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城邊緣之地有一座老宅,宅子不大,有些破舊。
周圍的人家都知道這座老宅中住着一對夫婦和他們的女兒,夫婦已經很老了,身上有傷勢,多年不曾恢復。
夫婦二人有一位女兒,名爲徐平安,有些像是男人的名字,而且從名字來看,夫婦二人想必別無所求,只求女兒平安無恙。
然而此刻,老宅之外卻發生了一場戰鬥。
一行人傲立於虛空之上,目光冷漠的望向前方一位被擊傷的女子,這女子看起來二十餘歲,修爲王侯境界,雖然穿着樸素,但卻依舊難掩其容顏之出衆。
很難想象,這座老宅的兩位老人,能夠生出這樣好看的女兒。
不過此時徐平安似乎並不好受,她那嘴脣被鮮血染紅,漂亮的臉上露出蒼白色澤,但手中依舊牢牢的握着一柄劍,一柄生鏽的鐵劍,黯淡無光,沒有一絲的威力,很難想象這樣的劍能夠用來戰鬥。
“徐平安,你借我們的東西究竟能不能還?”一位身形魁梧的王侯人物聲音冷冽,他中年模樣,修行多年,但依舊還是王侯,這種境界如若在凡人界或許不錯,但在天河界的主城天河城,絕對只能算是邊緣人物,根本上不了檯面。
修行了很多年,他還是在王侯,突破不了賢者境的那道坎,心境不行,天賦也不行,如今,他都已經忘記了,只求能夠在天河界一隅之地,能夠好好的活着。
他眼睛盯着徐平安,年輕、漂亮,天賦也好,他很清楚對方的底細,比很多人都更清楚,如果在很多年前,徐平安這樣的人物,他連仰望的資格都沒有。
但如今,卻被他拿捏在手裡。
“你們算計我?”徐平安冰冷道。
“什麼叫算計,拿了東西,難道不用還的嗎?”中年冷冽說道,徐平安眼眸冰冷,但眼神中卻有着幾分堅毅。
“如若實在還不起,便拿你人來償還,如何?”中年冷淡開口,腳步往前踏出,壓迫着徐平安。
“滾。”徐平安眼神冰冷,中年聽到她的話微微眯起眼睛,隨後揮了揮手,頓時一行人邁步往前,朝着徐平安逼近,身上的氣息將對方籠罩。
“平安,劍給他們。”此時,一道蒼老的聲音傳出,徐平安回過頭,便見兩位老人走了出來,說話之人是他的父親徐浩然,滿頭白髮,臉上盡是皺紋,像是已近古稀之年,甚至他的眼神都略顯渾濁,不那麼明亮。
然而,看老人臉上的輪廓,依稀能夠見到年輕時的俊朗,而且,即便已經如此蒼老,依舊有着不凡的氣質。
“父親。”徐平安回過頭看着他的父親。
“給他們。”徐浩然開口道,徐平安眼神有些不甘。
“她手中那柄破劍?”中年掃了一眼徐平安手中握着的生鏽鐵劍,眼神中閃過一抹異色。
“老傢伙,你在唬誰呢?”又有一人冷冽開口道。
“我父親當年留下的劍,要,還是不要?”老人開口說了聲,中年聽到他的話瞳孔微微收縮,點頭道:“要。”
而且,他的眼睛也死死的盯着那柄劍,眼神中有着一抹強烈的貪婪之意。
比起這劍,美人又算得了什麼。
“平安,給他。”老人開口說了聲,徐平安手臂微微顫抖着,但看到父親的眼神,她終究還是將鐵劍扔了出去,中年瞬間握住,看了一眼劍,雖然有些看不透,但依舊果斷轉身,道:“走。”
一行人身形快速閃爍離開,甚至有意避開人的視線,但手中的劍卻不捨得收起,依舊握在手中,似乎想要解開劍中奧秘。
“誰?”他們走入一巷子之時,陡然間一股危險氣息降臨,他擡頭詢問,話音剛落,有劍氣直接穿喉而過,留下一道血痕,不僅僅是他,其他人也一樣,環繞的劍意直接割喉,猶如絲劍般。
一行人雙目圓睜,眼神中寫滿了恐懼和絕望,彷彿又一次感受到了小人物的悲哀,就連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
一位戴着斗笠的布衣身影走來這邊,將生鏽的鐵劍拿起,雙手牢牢的握住,神色肅穆,眼睛有些紅,握着劍的手都略有些顫抖。
另一處方向,徐平安和父母回到里老宅中,徐平安看向她的父母,低聲道:“女兒無能。”
徐浩然轉身,他蒼老的雙手伸出,顫抖着撫摸着徐平安的雙頰,道:“是父親對不起你,當年,想要爲你爺爺流下一縷血脈,因而在你母親傷勢還未徹底惡化之前有了你,這本是就是個錯誤,讓你來人間受苦,是父親害了你。”
老人眼中有着強烈的內疚之意,眼角竟有一絲淚痕。
“爹孃,這麼多年來,爲何還不走,他們拿到會永遠盯着我們嗎?”徐平安看着父母道。
“平安,許多事情看似偶然,實則也是必然,逃不掉,我們一家已經只求活下去,麻煩依舊不斷,可見走不掉的。”
徐平安黯然低頭,的確,這些年他們一家從來沒有擺脫過麻煩。
“爲什麼不去求他老人家。”徐平安低聲道。
“沒用的,都是甕中人,若是去見他老人家,只會更糟糕。”老人搖頭道,他心有些痛,看着自己的女兒生出無力感。
徐平安容顏、天賦盡皆出衆,這樣的年齡,本該是享受最美好的年華,而他們,卻無時無刻不再想着如何活下去。
他對不起自己的女兒。
徐平安也垂着頭,美眸中沒有其他同齡人的天真無邪,只有傷感,還有堅強,傷感她自己沒有能夠改變什麼,保護不了父親母親。
“父親,沒關係的,無論面對什麼,我們一家人都在一起。”徐平安擡起頭展顏一笑,格外的燦爛。
“恩。”徐浩然重重點頭,他抱着自己的女兒,擡頭看向蒼穹,眼眸中也露出一抹笑容。
雖說如此慘淡的人生,但若問他會怨當年的那些事嗎,他不會,那是父親的選擇。
“誰?”
