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懷意對此頗有些遲疑。
花錯看他站着不動,神情恍惚地說:“你非要聽那就留下吧!但是不可以告訴輕舟。”
那麼事情一定和柳輕舟和三花堂有關了,只是對於此事師父有什麼需要問衛浮煙的?周懷意狐疑地看衛浮煙一眼,點點頭坐下。
“浮煙,你聽誰說三花堂血案的罪魁禍首是爲師?”
衛浮煙從沒打算瞞着師父,可是當着周懷意的面她倒是真得有些不大好開口,她幫師父倒了杯茶遞過去說:“三花堂膽敢追殺我,我當然要查一查。我知道師父和白家一向交好,一定跟師父無關的。”
她說這話是爲了安慰師父,可是在周懷意耳中此話頗有些以退爲進的試探意味。花錯眼神空濛面色悽楚地着衛浮煙說:“浮煙,你沒說真話,除了她沒人會把爲師和三花堂血案聯繫在一起,沒人會……”
衛浮煙自然明白師父口中的“她”正是指自己的孃親羅碧痕,於是避開周懷意的目光說:“對,我查到了見過她的人,師父你就是罪魁禍首這話正是羅碧痕去世前親口說的。”
花錯怕冷似的戰慄着陷入長久的沉默之中,周懷意和衛浮煙看着都有些不忍,可是花錯終於還是艱難地扯過一絲淺笑說:“不愧是碧痕,她就是有這種本事,能把所有的蛛絲馬跡連成完整的故事然後確定事情真相,她就是聰明得可怕……”
猛然想到陸仲也這樣贊過她,衛浮煙立刻覺得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孃親有一種無法言喻的親暱感。一開始羅碧痕對她來說不過是一個名字,後來她推測出此人正是她生母,心中就充滿了好奇,再其後確定了彼此關係心中驚訝又感慨,一邊佩服她臨死都爲自己兒女籌謀的堅強和偉大,一邊卻又覺得生疏得可憐,但是這個瞬間卻突然有了一種骨血相連密不可分的感覺。
“你查到的那個人,能讓爲師見一見嗎?”
衛浮煙知道師父不會強逼她,所以直接搖了搖頭。
周懷意明知這是避着他,看一眼衛浮煙只是默然不語。
花錯神色間立即遍佈失落。
“師父,我只想要你一句肯定的話,”衛浮煙果斷問道,“你是不是從來都無意傷害羅碧痕一家?三花堂的事縱然和你脫不開干係,也絕對不是你的意思,是不是這樣?”
花錯原本有大段的故事要坦白,聽衛浮煙突然跳過一切只問這個有些怔怔的,許久才點頭說:“是,我怎麼會害碧痕呢?如果我早知一切,寧死都不會讓碧痕受傷的!”
“這就夠了!多謝師父割愛贈琴。至於洛都,除非他給我休書,否則我不會去!徒兒不孝還請師父諒解!”
花錯黯然傷神,衛浮煙不忍多看於是說:“師父請回吧,等明兒天晴了我去落櫻閣和師父一起看櫻花海棠。”
“浮煙……爲師有好多話想跟你說,從前的故事想跟你一一坦白,浮煙……”
衛浮煙決絕地說:“師父請回吧!”
周懷意皺了皺眉,明明不滿她這態度卻再次忍而不發,衛浮煙對他的反常早已習以爲常,刻意低着頭直到季神醫過來帶花錯離開。
“你何必事事防着我?我說了要帶你去洛都,就是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一定帶你去。”
衛浮煙身子未愈久坐辛勞,也沒力氣跟他浪費口舌。她揚眉笑問:“我身上有多大秘密都無所謂?”
周懷意低着頭突然撫上那把琴,隨口說:“無所謂。”
衛浮煙一把奪過琴,見周懷意手一僵才知曉自己這行爲突兀。她將琴抱在懷裡好笑地問:“不要說得這麼隨意,如果我真的是顆棋子,就只會帶給你無窮無盡的麻煩。”
周懷意沒有半分猶豫就回答:“也無所謂。”
衛浮煙嗤笑一聲:“如果我身份真有疑呢?如果我真的不是公主呢?”
周懷意這才擡頭看了她一眼,轉瞬卻有輕巧移開,目光竟然像是躲避,他瞧着屏風一大簇開得熱鬧的蝴蝶蘭說:“縱然你不是公主,也已經是我的王妃。我說過了,你已經是我的人。”
“這件事我們已經說過了,我聽見了你的決定,你也明白我的意思,所以我不想跟你糾纏。”
周懷意麪對他的逐客令不爲所動,只是繼續看着屏風平靜地問:“拿了休書又能做什麼?另嫁他人?”
