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樂兒也順着那欽差的袍角往上看,就看到白底黑桶官靴上面,就是一件紅色的官褲,再往上看,就是那件月白色青袍蟒袍。
那蟒袍也是極有特色的,蟒紋不像是其他官員那樣,繡在胸前胸後的補子上的一小團圖案,而是整個貫穿在衣服上的。用暗地金絲繡線織成的,就像是很自然盤桓在他身上的似的,在胸前露出帶着一對帶着大圓眼的大蟒蟒頭和尖爪。
而那大蟒還是個四爪的。
大宋朝的規矩,穿蟒袍的人,都得是有爵位的勳貴,但也要分好幾個等的。就按照蟒的爪子數量來區分。
最少的是兩爪蟒袍,稍微高家一點爵位的人,都可以穿戴。
最高是五爪蟒袍,則是親王一級的人,纔可以穿戴。
那這個人,竟然穿着四爪蟒袍,不用說,最低也得是個郡王級別的大官。
而郡王——
樂兒就是一驚,心想不會這麼巧吧?
忙往上再看。
卻正巧,就瞧見一個溫潤如玉,她又熟悉不過的俊彥。
這人竟然不是別人,竟然是她日思夜想——不對太過了,是她也經常在夢中夢到的那個人。
想到這裡,樂兒不禁有些掩面臉紅。
“不認識我了嗎?”
那人就又朝着樂兒微微一笑,看着樂兒笑得如沐春風。
“兮王爺安好。”
樂兒就不好再裝作不認識人家了,忙又紅着小臉行了個禮,口稱兮王殿下。
原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今的最得寵的兮郡王,趙元兮。
這次皇帝派來清查軍糧被劫案的欽差,也是他!
也有特意鍛鍊磨練他的意思。
樂兒也是想不到,歷盡艱辛,事隔幾年之後,再見到的,不是趙元浩,而是他——這個比趙元浩大上幾歲,又英俊儒雅,善解人意的少年郡王。
這麼說,王有喜的案子,是不是該有轉機了?
趙元兮看着樂兒,也是笑得很開心。
想不到啊,想不到,六弟找了這麼多年,都沒有找到樂兒,他卻在這裡碰上了她。
這,是不是天意如此啊?
就笑得和煦溫柔,眼睛亮晶晶的,連忙伸手拉樂兒起來。
地上堅硬,入秋後天氣又寒,他可捨不得樂兒這跪着呢。
不過,趙元兮既然是朝廷派來清查軍糧被劫案的欽差,他就得先公後私。
簡單跟樂兒寒暄過後,他就讓她把知道的事情,先跟他說一下。他好看看,能否酌情給王有喜開脫。
樂兒忙就把她的魚腸匕首怎麼丟失的,又是叫山匪怎麼順走的,以及王有喜一直都在府城老老實實做人,忙生意,從沒有跟外面任何山匪土匪有聯繫,或者有必要聯繫的事情說了一遍。
“你是說,那些山匪以前都是良民?是洪災後,被飢餓逼上山做山匪的?”
趙元兮就抓住樂兒話語的細節,詳細的詢問到。
“是的,郡王殿下。洪災發生過後,大半年時間官府都沒有放糧救災,還照常徵發賦稅,比往年還要重些。好些百姓都活不下去了,餓死了十數萬的百姓。有些實在活不下去的,就落草爲寇做了山賊!”
樂兒就繼續解釋到。
前幾年的慘相,歷歷在目。
也多虧他們家富庶,又有空間做底,和洪大少他們的照顧,這才勉強渡過了難關。
其他那些災民,好多都餓死了,還有的吃觀音土,易子而食的,怎麼一個慘字了得!
“長江發水過後,朝廷迅速反應,很快就免了東山府全府三年的賦稅,又馬上抽掉了幾十萬擔的國庫存糧和三萬兩白銀前來救災。根據戶部的交接公函表明,救濟糧發到東山府的時候,正是十月份,也就是洪災發生一個月都不到。
怎麼會,接連大半年都沒有救濟呢?”
聞言,趙元兮就皺緊了瑩白如玉的面容問道。
洪災發生一個月後?
還三萬兩白銀?
樂兒聽了,卻呵呵呵呵的苦笑出了聲!
別說是三萬兩白銀她從來沒有見過,也沒有聽說過了,就是那幾十萬擔的救災糧食,她也一粒糧食都沒看到過!
她看到的,只是那無數的災民倒斃,和那拖到再無可拖,半年之後不得不發放的救災糧食——穀糠。
就把這事兒,她所看到的一切,都跟趙元兮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聽了這回,趙元兮竟然呆愣在當場,好半天都沒有說出話來。
朝廷發下來的幾十萬擔的救災糧和白銀,竟然沒了?
救災糧還變成了牲口都不愛吃的穀糠?
天哪,還有比這消息更壞的沒有?
樂兒是絕對不會對他說謊的,不用說,這批賑災糧食和白銀,肯定是被人私吞了去!
而最大的嫌疑,就是這個東山府的知府!
好啊,新帝登基,勵精圖治,願叫天下百姓安居樂業。
這個東山府的知府反而敢這麼做,欺上瞞下的侵吞救災糧食和鉅款,好大的狗膽!
趙元兮勃然變色,猛的一拍桌子,把桌子上的茶具都震得齊齊往上跳了兩跳。
“來人,立即拿下東山府知府,查扣府衙所有賬目!”
別看趙元兮面如冠玉,接人待物也溫和有禮,如上古文人雅士,但一旦涉及到原則上的問題,尤其是有損朝廷統治基礎的事情,卻是雷厲風行,一絲情面都不帶講的。
當即就決定拿下這個蛀蟲,爲大宋清理內患。
結果,剛纔還人模狗樣,跳上跳下,一個勁兒在堂上喊打喊殺,威風得不可一世的東山府知府大人。
眨眼之間,就變成了連乞丐都不如的,階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