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耀先戲耍了一通三個漢奸警察,周老太太殉難的悲痛減輕了不少。他看都不看狼狽逃跑的三個漢奸警察,端起碗唏哩呼嚕的喝起豆腐腦來。忽然,他身後傳來一個小特務的聲音:“我說小黃,你不跟着你們周隊長轉悠,總跟着葉哥幹啥?想調到我們股來咋的?……”
小黃回答道:“我們周隊長跟着高科長去市立醫院看屠股長去了,捎帶着再給他太太檢查檢查。周隊長的太太這不要貓下了嘛,身邊用不着咱,就跟着葉哥混兩零花錢兒。……”
兩個漢奸小警察急匆匆的跟着葉永祥越走越遠,聲音越來越小。可解耀先的耳朵十分好使,都聽得清清楚楚的。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解耀先聽了兩個漢奸小警察的對話不由得一愣。恰在這時,賣豆腐腦的老頭兒見三個漢奸警察走遠了,這纔對解耀先拱手一揖,低聲說道:“原來是參將吳大人,小老兒失敬呀失敬!感謝參將吳大人爲小老兒討回了錢!……”
“不當礽子!不當礽子!……”解耀先被賣豆腐腦的老頭兒說的有點不好意思,把剩下的豆腐腦扒拉到嘴裡,抹了抹嘴,對賣豆腐腦的老頭兒擺了擺手,說了一句:“撒油哪啦……”
解耀先嘴裡又叼上一支“老巴奪”,嘴裡還不忘哼着小曲兒,騎着“獠牙”那臺“除了鈴不響,哪兒都響”,破的不能再破的小日本鬼子一九〇二生產的自行車,一路向傅家店駛去。
來到了傅家店正陽三道街的“回春堂”中藥鋪,解耀先把自行車在藥鋪門前一支,擰十三搭仨的向藥鋪裡面走去。他還沒邁進藥鋪的大門,夥計已經迎了出來:“先生來了!……”
解耀先把手中的黑色羊皮手套向夥計揮了揮,說道:“你忙去吧,老子自己上去。……”
“先生您請!……”夥計滿臉職業性的微笑,伸出右手,哈着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大聲說道:“來啦!……陸大夫的客人一位!……”
解耀先“噔”、“噔”、“噔”上了樓,“連翹”一手正放下面前的《雷公炮炙論》,另一隻手戀戀不捨的舉着菸袋鍋子在嘴中又吧嗒了兩口,目光十分冷漠的盯着解耀先。
解耀先看了一眼“連翹”手中的《雷公炮炙論》,嬉皮笑臉的的說道:“乖乖隆嘚咚,豬油炒大蔥!當真稀奇古怪,陸老怪今兒個咋沒看《九陰真經》?……”
解耀先第一次和“連翹”開這種玩笑時,把“連翹”一下子給造懵圈了。“連翹”曾經不解的問:“啥子《九陰真經》?我說老解你又起啥幺蛾子!……”
解耀先笑嘻嘻的坐到“連翹”的對面,用眼睛示意了一下桌子上的《雷公炮炙論》下面的《黃帝內經》,說道:“老陸你往常不是總瞅這本兒梅超風最稀罕的《九陰真經》嗎?咋又看起來《雷公炮炙論》了,想改換門庭咋的!……”
《黃帝內經》怎麼又叫《九陰真經》?梅超風是誰?和《黃帝內經》有什麼關係?“連翹”不知道解耀先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今天見解耀先舊話重提,“連翹”知道鬥嘴不是解耀先的對手,他瞪了一眼解耀先,皺了皺眉頭說道:“老解,我只道你是一個至情至性、仁俠仗義的真漢子。沒有想到你卻是一個沒心沒肺,說的一套,做的卻是另一套的僞君子!……”
