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包圍宣府

兩日之後,穆青青終於得到劉素帶來的好消息。

他打通關節,見到了高坤,並且約了高坤在宮外相見。

穆青青已經提前等在了劉素安排好和高坤相見的雅間之中。

不過仍舊以白色的圍帽遮着臉。

高坤遲了半個多時辰纔來。架子端的足足的。

當雅間之門打開,高坤站在門口,瞧見裡面等着的不是劉素。而是一個帶着圍帽的女子之時。他已經提步打算離開了。

“怎麼?許久不見,高總管不打個招呼就要走麼?”穆青青把玩着手中的茶盅笑說道。

高坤聽到雅間內傳出的嗓音,立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遲疑的向雅間內,帶着圍帽的女子看去。

穆青青的聲音,他太熟悉了。穆青青以前的拿手好戲便是唱曲,聲音輕輕柔柔。直撩人心扉。說話的聲音也是甜膩膩的讓人過耳難忘。

只是已經幾年沒有聽到過她的聲音。

且自從乾爹帶着她離開高府之後,自己就沒有再見過她了。

聽乾爹說,是宣紹將穆青青抓走了,乾爹說,不必救人了。

他原以爲乾爹的意思是,穆青青已經必死無疑。

如今卻猛的聽見,自己以爲已經死了好幾年的故人的聲音,高坤如何能不驚詫呢?

高坤轉身進了雅間。

雅間的門在他身後關上。

“姑娘既相邀,爲何不直面於我?”高坤在穆青青對面坐下,打量着白紗圍帽之下隱藏的容顏。

“你已經猜到我是誰了。”穆青青笑着爲高坤倒了杯水。“許久不見,高總管還好吧?”

“我好不好,你約我相見之前,想來已經打聽清楚了。我對你如今卻是一無所知,你不該簡單說一說麼?起碼叫我知道,如今該如何稱呼?”高坤接過茶盅,放在自己面前,目光仍舊停留在白紗之上。

“高公公說的也是。”穆青青輕笑,“我是來求高總管幫忙的,若是不說清楚自己的身份,倒是叫高總管覺得我沒有誠意。”

穆青青隔着白紗亦是感覺到高坤灼灼逼人的視線,她索性擡手,將頭上圍帽取了下來。

白紗帶着一陣淡淡的香風從兩人視線之中掠過。

白紗之下,是一張越發美豔動人的臉頰。

高坤眼中閃過驚豔之色。“幾年不見,你比以前更能攝人心魄了。”

穆青青掩口輕笑,“高總管高誇了!”

“這幅美顏便是說什麼請求,也叫人不忍心拒絕了。”高坤也笑着說道。

“高總管必是不會拒絕的,如果我沒有記錯,高總管是比任何人,都不希望看到宣家好的吧?”穆青青笑着問。

高坤沒有應聲,抿了口杯中茶水,良久才收斂了笑意,“說說,你如今回來做什麼?”

“你我一直都是一個陣營裡的。當初你把李佑帶到我面前的時候,咱們就綁在了一起,不可能分開。便是後來,因爲安念之決裂,那也是他自己的問題。我與你,還是能繼續愉快的合作的,對麼?”穆青青抿了抿紅脣,輕聲說道。

高坤看了看她,思量片刻,“這些年,你在西夏?”

穆青青笑着沒有答話。

“你爲西夏而來?”高坤又問。

“不,”這次穆青青道是很快搖了頭,“我爲你我和宣家的私仇而來。”

穆青青也端起茶盅,抿了口茶水。

“我已經打聽了宣家這幾年的近況,如今宣家又有復起之勢,若任由宣家再起來。只怕高總管,夜裡都睡不安穩吧?您不用忙着反駁,想到宣紹和煙雨兒女雙全,和和美美,我也是一顆心都緊的睡不着,只恨不得現在就看着他們在我面前覆滅!”

穆青青尖長的指尖被打磨的水潤光亮,說話間映着窗外的光,閃爍着寒意。

“宣家不倒,高總管就不能坐枕無憂。如今你我一道,將這個眼中釘肉中刺連根拔除,如何?”穆青青垂了垂指甲上並不存在的灰塵道。

高坤垂着眼睛,似乎在看茶葉梗浮浮沉沉,又似乎在思量穆青青的提議。

“你我如今,已經不是一個陣營裡的人,我爲何要幫你?”高坤冷聲道。

“呵呵,高總管,幫我也是在幫你自己呀!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不過是互利互惠的一場交易。且憑着您和西夏的關係,難道還怕日後沒有您的好處麼?”穆青青笑的十分暢快。

高坤眼睛微眯,“你有多少把握?”