就在這時徐平安美眸中遽然間閃過一道冷芒,她身形轉過,便見一道身影已經步入了宅院之中,徐平安的臉色略顯得有些蒼白,竟然走進來了她才發現。
她轉過身,身上王侯境的氣息綻放,眼神中閃過一抹決絕之意,都這樣了,依舊不肯放過他們嗎?
只見來到穿着布衣帶着斗笠,顯得極爲平凡,手中握着一柄生鏽的鐵劍,正是之前徐平安送出的劍。
“你是何人?”徐平安開口問道。
中間將斗笠取下,他看着徐平安,眼眸中帶着慈祥和溫和之意,讓徐平安露出一抹異色,此人,似乎沒有惡意。
老人徐浩然看着那中年身影,他的身體微微顫抖着,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般。
來人,赫然乃是齊玄罡。
他目光從徐平安身上移開,一步邁出直接來到了老人面前,看着眼前那張蒼老至極的容顏,滿是歲月滄桑的皺紋,身上已有死氣。
齊玄罡眼睛通紅,雙手伸出緊緊的握着老人的肩膀,顫抖而低沉的喊道:“浩然。”
老人也同樣身體微微顫抖着,那渾濁的眼眸中竟有淚水流淌而出,他身邊的老嫗也一樣,微微低着頭流淚。
徐平安木然的看着這一幕。
他是誰?
“師叔……”老人顫抖着聲音喊道。
“師叔。”旁邊老嫗也擡起流淚的眼睛,喊了一聲。
齊玄罡的眼角有淚滴落而下,他以爲自己不會流淚了。
遙想當年,兩位青年意氣風發,絕代眷侶,如今,卻已經蒼老成這般模樣,被人廢去修爲,如何能夠擋得住歲月的侵蝕。
“我以爲你們都不在了,師叔對不起你們。”齊玄罡上前輕輕的抱着老人,只感覺到錐心的痛。
他對不起太多人,當年太多人因爲他的事情而隕落。
雖非他所願,但因他而起。
“師叔既然活着,爲何還要回來。”老人開口說道,齊玄罡看着他,又看了看身後的徐平安。
“有些事不做心不平。”他本以爲他會一生留在大離,但因爲葉伏天,人生軌跡發生變化,他去了至尊界。
如今,一切都該放手了。
有些事,必須要做。
“平安,快過來見過師叔公。”老人對着徐平安道,徐平安走到齊玄罡身前,齊玄罡目光看着她眼眸滿是慈愛,卻也極爲心痛。
他想到菲雪,菲雪之前的人生是極爲黯淡的,然而他沒有想到,徐平安在這裡,同樣過着悽慘黯淡的生活,她還是如此的年輕,便承受着不可承受之重。
“師叔公。”徐平安喊了一聲。
齊玄罡重重點頭,他伸出手拉起徐平安的手,將手中鐵劍放回她掌心,低聲道:“這是你爺爺的劍,你爺爺常說,洗盡鉛華,纔有資格用劍,你爺爺一身浩然正氣,乃是劍中君子,天河界,第一劍客。”
將劍放在徐平安的掌心,齊玄罡轉身面向天穹,跪在地上,三度叩首,彷彿蒼穹之上有一絕代劍客身影出現在那。
“大師兄,師弟回來看你了。”
齊玄罡聲音充滿了悲涼之意,旁邊的徐平安看到這一幕也流下了眼淚。
她徐平安一生卑微,但她爺爺,生前是劍中君子,天河界公認的君子劍皇,第一劍修。
雖然,她不曾看過她爺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