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架空。
國家和地區:黎國,辰國,月國,不夜城。
黎國:秦嶺-淮河以北。現中國北方地區,都城洛都(今河南洛陽),其他重要城市燕京(今北京)等;
辰國:秦嶺-淮河以南、漢水-洞庭-湘江線以東。現中國東南地區,都城杭州(今杭州),其他重要城市蘇州(今蘇州)等;
月國:秦嶺-淮河以南、漢水-洞庭-湘江線以西。現中國西南地區,都城蓉城(今成都),其他重要城市渝州(今重慶)等;
不夜城:江湖獨立區,爲現在漢水旁的湖北襄樊。
其他山嶽河流地理*借鑑現有名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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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記得最清楚的,竟然不是他的模樣,不是他的笑,不是他的好,不是他生氣時沉暗的目光和大笑時飛揚的眉眼,而是不知何時的一天,他站在石橋上,突然回頭,靜靜叫她的名字:“浮煙。”遠處青山疊嶂,身後草木葳蕤,他站在哪裡,紙傘邊沿滴答滴答淌落着雨水,袍角輕飛。
“我是真的以爲……以爲這輩子,一定是要嫁給你的……”
辰國的皇宮裡,端陽公主輕輕呢喃。一天一夜滴水未進,驀然開口,聲音苦澀怪異得像來自另一個人。
夠了。真的夠了。從皇兄頒了聖旨她就知道一切已無挽回。不過是嫁得有些遠,遠到不在辰國境內,不過是嫁的人有些陌生,陌生到從未見過面,不過是要她去和親,到底有什麼不可接受?可是她無論如何沒想過,皇兄竟然讓範方桐來勸她。
範方桐,衛浮煙,衛浮煙,範方桐。一個是文韜武略的右相嫡孫,一個是金枝玉葉的皇長公主,前一個家世品性才華容貌皆上品,後一個縱然什麼都不是,也是受盡榮寵的辰國唯一公主。舉目所見,彼此只有對方足以匹配,他們的親事幾乎被所有人明裡暗裡認定,似乎只等一道賜婚的詔書,然後才子佳人,鸞鳳和鳴,自此白頭偕老,皆大歡喜。
正是因爲這樣,衛浮煙對他從不拘禮,她收起所有裝模作樣的端莊賢惠禮儀姿態來,同他玩,同他鬧,把自己的本性拿出來給他看。放肆地直呼他範方桐,把不喜歡吃的菜丟進他碗裡,騎走他最愛的大黑馬不還他,偷他寫的最好的字上街賣,囂張跋扈又得意。
到現在了,竟然說她要嫁的不是他。這算什麼?她的囂張算什麼?他的縱容又算什麼?
“範方桐……”衛浮煙無力地開口。
範方桐喂她吃飯,勺子停在嘴邊,她不開口,就那麼看着他,範方桐淡淡笑開,如一張宣紙上暈開了一點朱丹,有類似霞紅的光彩:“我知道。我都明白。”
十二月的燕京風雪連天,城中尚鮮少有人出門,更別說荒山老林裡。所以聽到篤篤的敲門聲,衛浮煙一度以爲自己聽錯了,直到丫頭宿月說:“咦?怎會這麼早?”
只有衛浮煙手上閒着,便提了斗篷說:“我去開門。”
院裡一株紅梅開得正好,夾着風雪都能問到清雅的梅香,太冷,她裹緊斗篷走得極快。嫁到黎國三年了,慢慢熟悉這裡的山水,再慢慢熟悉這裡的人,卻無論如何都適應不了這裡冬日的極寒,每每要凍腫了腳,凍壞了雙手和耳朵,然後讓寒風如鈍刀一般在臉上磨出暗紅的印子,才能清清楚楚得記起自己的的確確不是黎國人的。
厚重的木門顏色沉暗,她一伸出手就覺得極冷,門閂冰涼,又有些鈍鈍的,竟然用力都沒有拔開,她皺着眉頭,再一次努力拔開了門閂,門閂拔開後,看起來那麼重的木門竟然很容易就被打開了,只是開門的瞬間風雪漫卷直打在她臉上,她微一偏頭,又伸手撥開了吹亂在臉上的頭髮才向門外看去,微微有些驚訝。
清一色的黑裘斗篷,靠前的兩位和靠後的四位皆執長劍,中間那位面目威嚴,顯然是一主六僕。
“夜半叨擾,唐突之處還望姑娘見諒。只是風雪突至,難以前行,冒昧請問姑娘這裡是否有閒舍方便我們借宿一宿?”一男子先開口,此人身形清瘦,面目儒雅,只他站得最近,顯然是方纔敲門之人。
略略一頓,衛浮煙嫣然一笑,說:“閒舍的確是有的,但能落腳的卻只有大堂一間。如不嫌寒舍鄙陋,請自行進來,門關好,不必閂了。”
不等對方言謝,衛浮煙轉身進屋。
丫鬟宿月正在燒火,剛認識的劍客陸仲正懶洋洋地拿一塊破布擦他的寶貝神劍,角落裡近身侍衛焦伯正用他的寶刀劈柴。
“柴夠用了,”衛浮煙對焦伯說,然後才轉過頭來宣佈,“來了七個借宿的。”
“不是吧……”陸仲盯着咕嚕咕嚕冒泡的鍋哀號,裡面熱氣騰騰地燉着肉湯,眼看就能吃了,居然來了幾個分羹的,因此盯着幾人進屋時面色頗有不善。
焦伯擔憂地看了她一眼,這幾個人會武,並且看起來紀律嚴明,訓練有素,加上衣飾簡單中透着華貴,顯見不是一般人。
衛浮煙笑着衝他點點頭。
人都來了,若真來者不善,憑她們幾個人只怕也攔不住。人家恭謙有禮,反倒不便把人拒之門外。再說了,這時辰,她們等的人也快來了,真出事,雙方力量也未必是懸殊。
這個大堂原本是兩件小屋,焦伯把中間的牆拆了打通另立了柱子,看起來十分寬敞。屋裡只有兩張矮几,旁邊鋪着厚厚的乾草,中間的空地上燒着兩堆火,各支着一口大鍋,一個肉湯已經快煮好,一個水還未燒開。旁邊散着幾個裝油鹽醬醋的罐子。
“宿月,”衛浮煙這纔看見宿月盯着已經席地而坐的七人,眼神有些怔忡,“宿月?”
