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館裡奇異的香味縈繞在鼻尖, 林玥並不是喜歡喝咖啡的人,但咖啡能令她提神,久而久之, 竟像是有了一種依賴。
隔着咖啡升的騰騰霧氣, 林玥墨染似的眸子沾上了一點菸霧似的朦朧, 只是神情冷然。蘇影看了她一眼, 她不得不承認林玥是漂亮動人的, 只是那漂亮的容顏下總有種漠然疏離的氣質,讓人想靠近卻又不敢輕易的靠近,每次她看向別人的時, 一雙眸子亮的驚人,可是那眸子後卻又是冷漠的嚇人。
“林小姐不介意我約你出來吧?”蘇影撫摸着手中的杯子帶來的瓷感, 微微一笑。
“不介意。”林玥確實不在意, 只是沒有料到她會再次約她, 就如同沒想到她這樣春風得意一樣。她說:“如果你告訴我什麼原因的話。”
蘇影笑的更歡了,“沒事, 就不能約林小姐嗎?”
林玥眸色淡然,透着絲絲的冷漠:“我不認爲我們之間有什麼事是可以聊的。”
已經是暖春了,但蘇影似乎不急於脫掉身上的外套,厚重的外套在她嬌小的身上,鬆鬆大大的, 顯得有些臃腫滑稽。“林小姐爽快, 那我也開門見山了!”
林玥笑笑, 她知道蘇影不可能無故的打她來喝咖啡。
“我希望你辭職, ”蘇影大眼鋒利的看着她, 眼前的女人毀了她苦心經營的生活,她殺了她的心都有, 可是她不能!“辭掉報社的工作。”
林玥不免在心裡嘲笑她的無知,如果真的已經發生到離不開彼此的程度,辭掉工作只會讓彼此更加的思念對方,這樣受到阻攔的愛情會超越一切,越挫越勇。
林玥撩了撩烏卷的髮長,冬天快要結束的時候,她將自己長順的直髮燙捲了,散披下來,千種嫵媚、萬般風情,尤其那一雙冷洌如冰的眸子,澄澈的徹底,一看之下竟然讓人停了呼吸,驚爲天人。她有些揶揄的笑:“就因爲錢總回來了?”
蘇影知道她聰明,所以在她的面前也不想耍什麼小招數。“是的,我不想你們在一起工作。”
林玥仍是那種雲淡風輕的笑:“如果我說不呢?”
“你放心——”蘇影知道她不會那麼容易就妥協,她在錢辰回國前一個星期就開始準備了,這兩年錢辰雖然不在國內,但每月給她的生活費着實可觀,兩年下頭,她已經存了幾百萬,加上前幾年存的一些錢,她的私房錢是一筆可觀的數目。但就像她的長相一樣,她爲人極爲謹慎,絕不會將現金和支票、存摺放在一起,即使是銀行裡的存哲也會分多家銀行,她利用自己報社總裁夫人的名頭,向報社財務部要了薪酬報表,查到了林玥的年薪金額,然後分多次從多張存哲裡取出一百萬,然後又存到一張銀行卡上。蘇影從斜挎的包裡小心地拿出那張銀行卡,她遞出來的時候,還是猶豫不決,但爲了她的生活,爲了和與錢辰白頭偕老,她終於是按着那張卡,推到林玥面前:“我不會讓你吃虧,這裡是一百萬,只要你點頭,這一百萬全歸你。”
林玥若有所思的打量了她幾眼,她的穿着看上去很樸素,甚至可以說是一種過實的老土,裡面高領的褐色高領線衣,外面罩着一件黑色外套,一條大擺牛仔褲,一雙坡跟棉皮鞋……其實她長的不算醜,可以說是比較文靜,但她這樣打扮起來,確讓人感覺不到她的美在哪裡。她其實是不瞭解她的,本來應該是有機會的,可是當她知道她的存在後,她就放棄了一切,但也聽聞別人說她老土摳門的事,而現在她竟然一出手就是一百萬!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對她來說,是怎麼做到的?