穆青青伸出了一隻手,修長的手指伸的筆直。

“五成?太過冒險……”

“冒險的人是我,高總管是在擔心我?”穆青青嗤笑。“高總管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謹慎小心了?”

“如今皇上一心在修道煉丹之上,我只怕便是幫了你,你連五成的把握也沒有!”高坤不客氣的說道。

穆青青掩口輕笑,“你不瞭解男人,沒有不偷腥的貓。不過是有些人沒有用對方法罷了,皇上不是以前的皇上,你以爲,我還是以前那個穆青青麼?”

高坤沒有說話。

這次再見穆青青,她舉手投足之間,越發讓人覺得雍容有氣度,且那勾魂攝魄的魅力也更勝以往。或許,她真的能做到?

就算她做不到,自己僅多是從犯,皇帝便是有怒,應該也撒不到他身上。但穆青青如果做到了,那接下來等着的便是,可以親眼看着宣家覆滅。親眼看着宣紹在臨安沒有立足之地。

高坤笑了笑,“好,我幫你。成不成,在你自己。”

穆青青笑靨如花。

“老爺有回信了!”宣家的家僕高聲喊着往內院而來。

宣夫人正在宣紹院中,照看兩個不滿半歲的孩子。

煙雨一早便聽到家僕的呼喊,忍不住擡腳向門外走去。

邊疆一直有捷報傳來,可父親卻一直未送家書回來。

不知是爲了避嫌,還是書信來往不便。

如今這信倒是父親離家之後的第一封家書。

家僕進了院子,宣夫人才聽聞到,立即將懷中的小孫女交給奶孃,轉身出了門,又是緊張又是欣喜的從家僕手中接過書信。

煙雨立在一旁,只見宣夫人雙手微微有些顫抖的摩挲着書信上的字跡,一時竟不是急着去打開信封。

她不好催促,焦急的等在一旁。

“夫人。”劉嬤嬤從旁提醒了一句。

宣夫人才恍然驚醒一般,哦了一聲,背過臉,抹了抹眼睛,從信封中取出信箋來。

信不長,是宣文秉的親筆信,在心中說,家書他收到了。輾轉送到他手中的時候,他已經在邊疆和西夏開戰了。一直忙於軍務,幾次提筆回信都被擱置。也不知這封信送回之時,會耽擱到什麼時候。他一定會得勝回去,不負皇帝重託,不負百姓期望,定會大敗西夏之兵。好回來見見自己的孫子孫女們。耽擱了這麼久,也不知兩個孩子取名了沒有,如果已有名字便罷了,如果沒有,他希望小女子名瑤期,孫兒名琸。信尾道,他一切安好,家中勿掛。

