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毅寒心中怒火升騰,他不懂,他怎會不懂,但是他不能懂。腦海中不禁浮現那個清麗無雙精靈一般旋轉的女子,她是他生命中的一束光,猶記得初見時,她,含羞帶怯,手捧着剛剛浣好的紗,像只快樂的鳥兒一般自由的跳動着。而他,不過是被父親鄙夷,被母親拋棄的野種,憤世嫉俗得過了二十年,爲了求得一片棲息之地,不得不仰人鼻息,像狗一樣毫無尊嚴的生活着。
那時,他被蕭南逼着從軍,從基層士兵做起,因爲得罪主帥,被他陷害做了替死鬼。他傷痕累累的順着河流飄蕩,在快要死去的剎那,驚見溪邊浣紗的她,後來他傷好了,離開了她的村莊……
後來蕭毅寒死了,只有天下王流雲祈羽身邊的天滅軍師……
後來他再次回到那個村莊,親手毀了她的家園,帶走了她……
後來,蕭毅寒死了,那個溪邊浣紗的女子也死了,只有天下第一名伶泠月姑娘……
……
他在這條充滿恨意的道路上已經失去了太多,甚至不惜將自己最愛的女人逼近青樓,只爲了成就無情便無敵的自己!
他一直以爲他遇到的流雲祈羽同樣是無情無敵的人,但是沒想到出現了一個蕭綰意,想到這裡,一道寒光從他的眸中一閃而逝!
就在他沉思在自己悲慘的過去中無法自拔的時候,身邊狂風大作,成千上萬的竹葉發出瑟瑟的聲響,似悲鳴,似恐慌,似殺戮,似威嚇!
一道風刀襲來,蕭毅寒被逼退了好幾步,踢騰着茂密的葉子,身子不穩的晃動着,險些掉了下去。待他站定,朝前一看,只見這一碧青蔥的竹頂赫然多了一個紫衣華服的男子,未帶他看清來人面貌,那人身形一個閃動,便轉身飛了出去。而流雲祈羽再看了那人靈動的姿勢之後,亦追了出去。
蕭毅寒二話沒說也朝着他們追去。三人身形矯健的在這紅牆綠瓦間快速飛奔,蕭毅寒看着前面兩人越走越遠的身影,突然停了下來,看着地下燈紅酒綠,熱鬧非凡,原來不知不覺便來到了花街柳巷,而不遠處燈火璀璨,高雅非凡的畫樓,人聲鼎沸,不用去看他便知道,這是雲都最著名的鳳雛樓!
如此望着,腦海中不禁想起那人的身影,心念一動,便朝着鳳雛樓飛奔而去。
動如雷霆,那相互追逐的兩人像是宿世仇敵相見一般,兩人的身影火速一動,周身像是蘊藏了一道真氣淬鍊而成的保護屏障,外人看來只覺一道火色光球正在不斷追逐紫色光球,所到之處,一片荒蕪。
前面急速狂奔,後面緊追不捨,兩人實力不相上下,卻也只限於追逐,而並無戰鬥的意思,終於將那一片萬家燈火拋之腦後,狂風呼嘯的絕頂崖上,芳草淒涼,陰森之氣遍佈,兩人卻毫無所覺,分別停在相對的山石上,前方便是深不可測的懸崖,他們凌然不動,似是在比拼誰的耐力好。
終於那紫衣人開口了,“王爺追了我這麼久難道不累嗎?”
流雲祈羽一拂亂舞的發,脣角翹起,露出一個清冷的笑意,“難得百里丞相如此有雅興,本王豈有不奉陪的道理呢?”
藉着皎皎月光,百里鳳熙華貴精緻的臉龐映入眼簾,溫潤而疏離的笑意在他臉上揚起,一派清閒的樣子似乎總是成竹在胸。
“那還真是辛苦王爺了,當真是鳳熙的榮幸!”伴隨着瑟瑟風聲,那聲音飄渺的似要飛向長天。
“辛苦倒是沒有,只是本王很是好奇,百里丞相深夜造訪公主府又是何意?想與綰意秉燭夜談?本王看,倒是不像,畢竟百里丞相是如此的反感綰意!”流雲祈羽笑的那叫個志得意滿,看着百里鳳熙千年不變的臉上驟然出現的懊悔神情,只覺心中一陣暢快。
“這還不是拜王爺所賜嘛,如此處心積慮的誤導鳳熙!”百里鳳熙眸光清冷,想到當日在涅城與那人擦肩而過,若不是突然受到流雲祈羽的誤導,再加上有人綰意等人刻意迷惑他,他又怎會與她相錯過,這些日子,每次想到就差那麼一拜,她便成了他的妻,從此生老病死息息相關,再無人將他們分開,哪裡想到,流雲祈羽出來阻礙,給了本就不情願娶棲鳳公主的他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喜堂之上棄她於不顧,從此天南地北,兩生相錯。
猶記得,金鑾殿再見,她依偎在流雲祈羽的懷中,紅衣妖嬈,一派喜慶,一種名叫悔恨的情緒佔領了他的心,他到底做了什麼?