蘇影見林玥不說話,面容平靜,心裡倒有些發慌了,她說:“如果你覺得這些還不夠,我可以再加五十萬!我只有這麼多,真的!只要你同意,今天我就把錢打到你帳戶上。”
這家咖啡館臨湖而建,風影優美,此時湖邊的楊柳已經開始冒出嫩綠的小尖芽,那翠綠的顏色貼在樹枝上,嫩的彷彿能掐出水來,河邊有一大棵槐樹,槐花還沒怒放,花骨朵兒一朵挨着一朵,飽滿嬌豔,倒映在水中,隨着水波盪漾,鏡花水月,其景煞是迷人。
林玥眼眸微微一挑,眉目間的冷漠似乎更加的深沉了,抿了抿脣正要開口,忽然見咖啡館的另一端的雅間裡鑽出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一雙烏黑的眼睛滴溜溜的轉,像是在找什麼人。
小女孩長的很漂亮,皮膚白淨,烏髮大眼,顧盼之間神彩飛揚,林玥不免多看了幾眼。
小女孩的目光也朝這邊望了過來,她略過林玥的臉,停頓了一下,又繞了過去,看到蘇影時,臉上綻放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媽媽!”小女孩飛快地跑過來,甜蜜地撲到蘇影的懷裡,一雙眼睛很漂亮,但一米二三小小的個頭兒,卻始終深藏着心事一樣,像極了錢辰的眼睛。她從蘇影懷裡擡過頭,看着林玥,有種戒備和不安的神情圍繞着她,很快的又縮回蘇影的懷裡。這是林玥第一次見到錢小安,一看就是惹人憐愛的,可不知道爲什麼,林玥有種不安的預感。
“想媽媽啦?”蘇影高興的摟着錢安安,在她的小臉上狠狠的親了一下,輕輕的說:“媽媽可想安安了呢!”她似不經意的擡起頭,像是突然纔看到林玥一樣,說:“安安,快叫人,這位是林阿姨!”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蘇影特意在林字上面加重了音量。
錢安安從蘇影懷裡擡起頭,“林阿姨——”她怯怯的叫了一聲,摟着蘇影的胳膊卻更緊了。
蘇影臉上露出又嬌嗔又溫暖的笑容:“這孩子脾氣古怪,不喜歡叫陌生人,又被我們寵壞了,林小姐不要見怪。”
林玥倒不覺得安安的脾氣有多麼壞,也不去理睬蘇影故意在陌生人幾個字上加重的音調,看着錢安安的眸子慢慢地轉暖,她看着她的眼睛的時候,心裡總有種很美好的畫面,基因真的很神奇,本以爲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一個與自己那麼相似的人,卻還是能在自己的後代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她押了一口咖啡,勾了勾嘴角:“沒關係,她很可愛。”
“是嗎?謝謝!”蘇影替錢安安把窩在她懷裡時弄亂的頭髮捋齊了,笑容始終掛在她的臉上,她附在安安的耳朵上,輕輕地說:“安安到旁邊去玩會兒,媽媽和阿姨有事情要聊,呆會兒結束時,媽媽叫你好嗎?”
錢小安眨眨眼睛,乖順的點點頭,跑到一邊去了。
“她不是我的孩子——”蘇影見錢小安跑到一邊,確定她聽不到的時候,才說:“是錢辰和他女友生的孩子。”
蘇影輕輕的一句話像是一顆雷一樣,在林玥的心裡炸開了花!她看着蘇影的臉,確定她沒有開玩笑時,確實感到驚訝和愕然。但她習慣了對一切事情的淡漠,再大的事情,到了她這裡也就那一瞬間激起了不小的浪花,片刻才就歸於寧靜。她平靜地看着蘇影,等着她下面要說的話。
蘇影笑了笑,有些自嘲和失望的看着林玥幾乎沒有變化的臉,嘆了一口氣,緩緩地說:“我第一次見到安安的時候,她才一個月大。安安的媽媽因爲生安安難產死了,我那時是在新生兒重症監護士,安安有很嚴重的黃膽,主治醫生要求照藍光,所以才轉到重症病房,我很喜歡孩子,但那麼多孩子裡面我最喜歡的是安安,不僅是我,護士們都很喜歡她!她很可愛,雖然那麼小,卻完全不知道她已經是沒有媽媽的孩子了,而且非常的乖,你給她換尿布、餵奶,她就睜着眼睛忽閃忽閃的,不哭也不鬧!可能是因爲我照顧的最多,所以安安跟我似乎最親,一個星期的藍光治療結束後,安安竟然懂得抓衣服了,我把她從病房抱出來的時候,她緊緊的拽住我的衣服,似乎知道要離開我了很不捨,我也一樣!”
