的看,眼底升起一絲玩味,那種眼神只有容恆會有,卻不知段微做起來竟也無比迷人。
“就你?”
“我怎麼了?我承認你懂得比我多,但是別忘了,我懂得你也未必懂得!”若薇揚了揚下巴,掙脫了他的牽制。
段微不語,他根本沒有將她的提議放在心裡,但看她現在生龍活虎的樣子,卻覺得無比歡喜。
“你準備如何幫我?”段微饒有興致問道。
“上去之後,我們先去容國找我兒子,然後我們從長計議!”
正好他也要去容國拿回容恆欠他的兩個東西,一起同路也可以。
“這個先放一邊吧!等上去了再說!”段微敷衍道。要靠一個女人才能復國,真是笑話了,他段微任何時候都不需要別人的幫助,現在是,以後也是!
一連幾天,在段微的照顧下,若薇的病居然好起來了,第三天食物吃完,若薇已經恢復健康,兩人如法炮製,準備重新爬上去。
段微用拴天鏈纏住兩人,他刻意栓緊了幾分,勒的若薇有些喘不過氣:“放心,這次說什麼我也不會放棄了!”
“我怎知你半路上會不會又跳下去!”
“這次我再跳下去我就去死!”若薇狠狠說道,想起上次,她已經後悔的要死了,這次說不什麼也不會這麼傻了!
段微伸手指了指上方:“看見繩子沒有,只要我們攀爬到那個高度,就可以了!”
若薇仰頭,果然看到一根懸在半空的繩索,她詫異的看了一眼段微,沒想到他能想得那麼周全!這肯定是他上去之後綁好的。
“段微,謝謝你!”
段微沒有表情的聳聳肩:“準備好了麼!”
“恩!”若薇用力的點頭!
兩人像之前那樣背靠背努力的像上攀爬着,陽光逐漸強烈,段微眼前一片漆黑。
快接觸到繩子的時候,若薇開始氣虛了。段微感覺到她的遲鈍,連忙頂住冰壁:“看到繩子沒有!”
若薇仰頭,看見離頭頂還有兩米多的繩子,大聲道:“看到了!大概兩米距離!”
兩米……
“準備好沒有!”段微用後背頂了頂她。
“準備什麼?”若薇有些茫然!
“上去!”話音剛落,段微居然藉助崖壁的支撐裡,用盡力氣將若薇往上一甩,拴天鏈適時的鬆開!、好像跟她在一起,他不必擔憂自己的生死,因爲他知道,這個時而兇惡,時而跋扈,時而迷糊的小女人絕對不會放任他去死的。若薇感覺一股強大的力量將自己甩了上去,她還沒有從震撼中回神,卻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垂下的繩索,下一刻,她一個倒掛金鉤向段微伸手,兩手相握的瞬間,四目相對,有信任,有欣慰更有劫後餘生的默契!
一得到助力,段微立刻運功,身子順着崖壁上幾個凸點幾個輕巧的起伏,便帶着若薇一起飛身上了洞口。
迎接光芒的那一刻,若薇肆意的仰躺在了皚皚白雪上,蔚藍的天空……溫暖的陽光……
忽然頭頂罩下來一團陰影,一陣風掠過,她被人粗魯的從地上拽了起來,站穩腳跟卻看見段微一臉的陰沉:“你要是再生病,我不會再照顧你!”
“吱吱……”腳下兔子來回的鑽來鑽去,若薇連忙彎腰抱起兔子,親暱的捧着它小小的身體:“兔子,我還以爲你丟下我們走了呢!”
“吱吱……”兔子像個小泥鰍一樣從若薇掌心鑽走,一躍蹦到段微懷裡。
段微現在雖然看不見,但他卻能精準的找到兔子的小腦袋,象徵性的撫摸了下,便放下兔子道:“該出去了!”
一路上兔子十分亢奮,撕咬着兩人的衣服,一副誓不罷休的樣子。
“真是沒有想到,一隻狐狸也可以活潑成這樣啊!你說它要是會說話,會跟我們說什麼呢?”若薇看着焦躁的兔子自言自語道。
出了無回谷,兔子的行爲更加反常,不僅不好好走路,甚至爬到了段微肩膀上,用爪子撕扯着他的頭髮,段微微微皺眉,一把將兔子從肩膀上扯了下來丟給若薇:“看好你的兔子!”
