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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闔閭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面對無限榮華的盛世都城,人會感覺到自己的渺小。
巍巍的長安城頭,已在眼前。青磚,朱門,旌旗烈張兵甲雄壯,車水馬龍人流如鯽。劉冕知道自己不過是芸芸衆生中的一員,爲了生存都在夙興夜寐的辛苦奔波。
半月疾行二千三百餘里,着實有些累了。可是他知道,自己不會有片刻的喘息之機。等待他的,將是尖銳的矛盾鬥爭與各方勢力的明爭暗奪。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即將面臨五馬分屍的囚徒。四肢和頭都已經被繩索套住了。爲了保命求存,他所要做的就是將那五匹馬都死死拉住。
這很難,但必須做到。
深吸一口氣,下了馬車來。爲了避嫌,刺史府的車馬也只能送他到這裡了。
“冕兒!”一聲雄渾蒼老的喚聲傳來,劉冕側目一看,鬚髮皆白的劉仁軌正在人羣之中衝他招手。在他身邊,還有另外幾人。看他們神情甚是焦灼,估計應該也是家中親人。
心中,還是略有一些激動。劉冕快步迎了上去。
“不肖子孫劉冕,給祖父和各位長輩見禮了。”劉冕一斗前袍就欲拜倒,劉仁軌雙手一拉將他扯住:“大庭廣衆,俗禮能免則免。此地不便說話,隨老夫回家。”
“嗯。”劉冕應了一聲,看向劉仁軌身邊的人。
一個四十出頭的漢子,典型文弱書生模樣,正一臉悽悽然的看着劉冕,彷彿有滿腹的話要說,卻只作哽咽。劉冕細細看了看,自己的長相與他有七八分相似,不出意外的這應該就是自己的父親了。
另外幾個則是女眷和下人僕役。其中一個女子,裝束略帶華麗淡妝輕抹,看她年齡不過二十出頭,劉冕心中驚疑:怪了,這不會是我娘吧,怎麼會這麼年輕?細一思索,應該不是。孩子流放三年回來,哪個當孃的會不喜悲交加盈盈淚下……估計是爹娶的小妾。
一家人沒有多作寒喧,迅速又上了另外兩輛馬車。長幼有序,劉冕卻被劉仁軌破例叫上了自己的車子。
“冕兒,回來就好。”劉仁軌厚實的巴掌拍到了劉冕的肩頭,居然有些生生的疼。他聲如洪鐘的哈哈笑道,“我老劉家的一脈香火,豈是那麼容易斷絕的?”
“一切全憑祖父照應。”劉冕拱手拜禮。無論如何,若不是因爲劉仁軌的幫助和影響,劉冕的這條小命早就交待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對此,劉冕還是心存感激。
“不必絮言。回家再說。”劉仁軌如同揮麾衝陣的一揚手,“起身,走了!”
兩輛馬車走在寬逾百米的朱雀大道上,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羣,在宛如棋盤間的裡坊居房間穿梭,足足走了半個時辰才停下。
長安城,實在太大了。劉冕都不知道自己下次來會不會迷路。
劉冕跟着劉仁軌下了車,擡頭便看到一棟朱瓦青磚的古氣豪宅。獸頭吞環、銅釘密鉚的巨大漆門,頂頭一副牌匾:劉宅!
“歡迎你回家,冕兒。”劉仁軌眯眼長笑,一掌拍到劉冕的背上,“走,隨老夫入府!”
劉仁軌真是老當益壯,那手臂間恐怕仍有千百斤的力氣。劉冕擔心,若不是自己這幾年來煅煉身體強壯了不少,這幾下挨下來只怕都能落下內傷。可見這老頭兒表面沉穩內心卻也是激動非常,手間全然忘了分寸力道。
後面一輛馬車上的人也下了來,跟在劉仁軌劉冕後面一起入府。
大漆門嘎嘎的打開,門口放了一盤熊熊燃燒的炭火。左邊僕役右邊丫鬟一起齊齊拜倒:“恭迎少爺回府!”
劉冕心下沒有思想準備,還差點被嚇了彈了一彈,乾笑一聲:“免了吧,都起來。”
“冕兒,從火盆上躍過去,去了這一身的晦氣再說。”劉仁軌又在劉冕的肩頭摁了一把往前一推,“去吧!”