“我就是在那樣的情況下,認識了錢辰,他憔悴的一塌糊塗,滿臉的絡腮鬍子,眼睛周圍濃重的黑眼圈,眼袋腫的像個大水泡——”蘇影像是回憶起那個場面一樣,眼睛迷離地透過林玥,走回十幾年以前:“我之前聽說過安安媽媽的事情,見他這個樣子,我竟然提出來先幫他帶着孩子,等他完全走出情緒低潮後,再來接孩子!我到現在還記得他那時候看我的眼神,就是那一個眼神,讓我堅定了照顧安安的心,他就像是在茫茫大海里尋到的一截枯木,死裡逃生!後來,安安漸漸大了,他也慢慢的從失去愛人的陰影中恢復了,事業也慢慢的成功,而我也聽從他的勸說辭了工作在家專心的照顧着安安,在和安安相處的過程中,我不僅和安安產生了濃厚的感情,竟然也和錢辰慢慢的生了感情,他有時會冒着大雨來接我,會爲了我突然想吃什麼而在寒冷的冬天跑出去給我買……後來,我就嫁給了他,事實上,沒有嫁給他以前,我們已經像一家人一樣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
“以我和安安對錢辰的影響,我以爲這輩子錢辰都不會離開我,可是我沒想到她遇到了你——”蘇影突然從包裡拿出一張照片,林玥只掃了一眼,心裡就如同打鼓一樣地響,耳朵嗡嗡的,照片那個人像她,卻又不是她,“直到他遇到了一個長的很長安安媽媽的人,”
林玥在看到照片的一剎那,眼底的神色竟然升起騰騰的霧氣,她埋藏在心底深處,由錢辰給予的溫暖而一點一點築成的城堡在一瞬間轟然倒塌!
原來,她不過是一個替代品。
原來,她不過是一廂情願的那一個。
原來,或許她根本就什麼都不是……
有熟悉的腳步聲慢慢朝她們的方向走來,林玥愣愣地轉過頭,忽然對上錢辰沉靜憂鬱的眸子,她來不及躲藏的傷悲,就那樣堂而皇之地被他盡收眼底。
嘩啦一聲,她一直視如珍寶的東西,終究是碎了!
“錢辰,”蘇影站了起來,深深地望着他:“我早就知道你們的事,我也不想逼你!我已經把以前的一切都告訴了林小姐,今天我希望你能做個選擇,在我、安安還有林小姐之間,請你選擇一個,我要你一個肯定的答覆,你告訴我,你選擇誰?”
只是幾天沒見,他似乎蒼老了許多,連帶着身上的憂鬱氣質更沉了幾分。
錢辰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眼睛緊緊地盯着林玥,嘴脣抿的緊緊的,繃的像一根細線。
蘇影見他們倆一個站一個坐,眉頭不禁皺的更深了,說:“錢辰,選擇吧,我不想一輩子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我們大家都痛苦。”
錢辰終於收回了視線,慢慢的望着蘇影,那一雙既多情又憂鬱的眼睛像是充滿了噬骨的毒液,在看向蘇影的一剎那,不顧一切的噴了上去,他咬着牙,神色鐵青,面孔猙獰:“我說過,我不會離開你們。”
蘇影似乎笑了一下,追問:“那你的心呢?你的心在誰那裡?”
“這我控制不了。”錢辰望着林玥,狂怒的眼睛又慢慢的轉化爲無盡的憂傷,“我能控制的只有我的身體,控制不了我的心。”錢辰竟然在這個時候,竟然還稀存着一線希望,他希望林玥能懂,因爲她不久前也說過同樣的話!
“好——”蘇影深深咬着下脣,仇視般的盯着林玥:“現在輪到你了,林小姐,你來說說你是怎麼打算的吧?”
林玥坐在那裡,突然覺得好累,有的時候她希望自己可以單純一點,不要那麼複雜,不要把別人的話想的那麼複雜,這樣她就只會以爲那是錢辰的話,不是故意說給她聽的!她也就不會痛苦!
林玥擡眸靜靜地看過去,她沒有什麼要說的,她的事情和他們不會再有交接。“我沒有……”
“她的未來在我這裡。”南宮冷漠然慵懶突然響在咖啡廳裡,像是幽靈一般潛入他人的心臟,撲通撲通的難以消化。
林玥微微有些詫異,怔怔地看着南宮冷化作天使朝她走過來。
“我許她一生一世的承諾。”南宮冷低壓氣息太重,在場的幾個人神色似乎更加沉重,他陰冷的笑了笑,長眸斜的看過去,對着錢辰說:“你記住,你既然選擇了放棄,就意味失去了進入她人生的資格,這一刻開始,我要你消失!”他溫柔地望進她的雙眼,她分明看到那雙眼裡的好整以暇,那幽冷深邃的眸子透着的情深意切詭異的分不清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