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鳳九天施展輕功下了山,月光清冷,他走了數步,突然低聲喝道:“出來!”
身後忽地閃出一個人來,一身黑色短衣,臉闊額寬,面色無波,躬身道:“王爺有何吩咐?”
鳳九天冷冷道:“誰讓你跟着本王?!”
那人愣了一下,答道:“屬下只是奉命行事,保護王爺周全。”
鳳九天也不回頭,說道:“我不是說過,上了墨龍山,你就守在山下,不許再跟着本王!”
那人低頭道:“可是,師父吩咐……”
鳳九天不耐打斷道:“夠了!動不動就把黃參搬出來,你以爲本王當真不敢治你?!你既然已爲本王所用,就只能聽本王的。明白嗎?”
那人只得應道:“是,屬下謹遵王爺吩咐。”
鳳九天站着沒動,那人也不敢妄動,只得默默地站在一旁。過了半晌,方聽鳳九天道:“今夜本王的行蹤,不可讓任何人知曉。否則……”
那人應道:“是。”
鳳九天這才鬆了臉色,慢慢地走了幾步,忽然問道:“喬沙,你跟了我多久了?”
喬沙聽他自稱“我”,而非“本王”,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突然有了一絲不自在的笑意,淡淡道:“五年了,師叔。”
鳳九天道:“五年,你一直在我身邊,也沒有去過任何地方,想不想回去看看?”
喬沙一愣,心想師叔怎麼說起這個來了,連忙道:“我也想過,不過師父吩咐……”
鳳九天若有所思地笑道:“你當真是你師父的好徒兒!若是你師父要你去死,你也去不成?你五年未回師門,不如回去瞧瞧,順便幫我問候問候師父他老人家。”
喬沙猶豫道:“可是……如今遊公子來了王府,我不能走。”
鳳九天冷冷道:“你不能走?你怕他對我不利?若他真要對我不利,你打得過他嗎?”
喬沙低下頭,道:“我打不過,總可以拼命!”
鳳九天回頭看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笑道:“就算你把命拼給了他,我有什麼好處?我說過多少次,拼命是最愚蠢的做法,難道……你師父沒教過你嗎?”
喬沙頓時語塞,對於這個性情乖張的師叔,他一向摸不着頭腦。喬沙是個直性之人,一根腸子通到底,雖然反應遲鈍一些,但是硬家功夫卻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所以黃參纔會派他來保護鳳九天。鳳九天師承玄武派,乃是黃乙真人門下弟子,只是這個弟子收得極爲隱秘,黃乙真人收徒之時,曾答應其父鳳宇贊,絕不向江湖任何幫派透露鳳九天的身份,就連玄武派中的人,也只有黃乙真人與其長子黃參知曉內情。江湖上更無人知曉,現任寧西王竟是玄武派弟子。
鳳九天見他不言語,知道這個人性直,也沒再多計較。說道:“你即刻回去,我有一個口信,託你帶給師父。”
喬沙不解道:“帶信?爲何要我去?”
鳳九天道:“因爲……我還要你去找一個人。”
喬沙道:“師叔要找誰?”
鳳九天笑道:“你見了你師公,只說我說的,漫漫黃沙,珍珠無跡。他自然明白。他若許你去見這個人,你就將她帶來。我自有說法。不過你要記住,不要讓任何人看到她的樣貌。若是師父不允,你可向她要一樣東西帶來,需是隨身之物,就說……九天意不在黃沙,只不過是有個念想罷了。”
喬沙只得應道:“是。可是……”
鳳九天道:“遊自鋒這個人你不用擔心,他此刻絕不敢動我。只怕他打的主意,遠遠不是你所能想象。”
一時之間,二人都沉默了一下。鳳九天也不再說話,徑直回府安歇。
第二天一早,鳳九天剛剛起牀,就聽見遊自鋒在院中大笑道:“鳳九天,你快出來!”
鳳九天皺了皺眉,他身旁的丫頭雲珠心中暗暗一驚,敢寧西王府裡大呼小叫的,除了那個無法無天的遊公子,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了。她雖然心中略驚,手上卻沒有停,飛快地替鳳九天穿戴整齊。奉上茶,鳳九天這才坐下來,閉了眼養神。
雲珠一愣,難道王爺不出去見遊公子?心中雖疑,也不敢多問一句,只是輕聲道:“王爺,可要傳膳?”
鳳九天點了點頭,雲珠連忙退下去張羅。立在門外的彩珠聽得真切,立刻道:“雲珠姐姐在這裡等等,我去就成了。”說着便往院外走,立刻跟了兩個小丫頭在她身後。剛出了院門,就見管周踏進門來。他見遊自鋒站在院內,連忙上前請安。遊自鋒笑道:“你家主子如今架子真是越來越大了,叫了半天也不應個聲兒!”
