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煙滾滾,飛雪成白,無數陰謀算計交錯進行,一道褐色身影在無人注意的剎那,飛檐走壁,翻牆入了舊日的公主府,幾個忽閃,便見眼前一片白霧,身形如蛇般靈動,幾個忽閃便消失在茫茫霧色之中,畫面一轉,那男子竟然進入了一片青翠的竹林,青嫩欲滴,任由外間花枯柳敗,它自笑傲蒼翠,左轉右轉,終於出了那竹林,入眼的是一座安詳寧靜的竹屋,透過縫隙,隱約着倒影着一抹清新淡雅的身影。男子佇立在籬笆外,久久收不回視線,一身剛硬瞬間融化成水。
張淵從廚房走出,見到屋外一夜風塵的南攻城,滿身積雪融化,打溼了他褐色的衣衫,脣齒紫白,發上溼氣凝結成冰霜,“將軍,怎麼站在那兒,公主等候多時了!”
這是裡面的人聽到聲響,徑自起身,打開的門扉,綰意看着風塵僕僕渾身透着寒氣的南攻城冰冷的眼一瞬間融化,嘴角勾起,笑如漣漪般盪漾,音如出谷黃鶯,清脆無比,“哥哥回來了!”
南攻城心念一動,身子不自覺的僵硬,卻只是一瞬,他還是無法習慣那個他心生愛慕的女子成了他的妹妹,遙想當日,他在國與她之間徘徊,雲都城外她刻意疏離,其用意他如何不知,他帶着怒氣離開,卻還是放不下這個孤獨而倔強的女子,一直守在暗處,默默的保護着她。
鳳雛樓一曲驚天下,雲都一遊黯傷神,他看着那久負盛名的少年丞相在她淺笑之間柔若春水,明知是錯,卻還是不知所措,甘願入這魔咒。和自己何其相像,愛而不得,摸不着,放不下,最是可悲。
那日白雪皚皚間,她身影橫斜,眼中滿是無奈,最後卻只能嘆息一聲,“要跟就跟吧,不必躲躲藏藏了!”其實他早就知道,以她的聰慧又怎會猜不透有人一直跟在她身後,何必他並不刻意隱藏自己的身份。
後來她躲在竹林,他看着這滿園的蒼翠,一瞬間懂了,爲什麼那人能得她如此青睞,移山倒海,以幻術在公主府後院種下這一片竹林,常年青綠,並且佈下陣局,護她平安,如此心思不得不令他欽佩。那個男人對她的心思讓他未戰先輸。
綰意漫步走到他身邊,看着他滿身溼潤,不由皺了皺眉頭,連忙對張淵說道:“張大哥,熱水準備好了嗎?”
“早就依照公主的吩咐,準備好了!”
“謝謝!”綰意點頭稱謝,復又將視線投向南攻城,笑着催促,“外面天寒露重,哥哥快去洗個熱水澡,去去寒氣!”
南攻城被她半推着進了屋子,看着屋內氤氳繚繞,霧氣朦朧,絲絲暖氣鑽透他冰涼的肌膚,一瞬間緊繃的肌膚鬆弛了下來,面上的神色也變得柔和,泡在溫熱的水中,突然發現或許做兄妹也是不錯的選擇!
綰意將之推進屋子,房門關閉的剎那,臉上的笑意也消失了,她知道自己很是自私,爲了自己心中暢快,硬是要南攻城接受這兄妹的名,他雖然什麼都不說,但是她這種無言的拒絕比直接點破更狠,殺人不見血。
默默回到屋子,拾起桌上的卷宗,卻無心觀看,直到南攻城一身清爽出現在屋子裡面她都沒有察覺到。
南攻城在她對面坐下,臉色沉重的道了一句,“流雲的大戰看來要提前了!”
“什麼?”綰意一驚,胸口突突突的跳動着。
“我說可能等不到春天,恐怕這場關乎流雲生死存亡的一戰就要在這個大雪中展開!”
聽得他話語中的謹慎與嚴重,綰意麪色深沉,握着卷宗的手指狠狠用力,像是要將之撕裂,她茫然的擡起頭,哽咽的問道:“怎麼會……這麼快?”
“我也沒有料到,大雪紛飛,就連護城河都結了一層厚厚的冰,軍旅寸步難行,此乃大戰最忌,這樣的戰爭無論成敗死傷必然慘重,一般敵對之間都有默契,冬季休戰。只是如今全城戒備,有消息傳出,流雲祈羽在鄴都已經開始整頓三軍,先鋒部隊已然開始朝雲都進發!”
