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浮煙猛然回頭,心裡如一根繃緊的弦乍然斷開!還是發生了嗎?還是發生了?
蛇!兩條蛇從被砸壞的牡丹之下竄出來,一條已經落到平王妃的腳上,平王妃驚得一聲尖叫連連後退,可是那條蛇反而更加緊緊地纏住她的腳,她的丫鬟蓮心早就嚇得不知所措抱着頭縮到一邊。
“相思!”
相思看她無事立刻上前一把將平王妃抱住,那條蛇迅速地要往平王妃羅裙裡鑽,相思定了定神猛然伸出右手眼明手快果斷卡住小蛇七寸,然後舒一口氣狠狠磕在一旁假山上。可是還有一條蛇仍然在地上四下亂竄,相思放開平王妃將她推到蓮心那邊然後果斷從頭上拔下一根金釵當做飛鏢扔出去定住蛇頭,兩條蛇瞬間就被擺平。
可是衛浮煙耳邊轟然一片,發生了,還是發生了……平王妃緊緊捂着肚子倒在蓮心懷裡,蓮心大叫:“王妃!救命啊,救命啊!救救我們王妃!”
衛浮煙茫然看着周圍人像潮水一般迅速涌來,一個人撞到她胳膊大步流星地走過去一把抱起平王妃連聲道:“婉卿,婉卿!”
周懷意。
衛浮煙心中如同一陣寒風呼嘯而過,只是眼角生疼地看着周懷意依舊黑色的袍子,衣襟上繁複的暗紋全都是她早已經熟悉的紋路,停留過她臉龐的地方此刻停留着別人的臉龐。
平王妃極痛之中尚存一絲清醒,她心知別人看到一定會誤會,一邊拼命推開周懷意一邊指着衛浮煙想替她解釋:“她,懷王妃她……啊!”然後便就此暈厥過去。
羅裙漸紅,蓮心撕心裂肺的哭叫之聲和周圍人慌亂的聲音全部突然消失,所有人都如靜默的畫面一般在她身邊來來去去,有人奔走有人掩面有人誇張地驚叫,可是衛浮煙只看到一個清冷的眼神遠遠看過來靜靜落在她身上,那目光好似一潭深水,讓她全身浸在其中逃不掉躲不開卻又冷得牙齒都要打顫。
她張開嘴要解釋,可是那個人只此一眼便迅速收回目光,然後果斷抱起平王妃從她身邊大步走開。衛浮煙被他撞到一邊,她茫然看着地上的碎石和砸爛的牡丹,卻怎麼都找不到那兩條蛇了,甚至該有的血跡都全部消失。
“王妃……”相思過來。
前面碎石連連,她們便只顧着防着那些碎石了,最後一次碎石一落地她們便大意,殊不知那只是讓牡丹花下蛇蟲驚醒的敲門磚。衛浮煙無力地閉上眼靠在假山上,說:“隨她們去吧!”
“不是……”相思看着眼前走過來的陌生人慾言又止。
相思怎麼也是燕京城的花魁,從不是這樣扭扭捏捏的性子,衛浮煙知道果然有麻煩,便自嘲地笑笑睜開眼。今兒算遇上聰明的計策了,每一步都算得恰到好處,使計的人只怕不想真得害到平王妃,只是想看她衛浮煙的笑話而已。
睜開眼,卻看到周圍人羣已經都隨之散盡,面前只有一個月白的袍子,溫潤如玉,面露關切。
衛浮煙慘笑着看他,根本無力說話,被周懷意來回兩次撞痛的肩膀此刻似乎麻木,心也漸漸就麻木了。
周遠之心疼地看着她,最後說:“煙兒,我送你回家!”
家?多好笑啊,家?
衛浮煙搖頭輕笑問:“那腹中是你弟妹,你怎不過去瞧瞧?”
“那兒已經有許多人了,”周遠之上前道,“不會有事的,跟我走吧!”
她固執地不動,緊緊貼着冰冷的石頭問:“你知道發生了什麼嗎?”
周遠之目光如水,靜靜地看着她說:“我知道全都與你無關。”
衛浮煙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她偏頭不讓周遠之看見,可是周遠之卻先行說:“皇宮不值得任何人哭,走吧,我帶你離開這裡。”
衛浮煙緊緊靠着假山只是說:“好,好,這就走!”她拼命點着頭一連說了好幾遍,最後周遠之忍不住親自上前拉住她的手說:“走吧煙兒,我帶你走!”
相思先前不知他們是舊識所以警覺,此刻她也無從安慰衛浮煙,於是跟在他們二人身後一道出宮。
出了宮門衛浮煙手腳冰涼,所有人都忙着照顧平王妃去了,所以一路上竟沒人追究她這個可能的罪魁禍首。平王妃昏倒之前那一指只怕讓所有人誤會,可是會像周遠之這樣什麼都不問就站在她身邊的又有幾個人呢?