管周賠笑道:“王爺想必是還未洗漱好,請勞煩遊公子在此稍候,小的這就進去稟報。”
遊自鋒道:“哼,他什麼樣子我沒見過?如今做了王爺,倒是擺起譜了。我隨你進去,我倒要看看,他到底在做什麼?!”
管周猶豫了一下,道:“遊公子,這恐怕不妥!還是請遊公子稍候吧,不然王爺若是發起火來,恐怕小的擔當不起。”
遊自鋒愣了一下,十年來,他只見過鳳九天動過一次真怒。平日裡他要罰什麼人,總是輕描淡寫就能讓人痛不欲生,可是那次動怒,他要毀了自己的臉,他沒有傷人,卻令他最親近的人痛不欲生。想到這裡,他突然苦笑了一下,道:“的確,他若真的發火,誰也救不了。”
忽聽鳳九天道:“你一大早就跑來嚷什麼?!”
遊自鋒擡頭望見他,笑容又回到了臉上,揶揄道:“你終於肯出來了?我還以爲你風流債欠太多,起不了牀了!”
鳳九天打量了他一番,嘆道:“你來就是說這個?本王沒功夫。”
遊自鋒神色忽斂,嘴角仍有一絲淡笑,聲音卻開始發沉:“喬沙去了哪裡?”
鳳九天笑道:“他去哪裡,與你有什麼相干?”
遊自鋒哼一聲,道:“五年來他從不離你身,就算我跟你去逛妓院,他也照跟不誤,如今……卻突然消失了。這個關口,他敢擅離?難道你還有暗保不成?”
鳳九天走回前廳裡坐下,淡淡笑道:“他不能轉做暗保嗎?”
遊自鋒也跟着坐在一旁,冷笑道:“鳳九天,別跟我繞彎子。你以爲把她藏起來我就一定找不到?”
鳳九天細細地看了他半晌,忽然笑道:“我藏她做什麼?我若想藏她,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永遠消失。”
遊自鋒面色一冷,沉聲道:“你不會這麼做。”
鳳九天冷笑道:“你知道本王會怎麼做?”
遊自鋒哈哈一笑,道:“你們鳳家父子倆果然算得很精。鳳宇贊是想報復我們遊家吧?!”
鳳九天冷冷地看着他,道:“報復?若要報復,我豈能容你在我寧西王府裡如此放肆?”
遊自鋒面沉如水,忽然嘆道:“十年來,我在你心裡當真一文不值?”
鳳九天收了眼光,道:“本王沒這麼說過。”
遊自鋒沉默半晌,忽笑道:“還有五天,一月之期就到了。你不會忘了,我們打了個賭……”
鳳九天突然有些煩悶,冷哼一聲,道:“本王沒忘!也不會……讓你失望。你自去吧,本王今天有事,不能作陪。”
遊自鋒轉過頭去,沉聲道:“喬沙,是玄武派的人,玄武派與逢魔谷有世仇,你不會不知。我雖不明白你如何會讓他做你的護衛,但是有一點卻很清楚,鳳宇贊對我遊家,已經防到極致。我只是不明白,他既然這麼恨遊家,爲何還允許我與你相交?他在打什麼主意?”他見鳳九天面無表情,沒有答話,又道:“我不會死心,除非她死了,否則我一定要見到她。”
鳳九天沉了臉,問道:“你如此執着,到底是爲什麼?十年來你尋找一切機會,可是有用嗎?”
遊自鋒嘆道:“那是因爲……你始終不能與我一條心。如果我們真是……”
鳳九天喝道:“絕無可能!”
遊自鋒道:“爲何不可能?當年鳳宇贊千方百計將你接回寧西王府,無非就是因爲你長得太象她……”
鳳九天騰地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走到他身旁,眼光如刀刃一般鋒厲,直直地看着他,咬牙道:“你一再地挑戰本王的耐性,可知會有什麼代價?!”
遊自鋒也站起身來,神色之間毫無畏懼,竟然笑道:“如果代價是不能再見你,我倒會有些害怕,不過,若是其它……”
鳳九天低喝道:“夠了!”他轉過身,胸膛不住地起伏,似在平息怒氣,恨恨道:“如果你也是因爲這張臉,那本王勸你,趁早滾回你的耀新國去!再多說一個字,你休想再踏進西藩一步!”
說完,他直直地走了出去,彩珠正巧傳了飯進來,也被他一掌揮倒在地,衆人嚇得跪了一地,大氣也不敢出。遊自鋒的笑聲卻不知死活地響起,他看着鳳九天的背影大聲叫道:“鳳九天,五天後我要驗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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