綰意脣齒蒼白,一閉眼,深深一呼吸,復又睜開,將所有的懦弱與膽怯拋卻,眼茫如劍,犀利如鋼,她猶如運籌策於帷幄之中的將領,冷靜自持的問道:“領軍是何人?可是軍師天滅?”
“不是,是流雲祈羽親自領軍!”
“是嗎?軍師天滅可有隨軍進發?”綰意有些着急的問道,這個男人一直便是一個變數,她不能容許她的祈羽在前面拼死奮戰,卻因爲後門起火,禍起蕭牆。
“探子的報道中並沒有他的消息,想必一直坐鎮鄴都吧!”南攻城不知道爲何綰意如此在意那個天滅軍師,就他看來,這天滅軍師太過陰沉了,非良將,當日在金沙灘,與之共同抵制北定之時,他便發現此人殺氣太重,而且手段毒辣。
綰意腦海突然想起當日在鳳雛樓見到的那人,在根據泠月的反應,她幾乎可以斷定那人便是天滅,難道?突然一個可怕的念頭在綰意的腦海中想起,當日自己馬車失控,自己墜落水中,鳳紅鸞突然出現,斬斷唯一的救命枯藤。後來根據自己推敲,再由泠月口中證實便可斷定那場意外乃是天滅精心設計的,那麼也就是說天滅和鳳紅鸞之間恐怕有一些無爲人知的交易!
如今天滅下落不明,很有可能逗留在雲都之中,再加上糰子一直未歸,很有可能是祈羽知道自己在雲都等不及過來相救,卻被天滅得知她的下落,先一步趕來。如今他作爲敵軍軍師,貿然出現在雲都城內,極有可能已經和鳳紅鸞聯手,那麼祈羽豈不是危險了?想到這兒綰意愈加不能平靜下來。連忙讓南攻城在雲都的探子打探天滅的下落。
“斬家呢?斬家的態度如何?”綰意不會忘記當日在鳳雛樓愚見流雲笙歌和斬風,還有就是斬風娶了翎羽郡主,這期間的貓膩恐怕不尋常。畢竟斬風握着流雲國大半的兵馬,若是他們公然倒向流雲笙歌,這場仗,祈羽豈不是要面臨腹背受敵的處境!
“金陵斬家倒是沒有什麼動作,倒是西塘金家開始有所行動了!”
“怎麼說?”綰意問道。
“聽說金不換現在大量囤積糧食和藥材,卻並不表明支持哪一方,讓人費解?”
“可曾探聽到有沒有另一股勢力在其中翻騰?”綰意不禁想到玉冰清,流雲將亂,她們豈會不趁機起事。
“你是指?”
綰意點頭,玉冰清的事兒她沒有瞞着南攻城,對她而言,若是連他都不能信任了,那麼這個世界上,他還能信任誰呢?
“我再去找人查查!”南攻城亦是面色沉重,起身想要出去。
“等等,讓張大哥他們去便可以了,你纔剛回來,先休息一會兒吧!”綰意看着他眼下厚重的黑影,心口微疼。
南攻城剛毅的臉上突然綻放一抹淺笑,柔和了他剛猛的形象,“沒關係,大戰的時候幾天幾夜沒閤眼那是很正常的!”
綰意不知道再說什麼,突然覺得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其實你沒有必要……”
“誰說沒有必要的,”他突然咧嘴笑開,鐵臂捶着自己剛猛的胸膛,“我妹妹遇到危險,我豈能置之不理!”
“可是……”棲鳳怎麼辦?但是南攻城卻不給她機會說完。
“沒有什麼可是,”南攻城阻止她繼續說下去,“這是我的選擇!”
綰意看着她,眼中的壓抑讓南攻城一陣動容,突然跨步走到她面前,輕輕一攬,便將她攬入懷中,“別把什麼都扛在自己身上,只要自己幸福就好,管別人幹什麼!”
綰意好想問那你的幸福怎麼辦,但是她沒有問出口,南攻城也沒有讓她開口。退出他的懷抱,兩人一時無語。
“我走了,你小心點!”南攻城大步朝門口走去,直直看着他寬闊的背影,神色恍然。突然他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聲音深沉而壓抑,帶着絲絲哽咽,“我……真的好高興有你這樣的妹妹!”說罷頭也不回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