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草木枯榮,當日綰意巧施暗計,以皮影之術造成她一直存在房中的假象,又以離魂散迷惑衆人神智,乘機逃脫,待衆人都出去尋找綰意,按照事先安排的,“綰意”在衆目睽睽之下上演了一場死局,當所有都認爲綰意葬身沙漠之中,實則綰意從來就沒有離開,一直待在屋子裡面,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她才大搖大擺的出現在天一樓內,與南攻城他們匯合。
數日前她聞得消息,流雲祈羽一直在沙漠中尋找她的身影,匆匆趕回,,可這茫茫沙漠,滿目金黃,時而風捲殘雲,黃沙堆積,時而呼嘯天地,悲鳴不已,烈日當頭,綰意在沙漠中尋了半月有餘,卻尋不到流雲祈羽的身影,反而多次與臧雪峰一行人交錯而過,險些暴露了身份。
在南攻城的建議下,綰意回到荒城,守株待兔,卻聽到流雲笙歌登基爲皇,流雲祈羽造反之語,心神迷亂,匆匆離開。
南攻城找到她的時候,她靠在一棵古樹旁,枯黃的落葉滿地堆積,她眼神執着,面色難掩疲倦,望着千里之外的雲都,黯然神傷。南攻城與之並肩而立,她看着有他的雲都,他看着她,古道西風瘦馬,斷腸人在天涯。
翌日清晨,綰意一夜未眠,打開門扉,驚見南攻城李大張淵三人手裡拿着包袱,在門口等候多時,清秋霜寒,落得他們睫毛上,烏髮間一片霜雪,她緊了緊手中的包袱,眼中盈盈若水,脣瓣微勾,那笑竟比晨曦閃亮!
四人一路飛奔,取道棲鳳,過飛天澗,轉水路,南下雲都。
兩岸青山相對出,染上秋的淒涼,枯澀灰黃,猿啼鳥叫鶴鳴,萬里江水,澄江如練,枯樹船舶人家,蒹葭蒼茫,白露成霜!
綰意立於船頭,看着這陡峭非凡的飛天澗,澗水清流,婉約姿態,霧色朦朧,一片白芒,點點寒意染上眉梢,凍煞一江秋水。
“你太冒險了,這飛天澗水流湍急,初時並不覺得,但是一旦進入狹道,遇着洪荒之流,莫說人,就連飛禽都活不了!”南攻城靜靜走到她身邊,褚色粗衣卻給他穿出一番風流之色,面如刀斧削成,面色緊繃,一雙犀利黑眸晦暗深沉,閃着點點寒光。
“你知道的,我等不了的!”綰意對他的提醒充耳不聞,淡漠的回答,聲音中難掩疲倦。
“所以你風中枯站,自傷己身?”見她瘦削的肩上已經霜寒打溼,面容清癯,佈滿風霜,如墨烏髮時而滑落點點水珠,料想她在這船頭站了好久。
綰意不以爲意,長長的睫毛上凝結成點點水珠,眨眼間,點點寒意流入乾澀的眼眸,她聽得出南攻城的關切之語,對於他的情誼,她無以爲報,只能暗暗記在心中,“你不該來的!”
“若我不來,我會一生後悔的!”如今流雲大亂,棲鳳少了盟友,如此危急關頭,身爲一國之帥,當鎮守邊關,護萬千百姓,而不是爲了兒女情長,漂泊在他鄉的路上。索性,北定剛受重創,國主失蹤,北定中原的兄長臨江王勾結輔政大臣鐵狼意欲取而代之,如此他還敢暫時離開棲鳳,護送綰意迴流雲。
綰意沒有再說什麼,說什麼亦是枉然。這時船上的李大張淵也醒了,吆喝着他們進去用餐。
“走吧,露冷霜重,你得好好注意自己的身體!”
“恩!”最後望了一眼霧色瀰漫下的一碧江水,彎身進了船艙。
……
黃沙漫漫,一行鐵騎,一身火雲紋底薄裳,外罩墨黑短袍,腰配彎月短刀,足凳鐵鏽皮革,面如煞神,索性這蒼茫沙漠之間少有行人,否則必定會被這一片煞氣威嚇住,爲首的那人一抹墨色勁裝勾勒出他健壯的身軀,外罩一襲黑紗長袍,遮住面容,裸露在外的鷹隼之言犀利狠絕,突然他強行勒馬,身後的的隨從也跟着勒馬,一聲接着一聲的長嘯嘶鳴在這遼闊的沙漠中響起。
“軍師,可是有什麼發現!”其中一人輕夾馬腹,慢慢騎到那黑衣蒙面人身邊。他們已經在這荒漠之中徘徊了半月有餘,始終尋不到他們的王,如今局勢動盪,王慘遭誣陷,使得帝位旁落,天滅軍師揮戈而起,如今前鋒部隊已經揮師雲都,他們都是王的親兵,秘密隨着軍師來這函谷關外的沙漠,只爲尋找王的下路。
天滅並沒有理睬他,而是眯着一雙眼如貓頭鷹一般掃視周圍,那人也不催促,眼中是對眼前之人絕對的信賴。又過了一會兒,那軍師突然撩開面上的黑紗帽,對着身後的一衆隨從命令道:“朝北走,入荒城!”
