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浮煙知道,現在纔是真正的事出意外,現在纔是真正的聽天由命,現在纔是徹徹底底的任人魚肉!
轎子一直在向上擡,衛浮煙在一路顛簸中突然覺得及其好笑,她衛浮煙的人生竟然是這個樣子的!
好像人生積累下來的只有大片大片的遺憾,紛紛揚揚鋪灑在走過的道路上,等到她回頭看時,曾經的輝煌與幸福都只是一朵朵幼稚而嬌弱的小野花,怎麼找都找不到,怎麼留都留不了,然後本應斑斕的色彩全部被灰濛濛的遺憾掩蓋,一眼望去滿目瘡痍。
遺憾當年沒有拼死去求皇兄和母后,如果她真的以死相逼,他們說不定就真的會心軟,那麼她現在還是一個囂張跋扈的公主,每天吃喝玩樂大聲笑放肆哭,不必如現在一般委曲求全。
遺憾當年拿到賜婚的詔書時沒有告訴範方桐,她對他的確沒有過轟轟烈烈的摯愛,但如果他願意不顧一切地牽着她的手逃走,那麼天涯海角,她願與他廝守到老。她這一生,也只對他一人動過心而已。
遺憾當年初到辰國之時萬般顧忌小心翼翼,收斂了所有的壞脾氣所有的不規矩所有的好奇心所有的小樂趣去爲一個遙不可及的丈夫裝溫順扮賢淑,就像是另一個人披着她的皮囊行屍走肉,白白浪費了三年大好光陰。
遺憾在周懷意剛回來時她竟然瞎了眼地相信他,信過他贈送彎刀時的柔情,信過他雪原夜話時的灑脫,甚至以爲有那麼幾次她也曾看透過他。
遺憾沒有從一開始就乾淨利落籌建衛隊保護好自己,結果現在要處處受人制肘,如今還要空盼一個毫無關係的人來救她。
遺憾當時沒有過問青荷和焦伯的秘密,他們乾淨利落地走掉,留下她心中處處是傷口,回想起從前的情誼都是慘慘烈烈的空洞。
遺憾沒有查探宿月和柳輕舟之間的關係,讓她屢屢意外又每每不得多問,信任輕薄如一碰即碎的蟬翼。
一路走來,三花堂要殺她,皇兄把人安插在她身邊,青荷和焦伯無所謂地離去,周懷意說從此都要派人盯着她。從出嫁開始,顧及辰國黎國的和親,顧及皇兄母后的面子,顧及和青荷焦伯的情意,顧及宿月秘密背後的傷口,結果到頭來有誰顧及到她?從親人到同伴,什麼都沒留住,一無所有,一無所有。
衛浮煙,你記得,此番若能大難不死,再活一次,只爲自己。
花轎行至一處眼前開始變亮,隔着大紅的蓋頭能看到轎簾被掀開,一隻粗糙的手伸過來扶住她說:“新娘子到啦!”是一個老婆子嘶啞的聲音。裡面一時熱鬧起來,充耳所聞大都是粗野男子的聲音。衛浮煙被點了穴道不得動彈,但是老婆子絲毫不覺得驚訝,她力氣大如蠻牛,一把托起她一隻胳膊向前走去,哪裡是攙扶,衛浮煙根本兩隻腳都在地上拖着,一隻胳膊快要被生生撕扯下來。
然而四下竟然無人懷疑,衛浮煙猜真正的新娘子應該是這夥山賊搶來的,衆人所見她不敢動彈只怕都以爲她是嚇的。
“少當家來啦!恭喜少當家!”一時賀喜鬨鬧之聲不斷。衛浮煙站定後被老婆子扭轉了個方向,低着頭可以看見眼前嶄新的厚底皁靴和紅豔豔的喜服下襬。
“咳咳,咳咳!”右邊傳來一個蒼老男人的聲音,似乎病怏怏的。衛浮煙耳邊立刻清淨下來。
病怏怏的聲音有氣無力地開口,但語氣中的命令之意不容置疑:“宇兒,帶着你媳婦先來拜見師公。”
老婆子立刻扶着她再轉了個方向然後一腳踢在她腿彎,衛浮煙撲通跪在冰冷的地上,就聽身旁一個聲音說:“徒孫成宇叩見師公!成宇今日成親,請師公回來喝杯喜酒。”然後是一杯酒潑灑在地的聲音。
病怏怏的生意再度開口說:“師父,安重不孝,原本應該先帶着宇兒爲你報仇,然後找到小師弟重振白家。但是人奈何天,安重只怕撐不了幾個月了,倘若安重去了,宇兒他必定也會爲你報仇雪恨!”
身旁的人重重叩頭說:“孩兒謹遵爹的教誨,請爹和師公放心。”
衛浮煙被老婆子按着也重重地磕了個頭。
老婆子扯着嗓子大喊:“吉時已到,拜天地了!”周圍起鬨之聲立刻又響成一片。
衛浮煙再度被老婆子強按在地上磕了幾個頭,老婆子出手重,等到衛浮煙最後站起來時脖子和額頭已經疼得要裂開。然而真正的恐懼這纔開始,她被老婆子送入洞房了。
先前的事她全都經歷過,當年跟周懷意成親也不過如此,但是之後的事她就一無所知的了。三年前她被送入洞房之後就頂着紅蓋頭靜靜坐了一個晚上,整晚周懷意都沒踏入洞房一步,第二天天亮之時門外丫鬟敲門,衛浮煙才伸手自己扯下了蓋頭。
然而今晚,她最大的願望就是這個山賊少當家也能像當年的周懷意那樣對她毫無興趣,等到明日她穴道自動解開應該就有周旋的餘地。她這樣思量着被老婆子按在一張牀上,突然想起另一件十分齷齪的事,那就是她根本等不到穴道解開了,她被服了媚藥!
