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鼓擂響,大地震顫。一人多長的號角朝天奏鳴,勁烈的秋風吹過,馬匹踏起的煙塵喧囂飛揚。
大軍整裝待發。
劉冕深吸一口氣,緊握手中方天畫戟,遙遙朝點將臺上拱手一拜,大喝一聲:“出發!”
火猊如懂人言,不等劉冕去夾馬腹抖繮繩,嚯然一下人立而起長嘶咴鳴。疾風勁烈,吹得它渾身鬃毛飛揚氣勢驚人。衆將士紛紛驚駭:真是一匹神駒!
劉冕胸中豪氣四塞,將手中方天畫戟凌空劃了一記嘯響,火猊如同被壓縮了的彈簧,渾身強健的肌肉中蘊藏的力量瞬時迸發,載着劉冕宛如離弦之間猛然奔出。
馬如虹,人如電,驟如旋風猛如餓虎。
副將馬敬臣恍然片刻,醒神時卻發現劉冕已在一箭開外,不由得既羞且怒,恨恨瞪了身邊的帥旗使明珪一眼:“明珪,身爲帥旗使還不快跟上!”
明珪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只得沉喝一聲‘駕’,然後猛甩馬鞭快跑跟了上來。
五千鐵騎相繼奔騰而出,捲起一陣煙塵飛揚。
李賢站在點將臺上,濃眉緊鎖負手而立,擔憂的輕輕搖頭,對身邊祝騰說道:“祝騰,劉冕能勝麼?”
“能。”祝騰回答得斬釘截鐵,“小將從軍六載,天官就是小將見過的武藝最高超、智慧最傑出之人。只要他認真想要做的一件事情,沒有不成功的。小將對此深信不疑。”
“但願如此吧……”李賢的憂鬱神色卻是愈濃,漸自低吟道:劉冕,你可千萬不能出事啊!
劉冕策馬狂奔,感覺那秋風如刀割一般掠過臉龐。冰冷的頭盔如同寒冰鑄成,面龐傳來一陣麻木之感。回頭一看,離自己最近的帥旗使和副將馬敬臣都離了有幾十米遠,無奈只得放慢馬速等候。火猊卻彷彿有些不開心,連打了幾個響鼻,頗爲不屑的昂了幾下頭。
劉冕暗自笑道,這馬兒倒是驕傲得緊。
馬敬臣和明珪等人好不容易纔追上來,五千騎兵也相繼趕到。劉冕放慢馬速後索性勒住馬來,迎面奔來幾名斥候。報告說敵軍已離此不到三十里,步兵爲主,少許騎兵掠陣,人馬約有近萬。
劉冕對馬敬臣道:“馬將軍,我知道你對我甚是不滿。但如今我們並肩作戰一同對敵,希望你能放下私人偏見,合力殺敵爲先。”
“你放心。本將一向公私分明。”馬敬臣表情沉寂,瞟了劉冕一眼仍有些傲慢的說道,“只是不知,劉中候打算如何指揮這一場戰鬥?希望你不要爲了逞一時之豪強小看敵人,而誤了衆兄弟們的性命!”
“我從來不會輕視我的任何敵人。我的想法就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劉冕也不兜圈子,直截了當的說道,“徐敬業所部,皆是市井流民、囚徒匪衆。這類人有一個特點,勝了一仗就會忘乎所以越打越瘋,不具備一支軍隊的成熟氣質。因此,我決定請馬將軍上前誘敵詐敗,我親自在後設伏殲擊。如此,則必勝。”
馬敬臣有些惱火,咬牙低聲道:“讓本將詐敗誘敵,爲什麼不是你?”
劉冕不急不忙,沉聲道:“一則我是主將,將令已下,你須服從;二則,我劉冕無名小卒,如何誘敵深入?我若上前詐敗,敵軍定然生疑能夠識破。廢話少說,命你率兩千人馬張打主帥旗幟上前交戰,只許敗不許勝。敵軍剛剛勝了一仗士氣正旺,定然追趕。你若能將其引誘過來,就是大功一件。”
“好吧!”馬敬臣嘴一撇悶哼了一聲,“軍令狀是你立的,到時候若不能勝,砍的是你的頭。本將就依你計策行事,免得你到時候小命不保了倒來怪罪本將沒有配合你!”說罷,恨恨瞪了劉冕一眼,喚過幾員偏將清點起兩千越騎,飛奔而去。
劉冕笑了一笑,這個馬敬臣雖然有些傲慢,但也是個爽直的人。
剩下幾員偏將一起圍到劉冕身邊來:“劉中候,接下來該當如何?”
劉冕氣定神閒:“左右埋伏,待馬敬臣所部人馬過後,聽本將號炮一起掩殺而出。先用騎射衝擊一輪,再奮力拼殺!”
“得令!”這些將軍們都是飽戰之將,雖然對劉冕多少有點不信任,但軍令已下也都還是願意服從。
劉冕深吸了一口氣,親自帶領千餘騎兵朝南方一處矮林中奔去,藏匿了起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劉冕發現自己手心裡居然冒出了汗來。
頭一次經歷這種冷兵器的對戰,劉冕不可否認自己有點緊張。雖然前世也曾多次真刀真槍的參加戰鬥,可槍械對戰與刀劍廝殺,幾乎是完全兩碼事情。
唯一相同的是,玩命。對此,劉冕倒是絲毫無懼。
此刻他心中只在想着一個問題:戰爭,註定要死很多人,我卻不能死。那麼,我就只能踩着他們的屍骸提着他們的頭臚,一步一個血色腳印,向前。
一將功成萬骨枯——古人誠不欺我!
越騎,唐軍中最精銳的士卒。訓練有素的將士們,靜靜的埋伏在樹林之中,屏氣凝神管好馬匹,時時關注着主將的動靜。
劉冕將方天畫戟插在一旁,牽着火猊靜靜的看着前方空闊的大道,眼神如同鷹隼般銳利明亮,間或流溢出絲毫殺氣。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東南方向隱約傳來如同滾雷一般的低鳴。
馬蹄驟響。
劉冕劍眉一揚:“上馬!”
一陣齊刷刷的衣甲響動,衆將士一起上了馬來。東面大道上隱約有一陣煙塵捲起,漸漸可以看到奔騰的騎兵正快速奔來。正是撤退的唐軍。
看來誘敵成功了。敵軍勝了一仗難免驕縱,這等誘敵深入之計,很容易成功。
劉冕深吸一口氣,將方天畫戟扣按在馬鞍上用腿夾住,取下背上的雕弓來:“衆將士,弓箭準備!”
一陣響動,越騎將士們已是弓箭在手。
撤退的唐軍速度很快,已經可以看到掌着帥旗的明珪和副將馬敬臣。二人帶着一隊近衛騎兵邊撤邊朝後放箭。在他們背後,便是成羣結隊的敵軍騎兵,正大聲喊叫的在追趕。
“將軍,出擊吧!”兩名副將情急的上前來請戰。
“不忙。沉住氣。”劉冕手一揚:“敵軍以步兵爲主,騎兵衝突在前。待其步兵深入,方纔出擊。否則就是打草驚蛇。”
兩名副將不再多言,靜立於一旁聽候將令。因爲他們都發現,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將,居然深黯用兵之道。莫非‘將門虎子’就應該是這樣的麼?衆將士不得而知。只是隱約感覺,這個年似年紀輕輕的小子,身上有一股令人摸捉不透的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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