宣夫人站着將信看了好幾遍。

直捧着信箋捂在心口,彷彿聽到了相公的聲音,在耳邊叮囑。

煙雨已經不知何時悄悄的退回了房間裡。

這個時間,應該是留給宣夫人自己的。

宣夫人也未多說,只說了宣文秉爲兩個孩子取名之事,說了他在邊疆安好。只待西夏投降,或許就可回來了。

當然一切還憑聖上指示。

“宣瑤期,宣琸。你們有名字了,我瞧着,祖父還是喜歡孫女多一點,孫女的名字是三個字呢!是不是?”煙雨逗着懷中的孩子,笑着說道。

宣璟聽祖父寫信回來了,從書房出來,便直奔宣夫人院中,嚷着要看祖父的信。

小傢伙也聽了街頭巷尾對自己祖父的誇讚,越發的崇拜自己的祖父大人,如今英明神武的父親在他心中,都不如驍勇善戰的祖父威武霸氣了。

宣璟如今已經開蒙,剛開始識千字文。小傢伙兒記性好,雖貪玩兒,也記住了不少。

就連靈兒要背的藥方,藥名,他也跟着記了不少。

還說要跟靈兒一比高下,靈兒笑着應下他,越發學的刻苦用功。

對於穆青青的悄然到來,沉浸在得勝喜悅之中的臨安人,無知無覺。

禁宮之中。

皇帝又開了一爐丹藥,看着煉製幾十顆丹藥的藥材進了爐子,最終卻只有兩顆黃豆大的,盈盈泛着金光的丹藥出爐,皇帝的臉上,既有驚喜,又有惋惜。

“成是成了,就是這出丹量太少了!”皇帝看着面前盈盈的金色丹藥道。

玄機子在一旁不動聲色。

“不過不能太貪心,好東西,自然都是少的。”皇帝命他拿來墊了厚厚天蠶絲的沉香木匣,將兩顆金丹放了進去。

皇帝親自收起了那裝了兩顆金丹的沉香木匣,喜上眉梢。

這丹藥練了十幾爐,所用珍稀藥材不計其數,如今終於練出這兩顆丹藥來。定對他道法得成,得道成仙大有裨益。

高坤正等在煉丹房的外面。

瞧見皇帝一臉喜色的出來,他就知道自己這時候是守對了。盡東溝技。

皇帝揹着手,緩步向前走去。

玄機子仍舊留在煉丹房收拾。

高坤快步跟在皇帝身後。

直到皇帝出了煉丹房所在的院子,高坤才又跟緊了一步,上前道:“奴才瞧着今日皇上心情不錯。”

皇帝微微點了點頭,“朕今日很高興!今日該往哪個宮裡去了?”

“回稟皇上,今日沒排着往哪個宮裡去!”高坤回道。

“哦?”皇帝有些不悅的回頭,看了眼高坤。

高坤立即道:“不過,皇上,今日有美人已經在沐浴了,待會兒就送到承乾宮伺候,您看如何?”

皇帝哼笑了一聲,“你慣會揣摩朕的心思。”

高坤偷笑,跟着皇帝轉向承乾宮的宮道上。

皇帝回到寢宮之時,承乾宮內已經燃起了淡淡的薰香。

這是助情之香,皇帝修道之時,多不許用這香。

今日得了金丹,心情格外好,且有金丹護體,便是縱情又何妨?

皇帝看了眼嫋嫋吐着氣的白鶴蹬龜香爐,未置一詞。擡腳向龍榻而去。

明黃的紗帳已經被司帳放了下來。紗帳裡影影綽綽,似有人影躺在牀上。

“美人安在?”皇帝壓着笑,問了一聲。

牀上的人並未迴應。

皇帝快步向牀榻走去,司寢立在一旁,爲皇帝寬衣解帶。

牀上的美人一直沒有動。

直到皇帝僅着一身裡衣之時,皇帝擺了擺手,讓司寢退下,親自撩開紗帳,走了進去。

牀榻上的美人,忽而翻身,面朝裡躺着。

美人身上薄毯滑落,露出大片瑩白的脊背。

只看這背影,皇上都覺自己身體已經起了變化。

“美人,朕來了!”皇帝聲音裡夾着笑意。

兩步來到牀邊,伸手將牀榻上的美人抱在懷中。

美人迅速撲入他懷裡,將臉埋在他的胸口。

皇帝笑出聲來,“美人這是害羞,還是迫不及待?”

“皇上……”

懷中美人盈盈一聲輕嘆,一雙柔若無骨的纖纖玉手摩挲在他的胸膛上。

皇上只覺這一聲輕喚,他的骨頭都要被喊酥了。

“朕定會好好疼你的……”皇帝翻身將美人壓在身下。

半直起身子來,這才瞧見身下之人的臉。

皇上正欲退下里褲的動作,駭然驚住,看着被自己壓在身下之人,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你……你……”

美人伸出纖纖玉臂,挽住皇上的脖子,糯軟溫潤的脣便貼了上來。

柔軟的身子不斷的蹭着他,讓他不由全身都熱了起來。

“皇上,臣妾好想您……好想,好想……”她的聲音像帶着魔力。

讓皇帝身上酥麻一片,低頭吻住她的脣,明黃色的紗帳之內兩條身影,極盡纏綿。

他還是最喜歡她這樣,歡欣之中叫聲連連,嬌喘不斷。

讓他彷彿揮斥千軍萬馬,成就感澎湃。

皇帝被情慾沾滿的眼睛看不到身下之人,眼中清明的神色,雖嬌喘連連,眼底卻是冰寒一片。

待皇帝偃旗息鼓,她才閉目,滿足輕嘆,一張美顏,輕枕在皇帝胸前,“皇上,這麼久了,您想過臣妾麼?”