解耀先猶如被當頭棒喝,立刻收起了滿臉的小丑表情,一屁股坐在“連翹”對面的長條凳子上,垂頭喪氣、十分沮喪的說道:“老陸,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只是周老太太殉難後,人家心裡憋屈得沒着沒落的,想和你逗個樂子減輕一下悲痛,你又何必在人家的傷口上面撒鹽?你對待自己的同志像嚴冬一樣殘酷無情,老子不用你診脈,自己都覺得自己的心經出了問題,再不調整就容易出大問題了。唉……自娛自樂減輕點悲痛都不行,未免過分!……”
解耀先這一埋怨,反而讓“連翹”覺得自己對不起解耀先了。“連翹”自然知道周老太太殉難後,解耀先的心中一定非常難過。“連翹”本來也想好了很多話想安慰安慰解耀先,他沒想到解耀先一上來又和他開玩笑,心中惱怒,這才口不擇言。唉,“好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呀。不過,解耀先說他“對待自己的同志像嚴冬一樣殘酷無情”,這話既文縐縐的,又讓“連翹”感覺很新鮮。正確的說,對待自己的同志就要常說拜年嗑兒結善緣了。“連翹”不是不明白很多時候一句同情理解的話,就能給人很大安慰,增添勇氣。即使處於寒冷的冬季,也會讓同志感到溫暖。而自己剛纔一句不合時宜的話,就如一把利劍,也很容易刺傷同志們們脆弱的心靈。即使是在炎熱的六月,也會讓同志們感到陣陣的寒意。
想到這裡,“連翹”的面色頓和,他想緩和一下眼目前兒的尷尬氣氛,就示意解耀先伸出左手手腕。可解耀先卻眼淚吧差的對“連翹”說道:“老陸,周老太太的棺材還在院子裡停着呢。滴水之恩,亦當涌泉相報!俺想今兒個晚上再回一趟周老太太的家,管咋的再去周老太太的棺材前邊磕幾個頭,也算是稍盡周老太太這一段時間照顧俺的恩情。……”
“連翹”嚇了一跳。他皺了皺眉頭說道:“老解,警察廳的特務科對周老太太的家監視很嚴,你切莫再感情用事,惹出更大的亂子來!周老太太的後事有呂振國張羅,你就放心吧!呂振國幫人也真是幫到了底,他還讓他的兒子‘二子’給周老太太守孝,發送前兒‘二子’還會給周老太太摔盆、打靈頭旛的。爲了讓周老太太的葬禮體面一些,我也動員了一些咱們組織外圍的同志,讓他們幫助呂振國忙活周老太太的喪事。老解,你要是真感覺到對周老太太有一種愧疚的感覺,可以在周老太太下葬之後,挑一個安全的時候去她墳前祭拜!……”
解耀先一想,“連翹”的話也對。可別只是爲了在周老太太的棺材前磕幾個頭,就一時衝動,結果陰溝裡翻船。周老太太就是在天有靈,也斷不會答應。還是留得有用之身,給周老太太報仇。待大仇得報,提着仇人的首級前去周老太太墳前祭拜,豈不是更讓周老太太瞑目?
“連翹”爲避免加重解耀先心中的悲痛,只好岔開周老太太殉難的事,待解耀先的心情平復了再瞭解情況不遲。“連翹”把手搭到解耀先的脈門上之後,捋着山羊鬍子,閉着眼睛搖頭晃腦的問道:“老解同志,你大鬧學堂街的‘協和堂’,到底是啥子情況?……”
“連翹”這一提他大鬧學堂街“協和堂”的事兒,解耀先一下子想起了“連翹”幫他確定的和霍夫曼接頭的“雅克薩酒館”內曖昧的氛圍來了。解耀先又來氣了,他一瞪眼說道:“陸老怪,你還說老子沒心沒肺,說的一套,做的卻是另一套呢。你這話整個浪兒說的就是你自己個兒!你說你想陷害自己的同志也不挑個地方,非得給老子找那麼個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