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亦休與燕兒到了香菱州,見鳳九天與他的侍妾們都在,齊整整地坐了一圈,不免微微一驚,心中暗想到底是有什麼大事了。鳳九天見她便笑道:“你來了,過來坐吧。”
君亦休連忙上前見了禮,風如絮坐在鳳九天的左首位,君亦休在右首位上坐了,方纔看到自己身旁坐了一個陌生女子。那女子一張瓜子臉,生得雅緻清秀,還算有幾分姿色。就是臉上的神色,十分的侷促不安,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手,不敢擡頭。那手上的絹子被她捏得死緊,恨不能絞出一個洞來。
君亦休見她緊張得要命,不明就理,正想開口詢問,卻聽鳳九天道:“今兒讓你們來,是想給你們介紹一個新姐妹,柔兒……”
那女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連忙站了起來,輕聲道:“是。小女子桑柔,見過各位姐姐。”說完齊齊地給衆人施了一禮,卻仍然低着頭,不敢多話。
花紅好上前拉着她手,仔細仔細地打量了一番,笑道:“喲,這位妹妹可真是個精細人兒!你看看,這皮膚,這身段,嘖嘖……”
她這一打趣,衆人都禁不住笑了,那桑柔一雙手更不知該往哪兒放,在那兒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風如絮見了,連忙上去拉着她在位置上坐了,輕聲笑道:“快別笑她了,她剛來,年紀小面又淺,瞧把她嚇得。”
花紅好撇了撇嘴道:“風妹妹這麼快就護着她了?你倒是做了個好人,平白無故地,顯得我們這些人有多惡了!”
風如絮道:“花姐姐取笑我呢!我這個人心腸軟,見不得別人不舒服。花姐姐可別見怪。”
花紅好見她客客氣氣地回了話,礙於鳳九天在跟前,也不再多話,回位坐了。方聽鳳九天道:“好了,就算是認識了。柔兒昨天進的府,住在麗芙閣,以後你們就多多照應吧。還有一事,這霽深園裡住的人越來越多了,事兒雜,前些日子管周說不如請一位夫人來主事,本王思前想後,覺得如絮茲事得體,倒是可以擔當此任,本王就讓她來管理這個園子,以後你們不管大小事務,都直需向她通報。”
衆人都是一愣,風如絮得寵,已非一日。雖然大家早有耳聞,說鳳九天有意讓風如絮來管理霽深園,但沒有想到會這麼快。當下都面面相覷,心中雖有不服的,但也不敢反對。風如絮連忙站起身來,說道:“多謝王爺如此厚愛,只怕……只怕如絮擔當不了這個大任。”
鳳九天笑道:“你不必過謙,誰不知道你風家在京城赫有名,你是風家嫡出的三小姐,對於管理家事必有心得。本王說讓你來管,你便管。你們都聽好,以後不管大、小事情,只管來回如絮,不必事事都要管周出面。”
衆人連忙應了聲“是”。風如絮這才謝恩坐下。鳳九天站起身來,道:“就這樣吧,本王還有事要出府,你們有什麼話,直管跟如絮說。牟湯,隨我出府。”
牟湯應聲而出,鳳九天走了幾步,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頓住腳步,轉過頭看着君亦休道:“你有什麼需要也大可跟如絮講。過兩日本王陪你去一趟梅花庵,就當是爲我們的孩兒祈福吧。”
君亦休心中一喜,她正想找個什麼機會跟鳳九天說說,想去梅花庵看看無花,可巧他就提出要去了,連忙施禮謝恩。眼見鳳九天出了園子,只聽蕭瀟笑道:“君姐姐,看來王爺還是最疼你了。”說完,有意無意地瞟了風如絮一眼。
君亦休微微一笑,未置可否。轉眼瞧見桑柔坐在一旁,正想上前安慰兩句,卻聽風如絮道:“衆位姐妹們請坐坐,小妹有幾句話想跟大家說說。”