“想,朕日日夜夜都在想你,從來不曾忘過你!你在朕心中的位置無可取代!”皇帝摩挲着她的小臉兒道,“朕當年已經後悔了,只是氣你竟會背叛朕,想要懲戒你一番,就將你從冷宮裡放出來,可沒等到朕去放你,不曾想,你會那麼剛烈,竟一把火燒了冷宮……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皇上……”皇上話未說完,穆青青便輕拍着皇帝的胸膛,大哭了起來。

好一陣子,皇帝都勸不住她。

“朕剛纔看到你的時候,還以爲這是一場夢,你知道麼,朕不止一次夢到你,夢到你回來,夢到我們曾經……直到觸到你溫軟依舊的身體,朕才知道,這不是夢,你真的回來了!”皇帝將穆青青抱在懷中抱的緊緊的。

穆青青一面抹着淚,一面道:“皇上,臣妾不想離開您,更從來沒有想過背叛您!不管您相不相信臣妾,臣妾都要將藏在心中這麼多年的話說出來,哪怕您還是要賜死臣妾,臣妾也一定要說!”

“朕怎麼捨得賜死你!朕捨不得你!”皇帝將她緊緊攬在懷中,“這麼多年,你去哪裡了?”

穆青青故意讓眼淚滴落在皇帝的胸膛之上,又枕着皇帝的臂彎,口氣幽幽的說:“請皇上聽完臣妾的話,再決定要不要相信臣妾,會不會賜死臣妾。臣妾這次回來,是帶着必死之心的。因臣妾不知,在皇上心中,臣妾究竟有幾分重量。”

皇帝正要說話,穆青青卻擡手輕輕擋在皇帝嘴上,“皇上請聽臣妾說完,再做定論吧……”

“當年,大火之中燒死之人,不是臣妾,乃是宣家少夫人從牢中找出的一個和臣妾身形相似的女子。宣家少夫人買通宮中之人,將臣妾從冷宮擄走。並將臣妾交個了一個西夏之人。臣妾後來才知道,那人竟是西夏的大皇子!原來他早就與宣家暗中勾結,他覬覦臣妾良久,還說……還說……臣妾腹中被流掉的孩子正是他的!臣妾不信,臣妾真的沒見過他!他後來才說,原來是宣紹買通宮中之人,趁着皇上不在臣妾身邊之時,將臣妾迷暈,帶出華音宮,被那西夏大皇子……嗚嗚,皇上,臣妾真的不知情,倘若一早知情,必然不會苟活於世!願以死,以保皇帝清名!宣紹和宣家少夫人將臣妾擄出宮外,交給那西夏大皇子,和那西夏大皇子不知達成了何種協議。臣妾擔心他們對皇上您不利,所以想逃出來將此時稟報皇上,臣妾賤命一條,死不足惜,可若讓不忠之人,爲害皇上,臣妾絕不甘心!”

穆青青喘息了一陣子,似是留時間給皇帝消化她剛剛所說。

“可他看守嚴密,臣妾一直沒有機會溜出來。臣妾被帶回了西夏,藏於內宮之中,偶然得知,原來宣家一直和西夏皇帝有聯繫,似在密謀什麼。西夏皇帝李佑病故,新皇登基。新皇對臣妾不聞不問,臣妾纔有機會從宮中逃了出來,臣妾逃出宮中之時,聽聞到一個驚天的消息,也正是這個消息,支撐着臣妾活着回來,臣妾一定要將此事告訴聖上,才能甘心赴死!”

皇帝驚詫的看着穆青青。

對她所說的一切,都毫無準備。

穆青青卻是朱脣輕啓,吐出一句話來:“原來西夏進攻天朝,是和宣家商議好的,宣文秉率兵出征,也是他們一早就謀劃出來的!”

皇帝看着穆青青一張一合的嘴,似乎沒有理解她話裡的意思,又似乎明白了,卻一時難以置信。

穆青青直視着皇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宣文秉的接連取勝,西夏軍隊的潰退都是計劃好的,就是爲了重新取信於聖上!”

見皇帝眼中仍舊有懷疑,穆青青再接再厲道:“皇上難道沒有想過爲何西夏大軍先前進攻勢頭那麼猛烈,接連佔據我天朝兩座城市,可謂來勢洶洶勢不可擋,可宣文秉一去,西夏軍隊好似就立即不敵我天朝兵馬,接連潰敗。皇上難道不覺得奇怪麼?”