宿月猛然回神:“夫人?”
“去拿碗筷,多拿一些來。”
果然。陸仲一臉幽怨地看着衛浮煙,不過宿月那一聲喊倒是讓他興致大起。
“說真的,怎麼看你也不像已經出嫁了的人啊!不是你蒙小爺我吧!”
衛浮煙悠閒地攪着湯說:“不信自己查呀,我難道攔着你了麼。”
“切……”陸仲不屑,“小爺我查事是要銀子的!再說了,有些事不查小爺也猜得出七八分。看你野成這樣沒人管,估計你男人也是個不回家的男人……還是因爲你野成這樣,你男人才不回家的?”
“陸仲!”焦伯冷冷看過去。
陸仲嘿嘿一笑:“這個姓焦的是你從孃家帶過來的吧?倒是忠心得很。不過焦伯,難不成你殺了我,你家姑爺就回來了?不如你給我一千兩,小爺我替你們把人打暈了扛回來!”
焦伯提刀欲起,衛浮煙一把扯住他袖子,淡淡吩咐:“坐下。”
那邊的七位已經脫掉斗篷圍桌而坐,正對着她的是七人之首,黑衣華貴,衣襟上有繁複的暗紋,她鬆開焦伯袖子時無意間擡眼,竟然看到那人正在若有所思地打量她,只是面目不怒而威,目光清寒幽深,竟似許久都沒笑過。
“陸仲,枉你自詡聰明,怎麼和那些市井俗人一樣看不開?若非我男人不回家,我哪裡得空可以遊山玩水?我多謝他還來不及!”
陸仲討了個沒趣,再開口就是不遜:“說不定他在外面娶了妻妾兒孫滿堂,你不嫉妒?”
“啊,太嫉妒了,”衛浮煙順口接了一句,若無其事地加鹽,“哇,嫉妒地不得了啊,又要爭風吃醋又要吵吵鬧鬧,要左右逢源還要看男人臉色,這種日子真有意思,我真是嫉妒得不得了啊!”
焦伯第一次笑了。
“可是,說不定他已經死在外頭了。真可憐,要守一輩子活寡。”陸仲惡毒地笑。
“你不要胡說!”宿月慌忙制止,胡亂放下一堆碗筷。
陸仲調笑:“哎呦小月兒,你家夫人都不急,你急什麼?”
衛浮煙嚐了嚐湯,味道剛剛好,便拿了一個大陶盆開始盛,一邊毫不在意地說:“我們家的規矩是夫亡妻隨,他要是真死了,我就只好先下去等你們了。”
陸仲愣愣地收了笑,沉默半天,忽然吼出這麼一句:“哪來的什麼狗屁規矩!”
衛浮煙盛了一盆肉羹,衝那邊七人喊:“喂,太重,你們自己過來端。”
七人顯然沒料到還能有肉羹吃,爲首的黑衣男子擡眼看她,微微皺着眉,許久才輕輕點了點頭。
立刻有兩個人起身過來,其中一個是剛纔敲門說話的人,等同行的拿過碗筷,他端起肉羹笑着說:“在下柳輕舟,多謝夫人。”
方纔還是姑娘,這會兒就變成了夫人,面目倒是儒雅溫存,不過即便沒做到非禮勿聽,也不必這樣明目張膽地告訴她“我全都聽見了”吧?
衛浮煙十分無語,淡然笑着說:“何必言謝,要收錢的。”
柳輕舟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一句“來了!”焦伯緊盯着門。
門突然被推開,風捲着雪瞬間擠進來,一個高大的身影大步走進門,揚聲說:“我來晚了麼?”聲如洪鐘。
衛浮煙揚起臉莞爾一笑,懶洋洋地說:“晚了,晚了,就只剩白水了。”
“衛浮煙,你堂堂一個公主怎麼越發小氣了?我千里迢迢地來,你就只爲我準備了一碗白水?”來人回身關上門。
“次虛侯。”柳輕舟一臉不可思議地說,目光瞬間看向一旁神色幽暗的主子。
次虛侯周遠之這纔看見衛浮煙身旁的柳輕舟,並且留意到屋中其他幾人。衛浮煙好奇地看着周遠之一動不動面色複雜地盯着那位爲首的黑衣人,又轉過頭來看看衛浮煙,衛浮煙一臉驚訝地看着他突然艱澀地笑開,驀然開始跪拜行禮,衝那黑衣人一字一頓地說:“臣,次虛侯周遠之,叩見懷王殿下千歲。”
衛浮煙腦中先是轟隆隆地一片響,然後寂靜成一片空白。她難以置信地看着周遠之,又呆呆愣愣地看了看那位黑衣人,恍然反應過來,立刻跪地行禮:“叩見懷王殿下千歲。”
懷王,黎國懷王周懷意,她衛浮煙未曾謀面過的夫君。衛浮煙跪在火邊,背後一陣冷汗。
“都起了吧。”懷王淡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