衛浮煙抱着琴站得遠遠的,說:“只求自由身。”
周懷意站起身來和她隔着桌子對峙許久,最後突然輕笑一聲問:“鬧了半天,你在意的竟然是那個名分?你在意你衛浮煙是我名正言順的王妃?”
她抱着琴說:“你既然不在意,放了我又如何?現在是在燕京不是在洛都,天高皇帝遠,你上報朝廷說我病故是合情合理,對你而言也是一種解脫。”
“放了你?我難道囚禁你了?放了你,誰又放過我?”周懷意笑意竟然發苦,那是衛浮煙從未在他臉上看見過的表情。
周懷意被那個孩子牽絆,表面上再平靜都難以掩飾心中糾結。
“對,我就是在意!”衛浮煙盯着他說,“你突然變得奇怪,突然對我很好,師父突然改變主意過來勸我,陸仲突然離開我,這些都讓我不安,我幹什麼一邊不安一邊還要隨你去一個更加危機四伏的地方?我活膩了嗎?”
“我護你周全……”
衛浮煙脫口而出:“我信不過你!”
周懷意沉思片刻說:“那就帶上你信得過的人。衛浮煙,我做得出更絕的事,別逼我動你的人。”
衛浮煙怨怒地盯着他。
“你是聰明人,知道什麼樣的決定對你來說更好。你無非就是怕了些,可是我答應你,無論何時,無論對錯,都先站在你這邊考慮。”
衛浮煙嗤笑:“我說了,我信不過你!”
周懷意無力地想,她還是昏睡着的時候更討人喜歡。
“休書可以給你,但是你知道我是一定會留你在身邊的,如果你覺得拿着休書比較安心,我無所謂。”
周懷意已經步步退讓,衛浮煙只覺得更加不可思議,她盯着他道:“你真是瘋了!”
“你就當是我悔過這三年來虧待了你,跟我去一趟洛都又何妨?你不賭一次怎麼知道結果好壞?不過衛浮煙你也該知道,話說到這裡已經是我的極限了。你可以派人通知你想帶的人,然後讓綺雲收拾你想帶過去的東西。休書我晚一點送到,現在我去看看師父,你今天未免把他傷得太重。”
周懷意說完就徑自離去。衛浮煙真是恨什麼事都要由別人來決定,她當即將七絃琴收好安置好小狼崽就要出門,綺雲看她剛剛停藥身子尚虛要勸她,衛浮煙知道她好意,搶先說:“我去看宿月,你也一起。”
躺了一個月都不知道外面已經是春草芳菲,衛浮煙甚至覺得自己不是躺了一個月而是躺了好幾年,錯過了很多無法彌補的東西。挽夕居前的銀杏樹也發芽了,挽夕居院裡的藤蘿也青綠可人,衛浮煙無暇觀賞徑自走向宿月的房間。
“你先吃藥好不好?”走到門口就聽到莫潭低沉的聲音,“月兒,你聽話,先把藥吃了……”
怎麼像哄小孩子一樣?衛浮煙敲門,她這一路走得急,現在已經是氣喘吁吁無力站立,於是也不等莫潭開門就徑自推門進去說:“姐姐,是我。”
她平常開玩笑也叫宿月姐姐,莫潭也不驚訝,倒是衛浮煙驚訝得很,因爲宿月半躺在牀上,莫潭就端着一碗藥坐在牀邊,看樣子像是在求着宿月吃藥。
宿月原本就只是擔心衛浮煙,如今忽然見她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心中萬分感慨,她當然知道所有的事,可怎麼全都不是好事?
“快過來坐着,下着雨呢,怎麼亂跑?綺雲怎麼也不勸着你些?”
莫潭默默起身,他也覺得王妃可憐,可是王爺交代了不能提起,於是莫潭只低頭行了個禮。
“莫侍衛,我來吧!”衛浮煙伸手接過藥碗,等莫潭關上門又過了一會兒才靠過去笑着說:“怎麼還讓莫潭他求着你吃藥了?”
宿月掀起被子讓她得以窩在旁邊,然後接過藥說:“我擔心你,讓他幫忙打探消息,可是回回只說一句好,像敷衍我一樣。”
衛浮煙撲哧笑了:“終於輪到你耀武揚威了?你看你把姐夫嚇得!”
宿月立刻羞赧,拉過衛浮煙的手說:“不能這麼叫!”
衛浮煙看着宿月喝了藥,兩人靜靜靠在一起歇了一會兒衛浮煙才說:“姐姐,我剛見過我師父了,娘她是否弄錯了?師父說他和當年三花堂舊事無關的,師父和娘是至交,不會對娘出手的!”
宿月聞言輕輕嘆一口氣,不置可否。
“姐姐,上次你沒隨我去繁花似錦,那裡的長廊上掛滿了畫像,幾乎都與咱們家的事情相關,師父若真是白家仇敵又怎麼可能留着那麼多畫像緬懷呢?姐姐,下次你隨我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