皇帝狐疑的看着穆青青,揮手將穆青青從自己懷中推開些距離。

“天朝取勝是好事,你爲何在這裡妖言惑衆,蠱惑人心?挑撥離間?”皇帝看着穆青青冷聲道。

穆青青定定的看着皇帝,直看的皇帝眉頭微微蹙起之時,她才倏爾咧嘴輕笑,“原來皇上不信我……我冒死從西夏逃出來,歷盡千險來到長安,舔着臉去求人,纔來到皇上身邊,將我所知告訴皇上……沒想到,原來我這般費心費力,爲皇上着想,爲天朝大業着想……卻遭皇上您的嫌棄,您的不信……”

穆青青連連冷笑,“是我看錯了您!”

說完,她拽過單薄的紗衣披在身上,邁步下牀,“無妨,您信不信我都無所謂了,我已經將我要說的都說完了,如今連您的信任都沒有了,我生無可戀,就此與聖上別過吧……願聖上一切安好,願聖上江山傳承千秋萬代!”

說完,穆青青忽而大步跑了起來,一頭撞向殿內石柱。

“你做什麼?!”皇帝驚怒。

“來人!攔下她!”

皇帝大喝一聲,立即有太監從殿門外衝了進來。

只見黑影一閃,穆青青僅着着輕紗的身體就被人攔腰抱住,那黑影悶哼一聲,又連退兩步脊背撞在石柱之上,才堪堪攔下穆青青。

皇帝見狀,滿面怒容,“連武功高強的高坤都險些攔不住你,你是真的想死在朕的面前嗎?”

穆青青半伏在高坤懷中,沒有擡臉,也沒有迴應。

“過來!”皇帝又道了一聲。

穆青青沒動。

高坤面色有些爲難,“皇上?您看……”

“朕說----過來!”皇帝呵斥一聲。

高坤連忙將穆青青從自己懷中推了出去。

穆青青一張美顏的臉上,全是淚水。

站在石柱邊上,悽惶又無助的看着皇帝,“救我做什麼?爲什麼不讓我死了算了……這些年我受的苦,我所受的磨難,皇上您根本想不到,您不知道……我爲了回來,爲了將自己知道的這些告訴聖上,才撐着一口氣,讓自己活下來。不然……我早就死了,哪裡有機會能死在皇上您的面前?如今……我心願已了,還活着幹什麼?”

皇帝擡手衝高坤揮了揮。

高坤連忙躬身退了出去。

“你過來,朕有話對你講。”皇帝看着穆青青,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

穆青青抽抽嗒嗒的走近皇帝。

皇帝擡手將她拽入自己懷中,另一隻手,輕撫着她的臉道:“朕怎麼捨得,怎麼捨得讓你死……朕不是不信你,只是此事亦有可能是西夏人故意讓你探聽到,又故意放你混出皇宮,故意讓你將此消息告訴朕……”

穆青青從皇帝懷中擡起臉來,看着皇帝道:“皇上是懷疑臣妾被人利用了?”

皇帝沒有回答,但他的表情顯然是默認了。

穆青青微微蹙眉,倒是不想,幾年不見,皇帝不似當初那麼好騙了。

她微微垂下眼瞼,“這種朝堂大事,臣妾不懂,是不是利用,臣妾也不好判斷,由聖上裁決就好。可是皇上,當初臣妾在冷宮之時,乃是宣少夫人將臣妾擄走,又將臣妾賣給覬覦良久的西夏大皇子……這種事,難道還有假麼?”

穆青青說完,便嚶嚶的笑聲哭起來,哭聲帶着隱忍無奈,委屈至極。

皇帝輕撫着穆青青的脊背,“不哭不哭……朕知道你受委屈了!等宣文秉凱旋,朕一定給你一個說法。一定會嚴懲宣家!”

穆青青擡着一雙哭紅了的眼睛,看着皇帝道:“宣文秉凱旋?那如果臣妾說的都是真的,宣文秉收斂了足夠的軍餉,聯合西夏兵馬,忽而倒戈相向,轉而攻打我天朝呢?何時纔會是他凱旋的歸期?”

穆青青這話,說的皇帝心中一驚。

畢竟穆青青這個大活人在自己面前坐着。

這說明當年冷宮之事卻有蹊蹺。

當時宣家還是他面前寵臣,且正是冷宮大火發生不久之後,西夏大皇子便和太子簽訂了友好盟約。

一向眼高於頂的西夏爲何會主動與天朝簽訂友好盟約?且還甘願向天朝進獻歲幣?這不等於間接的向天朝稱臣了麼?

傲慢的西夏如何能忍得下這麼一口氣在?

