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懷意冷冷一哼說:“剛剛還是潛入,現在就成了在附近?宿月姑娘這求饒是什麼意思?認罪?”
衛浮煙一把推開胡神醫的手拉上衣服撩開紗帳再度起身說:“她說了,是無心!”
宿月這才發現衛浮煙,直愣愣地就起身跑過去慌忙問:“公主,您回來了?您……這是怎麼了?怎麼傷成這樣?公主……”好似把剛剛自己大難臨頭的事全忘了。
“兩次都是無心?真是好笑,堂堂辰國皇宮裡出來的婢女,行事居然如此不規不矩,三番兩次跑到男人住的房間裡鬼鬼祟祟!”
衛浮煙不顧尚未包紮好的傷口在不斷流血一把將宿月護至身後說:“皇宮婢女行事不端鬼鬼祟祟?我就在你眼前站着,你又何必指桑罵槐呢?何必非要遷怒於一個小小的婢女,難道這就是黎國懷王爺的氣度嗎?”
柳輕舟立刻暗叫不好,他原本無意深究,只是第一次旁敲側擊地警告過宿月後沒想到她還敢再犯,今日隱衛和幾個下人都有看見,不追究只怕也說不過去。本來以爲自家主子和王妃共赴邊城又共同犯險,把宿月交給王妃應當是比交給管家按府上規矩來辦妥當的多。卻不知何時自家主子和王妃已經徹底談崩,只怕是要害了宿月姑娘了!
“本王的氣度?”周懷意冷笑道,“有人狀告有人也說不敢再犯,試問如果是王妃你如何處置?你身爲王妃不但不查知真相賞罰分明,還要當着其他人的面公然護短,難道這就是辰國端陽公主的氣度?”
“對,我就是護短!我自己帶來的人我當然要護!難道等着別人要殺要刮隨意處置嗎?”衛浮煙怒到頂點口無遮攔,“我看王爺你不妨冷靜一下再處置我和宿月!這麼遷怒人實在有失你風範!”
周懷意額上青筋暴起,一雙眼睛早已如同蒼鷹一般緊緊鎖在衛浮煙臉上,似乎下一刻就會像他從前說過的那樣一隻手扭斷衛浮煙的脖子:“遷!怒?”
“難道不是嗎?”衛浮煙的血流得太多,頭腦已經暈眩許久,還是冷笑着說,“我和宿月即便身份有疑,王爺你一聲令下就能讓我們永無翻身之地,何必如此咄咄相逼?你想殺想刮的真的是我們嗎?還是同你有新仇舊怨的次虛侯!你師父!和三花堂!”
周懷意一把掐住衛浮煙的脖子腦中轟隆隆的巨響,眼前除了這該死的女人嘲弄的眼神什麼都不剩。胡神醫和宿月都跪地幫忙求饒,只有柳輕舟彷彿魔症了一般,輕輕重複三個字:“三……花……堂……”
衛浮煙在疼暈之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宿月的哭喊:“王爺快放手!王爺,宿月知錯了求王爺賜死!饒了我們公主吧!公主公主你怎麼了……”
從前是叫公主,周懷意不在的三年偶爾出門時應該改叫夫人,現下週懷意回來了就要和府上人一道叫王妃,笨宿月,永遠一慌就什麼都忘了……
王妃經胡神醫醫治已經轉危爲安,失血過多加上情緒激動,其實不是什麼大礙,只是傷口再度撕裂看起來十分恐怖。宿月幾乎要哭昏過去以至於胡神醫不得不幫她紮了一針讓她先安靜下來,到柳輕舟走的時候已經另有丫鬟過去幫王妃擦身。自家主子則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怒火快要把宅子燒乾。
關好門窗熄了燈,藉着月光一躍而上自己的房樑,扒開厚厚的灰塵有一塊破裂的木材,用劍翹起後是一個淺淺的木坑,坑裡只有半個殘破的劍柄,上面三瓣桃花的暗紋隱約可見。
三花堂。柳輕舟將破劍柄放在自己懷中,把破木材小心放好,在再度躍起的時候把提前準備好的細土小心灑在剛剛腳踩手碰的地方。快過年了,別遇上精明的下人來給他這間屋撣塵,哦不,這裡是北方,應該說掃房。
三花堂。柳輕舟一遍遍撫摸着那半個殘破的劍柄,往事如寒氣侵體,心情卻如烈火炙烤,翻來覆去前思後想,到迷糊睡着的時候已經快天亮。
“宿月,你現在告訴我,你去柳輕舟房裡幹什麼?”天快亮的時候衛浮煙醒了,旁邊守着眼睛哭腫得像胡桃的宿月。
宿月抽泣着說:“宿月……宿月無心的……公主……宿月只是……只是……”
“可是你知道,重要的就是這個‘只是’,”衛浮煙拉着她的手有氣無力地說,“剛到這裡來的時候我小心翼翼過日子,生怕那個懷王娶我是有什麼陰謀所以萬萬不能讓他抓了把柄對我們辰國不利。後來他回來你也見了,在山上贈我彎刀,又要帶我去邊城見他親人,我以爲日後我們的日子能稍微好過一點。可是宿月現在不一樣了,我和周懷意已經徹底鬧翻,他既然對我存疑,只怕日後我們做什麼都是錯。所以宿月,那個‘只是’我必須知道,否則周懷意問起罪來我如何能保全你?”