入境隨俗,劉冕也沒有推辭。快步從火盆上跨了過去。一家人和那些僕役丫鬟很是歡呼了一陣,弄得劉冕有些愕然不知所措。
“開席!”劉仁軌一聲吼下來,牆上的朱瓦都似在顫抖。只見十餘名丫鬟排成了一串兒,各自舉着盆兒碟兒魚貫而入。寬敞大氣的客堂裡,一桌豪宴滿盤珍饈,美酒濃香陣陣四溢。
“來來來,冕兒今日隨老夫從坐上席。”劉仁軌不由分說的拉着劉冕在自己身邊坐下,奔雷一般的哈哈大笑道,“至從你祖母過世後,這個位置至今還沒有坐過。無妨,你給我坐下!”劉仁軌又摁了一把,劉冕只得苦笑安坐。
至始至終,劉仁軌都沒有給劉冕彪一句臺詞的機會。劉冕也自知是個‘冒牌貨’唯恐一開口就要出錯,於是索性閉口不言任他們折騰。
剛剛一起去接劉冕的那個漢子和年輕女子,也一併在下首坐了下來。看來,劉冕的猜測八九不離十。那漢子便是劉冕的父親,女子無外乎便是小妾或是後妻。
“這是你爹新納的妻室柳氏。今後便是你的孃親。”劉仁軌指向那名二十出頭的女子,“上前拜禮。”
“賤妾安敢?”女子盈盈的站起身來出了席,反倒先給劉冕行了一禮。
劉冕急忙出席拜倒:“孩兒劉冕拜見……拜見……二孃!”
“什麼二孃大娘,你母親去世已多年,柳氏便是你親孃。”劉仁軌粗聲大氣,言語間有着不容辯駁的威嚴。
劉冕心頭一陣犯窘,這麼年輕一個小妞當我娘,無奈只得硬着頭皮:“孩兒劉冕拜見孃親!”
“冕兒免禮。”柳氏倒也識禮。
劉冕再看向自己的‘父親’,一副老實忠厚膽懦模樣。他一直安坐在座位上,這時彷彿已經無法按捺情緒,悽悽的流下眼淚哽咽道:“冕兒,你受苦了。爲父見到你,高興、高興……”
劉冕再上前去拜道:“不肖子惹父親憂慮了……”
“好哪,大喜的日子不併如此慼慼艾艾。冕兒你坐回來,我們一家人好好吃頓飯。”劉仁軌率先拿起酒壺,“來,爲冕兒回家,我們先滿飲此杯!”
劉冕舉起一杯酒來正準備進酒,不料劉仁軌操起酒壺就朝自己嘴裡倒去,宛如牛飲。
八十歲的人了,如此豪爽海量!劉冕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一壺酒,居然一口喝淨。劉仁軌放聲哈哈的大笑:“痛快!至從打完白江口之後,老夫還從來沒有像這般高興過……冕兒你爲何還愣着?喝!”
“父親,孃親,孩兒敬你們,請!”劉冕只好轉過杯來,敬那邊二位。
劉冕之父,即是劉俊,全不是似他父親劉仁軌,典型的文文弱弱一書生。拿着一個小杯兒仰脖喝下一杯,臉瞬時通紅。
劉仁軌又操起了另外一壺酒,指着身前矮几上的美食道:“冕兒,這全是你愛吃的菜。一路辛苦,吃好喝好。回了家,就是這般自在好處。”
劉仁軌身上的這股子豪爽勁兒,讓劉冕感覺非常的舒服。他也不客氣了,扯起一隻肥美烤雞的雞腿就大肆啃嚼,樂得劉仁軌哈哈的大笑:“俊兒,沒成想咱老李家的風範卻是隔代相傳。你看看你,羸弱無力一書生,冕兒卻如初生乳虎威威生氣。我這孫兒,倒有老夫的幾分虎威種在了身上。”
劉俊被數落一番全不在意,反道樂呵呵的拱手笑道:“父親大人說得極是。孩兒羸弱,卻生出一個虎虎生威的兒子,也算是能給老劉家的列祖列宗們交待了。”
“冕兒,放開肚量吃飽喝好。稍後,爺爺有些話要單獨同你聊一聊。”劉仁軌撫mo着錚亮抖擻的長鬚,眉宇間漸漸有了一些凝重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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