不論何時,不論對錯,都站在她這邊。這種話果然也不過是說說而已。
“煙兒,你爲他哭?”周遠之牽着她的手問。
衛浮煙始終沒讓眼淚落下來,她咬着嘴脣搖搖頭卻不敢開口。
周遠之停下腳步,靜看她許久說:“煙兒,你心亂了……”
衛浮煙咬着嘴脣拼命搖頭,周遠之伸出手,似乎猶疑許久才落到她頭上溫柔地拍了拍。
“走吧,吃好吃的東西,逛有趣的小玩意兒,然後一起騎馬跑到天邊,等到太陽落山了再送你回家。”這是衛浮煙從前的習慣,每次周遠之在燕京遇到她都要這樣吃喝玩樂一次,只有他知道,也只有他記得。
周遠之不等她回答便拉着她的手往前走。熙熙攘攘的街道,到處都是叫賣的聲音,香味濃郁的桂花糕,酸酸甜甜的野棗糕,周遠之知道她愛吃什麼,把每一份她喜歡的都買了一點。衛浮煙沒心情吃東西,周遠之卻每買一樣都勸她嘗一口,沒多久衛浮煙才覺得早就冰涼的四肢此刻漸漸暖和起來。滿大街都是各種有趣的小玩意兒,衛浮煙跟在周遠之身後,由着他買許多東西,各色的繡線,木雕的簪子,五色絲線的辟邪手鍊。相思沒多久便藉口有事先行避開,獨留他們二人一起。街上行人比肩繼踵,時不時有人像在宮裡那樣撞到她的肩膀,可是周遠之牽着她的手至始至終都未鬆開。
穿過大街小巷,吃夠好吃的東西,周遠之買了兩匹馬準備和她一起騎到郊外,可是到了城門口衛浮煙突然勒馬不敢前行。
“怎麼?”周遠之問。
衛浮煙遠遠看着城門外大路的最前方似乎有些癡了,她看了許久,周遠之並不打擾她。
“我不去,”衛浮煙看着城門外說,“我不去了,我不能走。”
方纔在街上時衛浮煙神色已經稍稍恢復,偶爾也會笑一笑,可是現在再度茫然,周遠之看着便覺得狠狠地心疼,這是他曾經動了情的女子,如今卻被另一個人折磨成這樣嗎?
“遠之,”衛浮煙轉過頭看他說,“不能走,我怕一出城門,便不敢再回來了!”
周遠之心疼得難以言喻,他最愛的便是記憶中驕傲明亮的衛浮煙,揚着一張俏臉神采飛揚,似乎什麼時候都天不怕地不怕。可是現在衛浮煙竟跟他說“怕”!
“我若走了,他們來了怎麼辦……”衛浮煙喃喃,哥哥柳輕舟眼看就要回洛都城,姐姐宿月此刻正在來洛都的路上,不日便將抵達,這時候她怎麼走?
明明什麼都沒做錯,明明只是讓那個冷清的目光刺到,現在走,算什麼?
“遠之,我一定會走,但不是現在,”衛浮煙疲憊地嘆一口氣說,“不能是現在,所以遠之,回去吧!”
“煙兒,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你下定決心要走,我都助你一臂之力,即使你最後選擇的不是我。”
衛浮煙忍不住笑着搖了搖頭說:“遠之,不必等我了。”
周遠之笑:“你當年若喜歡我,自會不顧一切地跟着我,可你沒有,我便知道你的答案了。我不等着同你白頭偕老,可我等着你過得好。”
衛浮煙看着周遠之猝不及防地流下眼淚。忍了一路,終於還是沒有忍住,可是眼淚一落下她便覺得狼狽,一邊拼命擦着眼淚一邊掩飾着說:“你看你,非要說這種話……”
“煙兒,我們相識快四年了,高興難過都不要在我面前掩飾,”周遠之遞過一方手帕說,“很多事我站在局外反而看得明白,你不敢確定的對他的心意我也都清楚,痛快哭一場,然後我送你回去。”
衛浮煙拿着手帕很快將眼淚擦乾說:“哪有什麼心意,你又明白什麼了?不過是各取所需,很快事情結束我便要離開了!我哭什麼?回去,這就回去!”
周遠之輕嘆一聲,由着她調轉馬頭隨她一起往王府方向走去。
走一路想一路,等到快到王府衛浮煙心下已有計劃,只是門青松已經被指派出去做事,她手上目前只有一個相思,即便江北迴來也不過才兩個人,做什麼都是不夠的。
“遠之,你能幫我個忙嗎?”衛浮煙問。
周遠之翩然一笑道:“當然,什麼都可以。”
衛浮煙聽到這句話突然就心酸,她勉強笑說:“什麼都可以這種話怎能亂說呢?是這樣,先前在燕京時你見過的,陸仲,他是我結拜哥哥,可現在不知身在何方,你能暗地裡幫我查一下嗎?”
“好,這就幫你查。”周遠之回答她,可是心中卻道,我從沒對你亂說過,我說的每句話,都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