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的話語由他漫不經心的吐出,輕飄飄的“杖斃”兩個字還在空氣中盪漾,衆人在經過短暫的震撼之後,皆不可置信的將視線移向慵懶的帝王。
這怎麼可能,鐵定是自己聽錯了,受害者明明就是這秀女……
幾乎在場的每個人心裡都盤旋着這種想法。
金雪柔不可置信的擡頭,嘴角還掛着未及掩飾的得意之笑,突然渾身一冷,在衆人同情憐憫的目光下,金雪柔一把撲倒流雲祈羽腳下,淚水欲滴不滴,眉眼中盡是楚楚可憐之色,她咬着脣,手裡攥着的手帕幾欲捏成碎末,“陛下容稟,陛下受命於天,所下旨意皆爲天命,民女身爲天子的臣民,天命不敢違,陛下寵愛帝皇妃,對娘娘情深似海,爲了成全陛下,民女死不足惜,只是民女這一腔愛慕之情空逐流水,若是陛下垂憐,只希望陛下能在今後的日子,偶爾想過曾經有這麼一個女子對您癡心不改……”淚水無聲的落下,這句句悲切,聲聲情深,聽得衆人一陣動容,於是,看向綰意的眼神就愈加輕蔑了。
“小姐,奴婢早就勸您宮裡是非多,恩怨多,您心思單純,總把別人當好人,可是別人是如何對你的!小姐不要擔心,不要害怕,黃泉路上奴婢也會細心伺候您,奴婢不像小姐心地善良,奴婢就算死,做鬼也不會放過那些陰毒的女人!”早在聽到杖斃兩個字,她便懵了,她是奴婢,一心聽命於主子,現在招致殺身之禍,怨不得其他人,她和小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雖然沒有讀過多少書,但也知道富貴險種求的道理。所以到了如今她反而不怕了,自己如此幫襯着小姐,就算死了,小姐也會善待她的佳人!
“小桃,陛下太妃面前,不要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皇妃娘娘是宮裡的主子,莫說不小心推我掉進荷花池,那也是無心之失!”
“小姐……”
主僕倆抱着哭作一團,當真是主僕情深啊!
“還愣着幹嘛,沒聽到朕的旨意嗎?就在這兒,趁着太妃娘娘在面,立刻執行吧!”
轟,抱頭痛哭主僕倆突然傻愣在原地,淚眼婆娑,難以想象這男人竟然絕情到這等地步!就連一直沉默不語的德太妃也不由得低垂下頭顱,流雲祈羽來這麼一出,顯然是殺雞儆猴!
“……是是,奴才遵命!”侍衛們上前欲將抱做一團的兩人分開,哪裡曉得那兩人就跟連體嬰兒一般,任憑侍衛們怎麼拉扯也分不開。
侍衛們突然有些犯難了,求救似的將目光投向高高在上的帝王。
“葉愛卿!”流雲祈羽漫不經心的換了一聲。
“臣在!”葉秦興沖沖的裂開嘴笑,看着地上主僕的眼神明顯的幸災樂禍。
“解決了!”流雲祈羽慵懶的擡起頭,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只知道不過一瞬間,之前還處在人羣之外的綰意便落入了他懷中,他將頭顱埋在她的胸前,看那模樣是在閉目睡覺,綰意眉頭擰成麻花,剛欲掙扎,便感覺到屁股上一疼,懷中的流雲祈羽鼻音濃厚的嘟嚷一句,“別動!”聲音裡滿是疲憊,帶着繾綣的妥協味道讓綰意心下一軟,便不再動彈。
流雲祈羽的這番舉動無疑將他的態度昭然若揭,德太妃難掩落寞,金雪柔則是滿眼的死灰。
“臣遵命!”
葉秦輕輕答了一句,雖然知道現在沒人在懷的皇上,是不會理睬他的!她神氣十足的走上前,在兩人身邊轉了一圈,高大的身軀將二人頭頂的陽光擋住,烏雲遮頂,此刻的金雪柔再也不復先前的鎮定。
“嘖嘖嘖,這麼兩個嬌滴滴的美人,就要沒了,真是令人捨不得啊!”葉秦又是這副紈絝公子哥的模樣,風流盡顯。可是這話聽在金雪柔主僕兩人的耳朵裡,無疑是閻羅王下的奪魂令。
“姑媽救我,姑媽救我啊!”金雪柔不管不顧的衝到德太妃的腳下,淒厲的哭喊着。
“混賬東西,你該求的不是哀家!”德太妃一把踢開她,金雪柔就勢跌倒在地,“帝皇妃也是你惹得起的人,若非你知曉規矩,又怎麼有今日之禍,進宮前哀家是怎麼囑咐你的,宮中以和爲貴,不就是跌進荷花池嗎?帝皇妃這般做就是讓你醒醒腦,你不謝謝人家,居然還大聲嚷嚷,不但驚擾了陛下,還破壞了後宮的寧靜,她是主,你是僕,你個尊卑不分的東西,你說陛下懲戒你有錯嗎?”