大家又都坐了,風如絮這才站起身來,施了禮,笑道:“雖說王爺讓我管事,不過我進府的時間短,府裡的事畢竟不太清楚,以後小妹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還望各位姐妹多多提點。”
春盈哼了一聲,道:“不敢當。如今你雖然不是王妃,可也名正言順是王爺親自任命的管事,以後我們要請你多關照纔是。”
風如絮淺笑道:“春妹妹客氣了。如絮在家時,自幼跟着母親,每學習日針織女紅,琴棋書畫,從不敢懈怠。家中有姨娘三位,兄弟姐妹七人,雖說不上什麼深宅大戶,可也上上下下一大家子人,母親是當家主母,爲人處事,向來爲父親和家人所稱道。如絮不才,雖不及母親十分之一,但也略通一些管事道理。如今王爺把霽深園這個重擔交給如絮來管,我……還是不勝惶恐。以後,還要仰仗各位姐妹多多幫助。”
衆人只得微笑客氣相對,唯有花紅好沒有表示。君亦休擡眼看了看她,她卻轉頭對着蕭瀟的耳邊輕語了幾句,二人竟相視而笑。
風如絮又道:“花姐姐說什麼好玩的?不如說出來讓我們姐妹也樂樂。”
花紅好一愣,拍了拍手,站起來笑道:“有什麼好玩?我不過是告訴蕭妹妹,以前這園子裡就住了三個人,我就覺得冷清,如今多了這麼多人,熱鬧多啦。不如……我們也來搞個詩社琴社什麼的,每天找點樂子,省得無聊。趁着妹妹你還在,就讓我們姐妹多享享樂吧,說不準哪天你搬去了霽雪園,怕這園子更沒人氣了!”
衆人都是一愣,雖然大家都覺得風如絮仍有可能成爲寧西王鳳九天的第一個妃子,但還未成真,誰都還不甘心。如今卻大剌剌地被花紅好說了出來,饒是她素日便膽大嘴快,但這般明顯地表示,豈不是擺明了不給風如絮好臉子看?!
蕭瀟若有所思地看了君亦休一眼,見她仍然沉默,似乎心思早已經不在這裡,不免微微皺了皺眉,只聽風如絮淡淡笑道:“花姐姐說哪裡話,大家住在一處,找些樂子有何難?我等都是王爺的人,自然是要聽王爺的示下。花姐姐若真想建個什麼社,改日如絮就跟王爺說說。至於那霽雪園……”說到這兒,她端起茶來喝了一口,淡淡道:“也不是你我能做得主,儘自己的本份便是了。”
她仍然是一臉淡淡的笑意,話裡的意思卻更加清楚明瞭。她來管事,是鳳九天的意思,若是誰有不服,大可以去找鳳九天。即便她不是正經的王妃,但既然管了這個事,就得做這個主了。春盈一聽又有些不甘了,正想站起來說話,卻被計嬙一把按了回去。
風如絮四下打量了衆人一翻,她儀態從容,優雅端莊,全然沒有半分不妥。蕭瀟心中微動,突然發現這個女子遠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樣簡單。轉眼又看了看君亦休,笑道:“花姐姐這個提議不錯。尤其是君姐姐,如今有了身子,更要心情開朗纔好。我們每天找點樂子,讓君姐姐也開心開心。”
君亦休腦子裡還在想梅花庵的事,乍然聽到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不免一驚,連忙擡頭問道:“什麼事?是叫我麼?”
花紅好撇嘴道:“君姐姐好沒趣,我們在這兒爲你設想了半天,你卻當個沒事兒人似的!”
君亦休連忙陪笑道:“對不住,剛剛我……走神了。你們說什麼?”
風如絮笑道:“君姐姐如今有了身子,是應該注意些。我們正在商量,弄個什麼樂子,好讓你高興高興。”邊說,邊拿眼去瞟她。
君亦休道:“原來如此,大家費心了。亦休自小愛靜,平平淡淡就好。”
蕭瀟握着她的手道:“這事兒君姐姐就不必操心了,有我們姐妹呢。以後有好吃好玩的,只管跟着我們去就是。如今,你纔是我們府裡最重要的人,對不對,風妹妹?”