猶記得,頹廢的古國廢墟中,她執拗的握着他的手,陪着他走過往日的痛……
閒情安適的涅城市井,鴨聲一片,柳絮紛飛,她如同一個俏皮的精靈拉着他的手,在清晨的冷風中恣意狂奔……
還有那長亭之中,滿池荷花飄香,合奏一曲鳳求凰,鳳在,凰在,卻是兩不相知……
她是這些年來唯一能進駐他心中的女人,隱隱的熟悉感恍若三生有約,他是個執拗的人,遇見了絕不放手,認定了誓死追求!
“這怎是本王所賜,這是天意如此啊!上天都在成全本王與綰意的之間的緣!”
“天意?若說天意,綰意本就是我的妻子,若不是王爺從中作梗,我和綰意的孩兒估計都要有了!”百里鳳熙又豈會讓他在口頭上稱快,“再說王爺與綰意之間的是緣嗎?只怕前面得加上一個孽字吧!若非你流雲祈羽,綰意又何故受此災難,名節受損,被逼嫁於那個所謂的墨長生!”
“你、找、死!”流雲祈羽被他這麼一激,周身煞氣飛騰,無形的風刀驟然升騰起來,愈演愈烈,先前從崖底升騰起來的風在他面前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被他那急速的風刀一刮,那風頓時成了娘娘腔,頹廢的發出嗚咽求饒之聲。
百里鳳熙微眯着眼,一順不順的看着眼前的狀況,若說不驚歎,那是不可能,一向對自己武功很有信心的他,此時也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危機,看着流雲祈羽逐漸積蓄的風球,甚至開始控制自然的風勢,不禁訝異這是怎樣可怕的力量,簡直不是人能做到的,這是想起衆人對他的稱呼“妖孽”,眼前的情景怕是對這妖孽二字最好的詮釋!
風隨影動,百里鳳熙雖然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取勝,但是要他在此人面前投降,那是絕對不可能的,而且他們早晚都得交手,這樣想着,手上的動作也不得空閒,默唸心法,積蓄內力,一股陽剛正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與流雲祈羽的陰風邪氣形成強烈的對比。髮絲飛舞,衣袂吹拂,一時間,剛勁與陰邪,華貴與妖孽,相對抗,這是一場屬於男人的戰爭,他們誰都不能輸!
“沒想到被稱之爲少年丞相的百里鳳熙居然有這等功力,倒真是少見,如此武力,再加上絕頂的智謀,別說一國丞相,就算是天下之王亦可問鼎!”
高手之間的較量,神動,而非神動,內力之拼,精神智鬥,兩人看似泰然處之,卻早已火力十足,水火不容了。
“本相亦沒有想到這天下王既然如此強大,竟然能夠操控大地風勢,想來決計不是尋常人能做到,二十五年前,一代仙人神機子曾經斷言‘天現異響,必出妖孽,妖孽一出,天下大亂’,有人傳聞,這妖孽指的是前墨國皇妃,妖豔禍國,令君王不思朝政,甚至魅惑三國帝王,終令三國何攻,墨國滅完。可如今想來,從時間推算上來看,估計神機子口中的妖孽怕是那年剛剛出生的王爺您吧!”
“哈哈哈!”流雲祈羽仰天大笑,似是想到什麼痛苦的記憶,周身的戾氣更加狂暴,神色近乎有些猙獰起來,“妖孽?本王就是妖孽,又當如何?有本事就來收了本王!”
百里鳳熙見他好生狂妄的神色不禁有些動容,那眸光剎那成血,點點血色佈滿,撲面而來的威壓更是強大,一口腥羶之氣逼近胸口,卻被他用內力鎮壓住了,此時再無暇分神與流雲祈羽在口頭上一爭高下,拼勁全力抵擋流雲祈羽的攻勢!
皎皎月白,高高懸掛,一片烏雲從它眼前飄過,再次露出臉龐,那一輪圓月的邊緣竟然隱約的泛着隱隱血光,而高崖之上,流雲祈羽殺紅着一雙眼,墨色如潑的黑髮梢竟然詭異的閃着銀色的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