德太妃劈頭蓋臉便是一通詞嚴厲色的痛罵,身邊的嬤嬤見狀,連忙上前給她順順氣。
“姑媽,柔兒知道錯了!”金雪柔也是個聰明人,自家姑媽還是顧忌自己的,皇上這副模樣顯然不管事,現在只要她蕭綰意鬆口,她便能平安無事,今日這事先不論事實如何,但是在衆人眼裡是她蕭綰意意圖謀害她的性命,她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受害者,衆目睽睽之下,她蕭綰意若是動了她,就算陛下庇護,但是這悠悠衆口定是堵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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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只需服個軟,畢竟知道她們都心知肚明,今日之事的始末,她蕭綰意鬱結在心,自個不順了她這口氣,恐怕到時候她來個魚死網破,得不償失的還是自己,“皇妃娘娘恕罪,民女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娘娘,還請娘娘看在民女年紀尚淺,懵懂無知的份上饒了民女!”
這時德太妃也趁機開口,陰沉的目光掩藏在表面的和顏悅色之下,“帝皇妃就大人不記小人過,跟皇上求個恩典,這孩子是哀家看着長大的,本性不錯,想來都是這刁奴挑撥的,還請皇妃看在哀家的面子上,萬事以和爲貴,家和方能萬事興啊!”
綰意的臉上不自覺的勾起笑,看着她姑侄二人一搭一唱,綰意真覺得後宮還是薈萃百家啊,吹拉彈唱各種絕活都能見到,她漫不經心的撩起垂在肩上的血絲,“年紀尚淺,懵懂無知?你的意思是說本宮日暮西陲,光華不再了?”
地上的金雪柔渾身一震,牙齒緊咬着下脣,不敢言語,她知道綰意是在找事兒,但是她得忍,“民女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本宮才疏學淺,勞煩金小姐給本宮解釋一二!”
“……”金雪柔抿脣不語,求助似的看向德太妃。
“你看向太妃娘娘做什麼,莫非是想要太妃娘娘爲本宮解釋?”
“帝皇妃,得饒人處且饒人,凡事適可而止!”德太妃當即沉下臉色。
“太妃這是怎麼了,難道本宮身爲皇妃,找人解惑也不可以嗎?”綰意豈容她放肆,“倒是本宮想請問太妃娘娘,娘娘說家和萬事興,敢問太妃,這‘和’指的是什麼人?”
“自然是指皇妃和金秀女!”
“金秀女?若是本宮沒記錯,這位金小姐只是個備選秀女,後宮的規定什麼時候改了,這備選秀女也能和本宮算是一家人?”
“這……”德太妃被綰意說的啞口無言,一陣失語,急忙開口,卻敗局已定,話語破綻百出,“金秀……金小姐若是被選中,便是後宮的人,這後宮的人都是皇上的人”
“太妃娘娘憑什麼認爲金小姐一定能被選中,能成爲皇上的人?難道說……”說話留三分,綰意的眼神曖昧在德太妃和金雪柔身上流轉,話語間的意思不言而喻。
德太妃面色灰白,心知被綰意抓着把柄,歷來朝堂最忌拉幫結派,後宮亦是如此,以前那些姐妹共同侍奉君王,或者妃嬪之間存在血緣關係,只要皇上不管,後宮的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自然無事,但是一旦有人盯着這茬,選秀之事成了後宮拉幫結派的途徑,一個罪名安下來就算她是太妃也不能安然無恙。
“娘娘想必是誤會了,天下是皇上的天下,百姓是皇上的百姓,我流雲歷代君王都是勤政愛民的明君,主張天下一家,不分你我,既然如此,金小姐亦是皇上的臣民,自然和陛下是一家人,因此母妃說家和萬事興並無異議!”
綰意擡頭,看着突然開口的流雲楚生,血眸閃動,面上笑意不減,“是嗎?倒真是本宮誤會了!多謝楚王提點!”
“娘娘客氣了!”流雲楚生點到即止,安靜的退在一旁。
烈日當頭,尤其是那些一顆心提在嗓門口的人更是熱汗直流,金雪柔姣好的妝容在長久的沉默和烈日的雙重摺磨下,糊成一團,幾次三番想要拭汗,卻不敢動彈一分,跪在地上的雙腿已經麻痹很久,此刻的她突然懷戀荷花池的清亮,悔在心疼,她突然明白自己已經無路可走!
這個名叫蕭綰意的女人,當真可怕啊!
“這都是什麼時辰了,這麼熱,大夥怎麼還聚在這裡!”綰意狀似無意的擦着汗。
“娘娘,這人還等着您處置呢?”小翠一邊扇着風,一邊提點着。
“哦!”綰意看了地上狼狽不堪的金雪柔主僕一眼,“陛下不是已經下了皇令,難道你們想要本宮抗旨?”
一直在旁邊看好戲的葉秦,堆着一臉笑意,對衆人下命令,“來人啊,立刻將民女金雪柔扔進荷花池,若七日之後還有命的話,發配到浣衣局!還有這個,”他指着暈暈眩眩的小桃,“拉出去,杖斃了!”桃花眼的笑意淺淺,如漣漪一般蔓延着,如此純淨的一個表情,卻陰狠的讓人感覺到黑暗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