“喂,兔子也有你一份的好不好!”若薇拖着長長的大氅,深一腳淺一腳的跟在他後面,樣子特別滑稽。
段微走了一會回頭,卻聽不見身後跟上來的腳步聲。
段微皺眉:“若薇?”
空氣凝重起來,段微側耳傾聽,居然聽見馬兒打出的響鼻。
若薇雙腳猶如生了根一樣釘在那個地方,看着眼前黑壓壓的人頭……他們身着大遼服侍,在人羣最中間的一頂暗金色鑾駕上坐着一個男人……
“來者何人,居然擅闖大遼皇陵!”一道威嚇聲劃破寂靜。
段微猛地側耳,在心裡分析對方是何人!
“段……”若薇剛想開口,卻被段微一個眼神制止住了。
若薇忍不住朝段微靠攏……低聲問道:“這些人穿的衣服跟你上次穿的有些相同哎!”
段微眯起眼,朗聲道:“容國國師,段微!”
“擅闖我大遼皇陵就是死罪!來人啊……”
“慢着!”一聲極爲熟悉的嗓音從那層層疊疊的鑾駕中傳來,若薇忍不住像看清裡面的人。
“皇妃有何吩咐?”剛剛準備下令殺他們的人立刻轉身恭敬問道。
“請問閣下,是否是容國國師段微!”那聲音無比的清雅,聽的若薇汗毛一陣一陣的往上豎。這個聲音……
段微的嘴角忽然勾起一道完美的弧度。
“正是!”
忽然,鑾駕的簾子被掀起來,一張極爲熟悉的臉露出來,看着那張臉緩緩朝他們走來,若薇只談世道無常,曾經那個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收養她的奴婢,一轉身竟成了大遼的皇妃。
是的,此時站在他們面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昔日背叛若薇的千千!
“千千見過國師!”來到段微身邊,千千抑制不住自己顫抖的呼吸,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段微的臉,但礙於身後那些人,只能疏離的問候。
“皇妃不必多禮!”段微拱拱手,臉上笑容依舊,但那眼眸中再也沒有一絲溫度。
這是,鑾駕又是一動,一位身穿華麗大遼服侍的男子從鑾駕上跳下來,與段微生的竟有三分相像,即便剛剛他跳下來的動作很瀟灑,但是從那蒼老的手部皮膚來看,此人的年紀肯定超過四十歲!
此人便是段微的大表哥,完顏成。
“愛妃,難道這就是你經常掛在嘴邊的段國師?”聲音宏厚,透着草原男子的豪氣。
若薇一臉驚悚的看着千千,她生的確實美麗,灌上皇妃稱號之後,這美麗中便多了一份貴氣。
千千的眼眸落在若薇身上,彷彿被什麼凝固住了似的,連皇帝問話都沒有聽到。
若薇揚起脣,一臉好笑的看着千千那張瞬間變成慘白的臉。
“愛妃。愛妃!”大遼皇帝催促了幾聲,千千連忙將視線從若薇身上移開,強顏歡笑道:“大汗,沒錯,就是這位段國師了,要不是他,千千怎會來到大汗身邊呢!”
一聽到是愛妃的救命恩人,大遼皇帝立刻上前拱手:“段國師,拿你們中原人一句話說,便是相請不如偶遇,愛妃一直在本汗耳邊叨唸曾經的救命恩人,沒想到居然碰見了!”
若薇愕然的看着段微,然後又看看千千。
一股不好的感覺涌上心頭。
這難道是巧合麼?千千明明在中原待得好好的,怎會突然來到大遼?還好巧不巧的成爲了大遼皇帝的皇妃!
段微彬彬有禮的拱手,眼底一點恨意都沒有!他道:“大汗見笑了,皇妃自有老天庇佑,我不過舉手之勞而已!”
“大汗,好不容易在大遼遇見救命恩人,我這個做皇妃的,怎麼也要敬一下地主之誼啊!”千千攀着大遼皇帝的手臂撒嬌道。
若薇一陣惡寒,面對這個可以做父親的男人,虧的千千能這樣嬌柔……
“一切依你就是!”大遼皇帝寵溺的捏了捏她的小臉。
從他的動作來看,這個皇帝一定很愛千千。
段微揚起一抹完美的微笑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題外話------
饕餮:性情兇猛,貪婪,愛吃,最後把自己的身體都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