風如絮道:“那是自然。坐了半天,大家也乏了,都散了吧。柔兒,你進來我們還沒好好說說話呢,去我的扶柳閣坐坐吧。”
桑柔連忙應了一聲,隨風如絮走了。衆人這才散了。蕭瀟拉着君亦休緩緩地往沉香榭去,幾番欲言又止,彷彿有了心事。
君亦休道:“蕭妹妹有什麼話大可直說。”
蕭瀟道:“我只是不明白,王爺爲何這麼快就讓風如絮在園子裡管事。按理說,姐姐有了身孕,封爲妃子應該指日可待,那風如絮雖好,進府的時間卻太短,王爺……爲何如此放心她?”
君亦休道:“風妹妹雖然年輕,卻的確有大家風範。想必王爺的眼光不會錯。至於我……既然是有了身孕,也不便管太多事。封不封妃,更不是你我所能決定的。”
蕭瀟笑道:“以姐姐的才情,封爲妃子有什麼難?將來你生下一男半女,王爺還不寵上天去?!那個風如絮……王爺雖然現在寵她,可依我看,也未必能長久!”
君亦休道:“蕭瀟何出此言?”
蕭瀟笑道:“難道姐姐沒看見桑柔嗎?誰不知道我們王爺是個喜新厭舊的主兒?那桑柔雖然年紀小,可也是個美人胚子,要不剛纔風如絮就不會急急地把桑柔叫去自己的屋子!”
君亦休低頭沉思,桑柔年輕膽小,看得出來她似乎很懼怕鳳九天。雖然生得不錯,可是這樣的性子,卻未必能得鳳九天的喜歡。相反,風如絮不僅生得好,更有大家氣度,況且,這個女子心思婉轉,能以柔克剛,得寵也是情理之中。她笑了笑,說道:“好了,如今王爺已經決定了的事,何必再多想?妹妹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蕭瀟微微一怔,旋即笑道:“如此,我倒是多事了。姐姐也回吧。”
君亦休見她的背影遠了,這才嘆了口氣,攜燕兒慢慢地回了沉香榭。一進門,便吩咐將院門關了,一律不見客。燕兒忍不住問道:“小姐,我看那個蕭夫對小姐你挺關心的。可是我們跟他們蕭家不是對頭嗎?”
君亦休失笑道:“對頭?有時候……不是冤家不聚頭。”
燕兒好奇道:“冤家?難道她是有什麼居心不成?今兒那個風夫人可真是長了臉了。不過我看蕭夫人好象很不服氣。她不服,也正常。我們的四全姑娘,什麼時候輸給人過?風如絮比她晚進門,論學識才情,與她也算不相上下,可如今地位卻在她之上,她如何能服?!”
君亦休低嘆一聲,道:“看來不管是什麼人,終是逃不過這名利二字。”
燕兒道:“還是小姐好,如今你又有了身孕,我看王爺對你也越來越上心了,說不定真如她所說,小姐將來被封爲王妃……”
君亦休打斷道:“燕兒!別胡說!”
燕兒笑道:“小姐怕什麼,難道燕兒說錯了嗎?大家都說那個風夫人可能會成爲王妃,不過我倒覺得小姐你……”
君亦休嘆氣道:“燕兒!你又忘了……”
燕兒正色道:“小姐!如今走一步是一步,誰不想將來過好日子?你還是放寬心……”
君亦休喃喃道:“放寬心……當真能放寬心嗎?燕兒,這些話,你跟我說說就罷了,別去跟外人說。風如絮的身家背景不同常人,爲人處事……更不簡單。至於蕭夫人……她縱然心比天高,卻生不逢時。算了,不想那些了。你去把書拿來,我再瞧瞧。”
燕兒還想說什麼,但見君亦休神色有幾分黯然,不得不收了口。喚人來傳飯,又勸了半日,沒再讓她看書,進屋歇了歇。至傍晚時,突然見到風如絮的丫頭七巧進了園子,燕兒連忙上人奉茶來,她卻笑着擺手道:“不必客氣了,我只是替我家夫人來傳話。”
燕兒笑道:“巧姐姐着什麼急,傳話也要喘口氣。坐坐吧。”
七巧道:“不是我着急,只是今晚王爺過來了,我傳完話還得趕着回去。我家夫人說了,王爺的意思,明天一早和君夫人去梅花庵,請君夫人準備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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