不久荒城出現一行商隊,停在了最大的天一樓面前,那商隊的領頭人顯然是熟客,一進這天一樓,四面就有人打起招呼來。
“老駱駝,這次又帶來了什麼好貨啊!”一個精光灼灼的大胖子端起一碗酒遞了過去。那被稱呼爲老駱駝的人爽快的一飲而盡,喝完還意猶未盡的砸吧嘴。
“痛快,好貨多的是,兄弟要什麼等會兒來拿!”老駱駝褪去皮質外袍,找了個空位坐下,叫了幾罈好酒。
“老駱駝,外面又發生了什麼好玩的事兒了嗎?”有些在荒城土生土長的人很少接觸外面的世界平日裡都喜歡聽那些商隊的人說說外面的事。
“還不就那些事嗎?流雲已經打起來,天下王的鐵血戰隊真不是蓋的,就一先鋒部隊,便一路從祁連山打到鄴都,直逼雲都!”老駱駝喝了一碗酒,身子漸漸暖和起來。
“外邊打的再亂,跟咱們荒城也沒關係,咱們喜歡聽一些風月之事,那個天下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平日裡只聽得他臂如擎天柱,身如盤古石,耳聽八面,眸如火炬,跺一跺腳,山石可崩,打一個噴嚏,洪流泛濫,到底有沒有這般神情啊!”
老駱駝沉吟了一會兒,而後笑呵呵的說道:“你說的那是神,不是人!”
衆人一陣鬨笑。
“這天下王俺是沒見過,不過就憑他不要江山要美人此舉看來,便可猜想他又是一個多情種啊!”
“紅顏禍水啊!”一老者不禁感慨。
“老人家此言差矣,這天下戰局又豈是一女子所能左右,這和親公主蕭綰意也真是冤枉,流雲大亂,她卻當了個禍水名!自古成王敗寇,敗者不願承認自己失敗,就讓一女子來承擔,何其不公啊!”一粗布麻衣,酸秀才模樣的青年點頭繞兒駁斥着。
“這酸秀才見解非凡,來來來,老駱駝敬你一杯!”那老駱駝捏着小鬍子,胖乎乎的身子一聳一聳走到他身邊。
“多謝!”酸秀才一飲而盡。
“爽快!”老駱駝隨後仰頭一灌,復又回到座位上。“這禍水不禍水,不是俺們說的算,不過這次去流雲,回來的時候倒是驚險非常。”
“怎麼說?”衆人給勾起了興趣,放下手中的碗,細細聽他到來。
“俺這次帶領商隊去流雲置辦貨物,走到一半,竟然遇到龍捲風,幸好我老駱駝眼尖,早早的避開了,不過驚奇的事兒發生,咱們躲在帳篷裡面,遠遠的看見一道紅影如閃電一般從眼前掠過,竟然直直朝着那風暴中心奔去,那速度之快比得上草原的獵豹了,可惜啊,這再有本事的人暈倒沙漠殺神,只能祈禱下輩子投到一個腦袋正常的人身上……”老駱駝抿了一口酒。
“天下還有這麼傻的人啊,自己找死!”一衆聽客紛紛搖頭。
“你們聽俺繼續到來,本來俺也跟你們一樣認爲這人啊,這兒有問題!”老駱駝指着她頭髮冗雜的腦袋,“可是就在俺帶領車隊回來的事兒,你們猜俺們發現了什麼,俺們居然在沙漠中又看到那紅影,這次看到不再是一紅影,而是真真切切一個,這人啊,被黃沙堆積幾欲沒頂,要不是俺們眼尖將之救下,估計他就要埋在沙漠中,成了一堆白骨……”
“這人啊,咱們是救上來了,俺們看他滿面黃沙,失了本來面目,一看之下竟然是一女子,俺們把那人救醒,你猜猜那人說她是誰?”老駱駝捧着酒,高深莫測的笑着。
“你這老傢伙就別賣關子了!”櫃檯撥弄算盤的半百掌櫃也忍不住插上一句。
“好好好,那人竟然就是一月之前縱身跳下城門的那位安寧公主蕭綰意!”
衆人一陣唏噓,直問道:“那後來呢?”
“哪裡還有什麼後來呢,俺們本想好事做到底,將她帶回城裡,誰知她在休息一夜之後,落下一枚梨花簪子,便消失不見!”
衆人一陣頹然,大失所望,“真想看看那安寧公主長的是什麼模樣,定是比妲己褒姒還要美上三分?”
“得了吧!還妲己褒姒呢,你就不怕被吸了陽氣?”
又是一陣鬨笑,“哪裡是什麼妲己褒姒,依俺看就是一弱質女流!”
天一樓二樓包廂之中,天滅軍師閒情逸致的飲茶,其他三名隨從面面相覷,臉色鬱結,欲言又止,不一會兒,門外傳來一陌生人的聲音,越過屏風,就見剛剛還在底下胡天黑地吹着的老駱駝走了進來。
“爺,一切都照您的意思辦了,您看……”
天滅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從懷中隨手撈出一定金子,那老駱駝喜上眉梢,“爺,還有什麼用到俺的地方您直說,俺隨時候着!”
“很快就有人會找上門來,你安心候着,記住一定得將人引到城南的老宅裡面!”
“小的明白,一定辦得妥妥的!”
沒多久,荒城內便傳出一個消息,說是那安寧公主竟然沒死,還被商隊的人救了,更有說法說那安寧公主如今就在這荒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