她堂堂辰國端陽公主、黎國懷王妃,最後竟然讓兩個不入流的江湖人玩着不入流的小把戲弄死,不是死在皇兄的三花堂手中,也不是死在周懷意手下,與兩國政事朝堂紛爭陰謀詭計愛恨情仇皆皆無關,竟然是死在一夥山賊手上,死在下三濫的媚藥之下!
外面是真正娶親那樣的熱鬧,所有人都興高采烈相互敬酒鬧聲震天,好像全部都已經忘了屋裡的新娘子。衛浮煙一直嘗試着動彈,但是很久之後纔有一根手指勉強可以動,衛浮煙的心緊張到極點,再等一會兒,再等一會兒手應該就可以動,周懷意送的彎刀就在懷裡,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可是吵鬧之聲突然大起來,原來門開了,一夥兒男人鬨笑着進來。
“少當家,掀開蓋頭讓大夥兒也認認壓寨夫人唄!”
“是啊!快看看,可別讓咱認錯了!”
“肯定俊,少當家買的人能不俊嗎?”
“屁……屁!你……你你你又……沒……沒見過!”
“滾滾滾,你們都他媽少吵吵,少當家你放心,哥哥我把他們都轟出去!只要你讓哥哥我先看一眼!”
衛浮煙越聽越恐懼,她試着開口,仍然說不出話來,倒是手掌手腕已經可以稍稍動彈,只要一會兒,再一小會兒就行了!
哪知剛剛自稱“成宇”的人無所謂地開口說:“行啊!要是膽子不夠大被哥哥們嚇暈了,不是正好洞房!”周圍立刻一陣鬨笑,於此同時蓋頭被一把扯開。
衛浮煙的眼睛不適應光亮眨了很久纔看見的景象。眼前一羣五大三粗的男人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屋裡陳設簡單,只是觸目所見皆是紅布紅燭紅剪紙,身邊最近的是一個眉清目秀的二十歲左右的男人,看起來幾乎比她還小,手裡拿着蓋頭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一個瘦猴兒眼珠子快要掉出來,半天才第一個開口說:“少當家哎,你娶着仙女了!”
“少……少……當家真……真的只要……只要五十兩啊?”近旁一個十幾歲的鬥雞眼小胖子結結巴巴地問。
“還不出去?”叫成宇的人懶洋洋把蓋頭扔在牀上,等到一羣人罵罵咧咧吵吵鬧鬧全都退開後才走過來審視她半天說:“你這姿色只要五十兩就嫁了?窮瘋了?”
衛浮煙無從開口,只能拼命試探手能活動到何種地步。
“無所謂,反正都嫁了,”叫成宇的開始坐在一邊脫靴子,見衛浮煙一臉驚懼好笑地說,“那人沒跟你說要嫁山賊?你想想清楚啊,嫁誰不是嫁,我們白風寨雖然沒什麼好,供你吃喝享樂也是足夠了。聽說先前你賣身葬父寧願給八十歲的老頭子當小妾,也是個孝女。跟着我好歹有個正妻的名分,你要真不稀罕,生了兒子你愛走就走。”
衛浮煙徹底被恐懼淹沒了。這個人根本無所謂興趣不興趣,按照剛纔他們的話,他爹病重所以要他趕緊成親,他只要找個女人生個兒子傳宗接代負責接替他報仇就行了,也就是說,無所謂對方是誰,今天都是要洞房的!
叫成宇的山賊脫掉靴子和外袍開始來解她腰帶,一邊解一邊笑着跟她說:“你們黎國這麼窮困嗎?傾國傾城的美人兒,居然才值五十兩,你當初要價高一點,說不定我的銀子就不夠買你了,我一直沒想過在這種事上浪費太多銀子。”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眼前人甚至不是黎國人?
衛浮煙的腰帶已經被揭開,外面那層被匆匆罩上去的大紅的嫁衣也已經被脫下來,等到眼前人的手伸到她脖頸處衛浮煙咬着牙拼命伸出手將眼前人一把推開然後匆匆繫好腰帶。叫成宇的男人有些猝不及防一時沒反應過來,見她從懷裡拿出彎刀纔好笑地說:“有病吧你?我還真沒用過這麼小的刀。”
成宇再度靠過來,衛浮煙還不能開口只好一把揚起彎刀砍過去,成宇看瘋子一樣輕巧地握住她拿彎刀的手,衛浮煙不得不伸出腳狠狠踢過去,等到成宇手稍稍一鬆她用力甩開手要跑,卻被成宇乾淨利落地攔腰抱起扔在牀上,鼻子狠狠地紮在大紅的棉被上。
“怪不得只值五十兩,性子真不大好。”成宇膝蓋抵住她雙腿捉住她兩隻手在身後按住,然後一隻手毫不客氣地從她後頸衣襟一把扯開,衛浮煙後背一涼正要咬住舌頭卻聽身後人突然驚叫:“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