宿月一向膽小,經過這一夜早就嚇壞了。衛浮煙卻不得不趁只有兩個人的現在追問:“宿月,那天在山上隱衛進門時候你盯着他們看,是不是就是在看柳侍衛?我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就算你以爲隱衛身在邊城尚未回來,以你向來最膽小最守規矩最不會惹麻煩的性格,怎麼就有膽量兩度潛入柳侍衛的房間?”
宿月眼淚漣漣地哽咽:“公主,不是的,不是的……宿月只是弄錯了……弄錯了……柳侍衛,柳侍衛與故人相像,所以宿月弄錯了才……才……纔想要查一查……宿月知錯了!宿月知錯了!宿月知錯了……”
“宿月,”衛浮煙無奈又難過,“你真的連我也要瞞?你四歲入宮時就摔傷頭忘記全部舊事,連自己姓甚名誰父母何人家鄉何處都想不起來,現在卻跟我說柳侍衛同你故人相像?”
宿月只是低着頭抽泣不止。
衛浮煙失望之極,以爲彼此信任到無話不談的人對方卻有秘密不願讓她知道,這種感覺真得十分糟糕。她只得嘆了聲氣說:“算了,算了。”
宿月卻忽然抽抽搭搭地哭着說:“不是的公主,宿月不是……不是有意要瞞你。宿月後來的確想起來一些事,宿月進宮時不但有父有母,還有一個哥哥,母親腹中尚有快出生的寶寶。可是後來……後來一家人走散了……柳侍衛確實同故人相像,可是宿月不敢說,宿月是辰國人,柳侍衛是黎國人,宿月一定是弄錯了。宿月……不是有意要瞞公主的……”
衛浮煙第一次聽說這些事。她伸手幫宿月擦眼淚,等到宿月稍稍平靜下來才說:“原來如此。你該早說的,早說了,我就不帶你來黎國了,如果當時放你出宮,這三年說不定你已經找到父母和哥哥一家團聚了,也不必跟着我委曲求全的受苦。”
轉而又一咧嘴一笑:“宿月,反正這個懷王現下已經懷疑我,日後我們去他的兩國邦交!去他的小心翼翼!去他的規矩禮法!去他的委曲求全!想怎麼過就怎麼過,怎樣?”
宿月嚇到了,把眼睛睜得圓圓的說:“公主……公主你怎麼……是不是你的傷又……”
衛浮煙笑得連自己都覺得誇張,她看着宿月說:“你看,個個都是演戲的高手。從前我覺得自己最討人厭,明明討厭這個王府討厭的不得了卻依然不到太陽落山就趕緊回府扮演良家婦女,其實不知道多想買一匹馬就那麼逃了,江湖之大,走哪兒是哪兒,再不回來了。我裝賢淑裝淡然,演戲演到我自己都想抽自己巴掌。可是你看周懷意不也一樣?明明在山上就懷疑我了,偏偏做些讓人感動的事說些讓人感動的話來試探我,裝得那樣有君子風範,其實恨不得從來沒娶過我恨不得我早就客死異鄉!大家都是演戲的高手,可是宿月,我決定不演了,從今以後我愛怎樣就怎樣,去他的懷王爺!去他的懷王妃!”
“公……公主……”宿月小心地叫。
衛浮煙說得痛快,當下把被子扯開吩咐宿月:“走!反正怎麼做都是錯!扶我回挽夕居,這個荷心齋真是討人厭的地方!”今晚也不知自己第幾次扯開被子要下地了。
宿月知道攔也沒用,慌忙找了件斗篷幫她裹上扶着她到門口,出了這間房是剛剛周懷意和周遠之吵架的廳堂,一個丫鬟正端着熱茶過來看到她們嚇了一跳:“王妃這是去哪兒?屋中有起夜的隔間,就在……”
“回挽夕居。怎麼,你要攔我不成?”
想來是周懷意治家嚴謹,她這樣空有身份的王妃一句話就能嚇得丫鬟跪地求饒:“奴婢不敢!”
衛浮煙低頭看茶壺已倒,有星星點點的熱水潑到那位丫鬟手上,已經走過去了又回頭吩咐說:“叫什麼名字?以後去挽夕居伺候,把這裡收拾下立刻就過去,明白嗎?”放走她這樣十惡不赦的人,不知道周懷意會怎麼處置這丫鬟,萬一又是要殺要刮隨便處置她就罪過大了。
“奴婢綺雲,綺雲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