皇帝的目光又落在穆青青身上,腦中反覆思量的,是她說過的每一句話。

第二日朝堂之上,皇帝穩坐與龍椅上,命大臣立時舉薦驍勇善戰的將軍,並下詔書召回正在邊疆抗擊西夏的宣文秉。

大臣們一時都愣住了,不明白皇帝爲何會在宣文秉接連有捷報傳來之時,下這樣的命令。

不少大臣都跪下懇求皇帝三思。

“皇上,宣大將軍接連有捷報傳來,兩軍還在邊境僵持,此時實在不是召回宣大將軍的時候啊!”

“是啊,皇上,說不定,用不了多久,宣大將軍就能將西夏軍隊打得潰不成軍,再不敢挑釁我天朝威嚴!此時正是趁熱打鐵的好時候,不能……”

“請皇上三思!”

勸慰的聲音一潮壓過一潮。

皇帝看着底下跪着的大臣,眯了眯眼睛道:“你們說的,朕自然都想到了,所以才讓你們另外舉薦大將。想我天朝泱泱大國,難道除了宣文秉,就連一個會打仗的人都沒有了麼?”

有大臣還要再去勸。

一直沒有跪下求情的一位大臣衝高坤看過去,見高坤給他使了眼色,便立即上前一步,跪地言道:“皇上召回宣大將軍實在是聖明之舉!臣也是偶然得到宣家和西夏私通的信件。宣家因記恨皇上忽而貶謫,早就和西夏連成一氣,謀我天朝江山!信件在此,請皇上過目!”

那大臣一言既出,朝堂皆驚。

高坤快步從皇帝身邊步下,接過那大臣手中信箋,雙手奉於皇帝面前。

皇帝一把從高坤手中將信拿走,飛速瀏覽,越看越是生氣,越看臉色越是難看。

忽而見皇帝怒拍龍椅,“擬旨,包圍宣家,宣家家眷一律不準出府!召宣文秉回京!”

此時金殿之上跪着的大臣們,皆不知道信箋上面寫了什麼樣的內容,但皇帝的怒容衆人是看的清清楚楚的,此時已經沒有人再敢勸了。

別沒勸好,再把自己搭進去。

高坤臉上露出微不可見的笑容。

皇帝原意是讓皇城司圍住宣家,但高坤知道皇城司如今在路南飛手中,路南飛和宣紹的關係,只怕皇城司困不住宣家。

他直接命衙門出兵,將宣家包圍,裡三層外三層,密不透風,便是隻蒼蠅,也有的進沒得出。

皇帝私下已經告訴高坤,一旦宣文秉入京,立即將人拿下。宣家全家流放兩千裡之外,永世不得回京,其後人也不得踏入臨安半步。

高坤心中得意至極,宣文秉回京?何必等到宣文秉回京?只在半路安排好人,就讓他這輩子都沒命踏入臨安半步!

全家流放?豈不太便宜宣紹?他可不像皇帝那麼仁慈!

宣家被圍上的時候,宣紹也是剛剛得到宮中的消息。

“皇帝身邊有奸人作亂。”宣紹修長的手指摩挲着杯盞的邊沿說道。

煙雨在一旁放下手中小孩兒的衣服,看了他一眼,“如今該怎麼辦?等着爹爹回來?”

宣紹微微擡頭,“等着,便等於坐以待斃,只怕若是乾等着,便等不到爹爹回來了!”

煙雨心中一跳,不由站起身來,“相公這話什麼意思?等不到爹爹回來?”

宣紹放下手中茶盞,“既是有奸人在皇帝身邊暗算與宣家,你想,他會給爹爹給宣家留一線餘地麼?如果是我,我不會。所以,爹爹倘若真的在這時候被召回,只怕是到不了臨安了。”

煙雨神情肅穆,側耳向外聽去,良久,她臉色微微發白,“宣家外面,圍着的人不下千人,便是巷內巷外,連毗鄰的街道上,都駐守有官兵。如今相公有何辦法,能讓宣家脫困?”

宣紹微微蹙眉,輕嘆一聲,“皇上,終究是不信宣家了。”

“許是高坤假借皇上名義?”煙雨見他目露失落,不禁上前安慰道。

宣家對皇帝忠心耿耿,宣紹當年更是差點爲救皇帝,而小小年紀就命喪黃泉。如今倒落得如此下場,宣文秉還在前線爲皇帝,爲天朝鞠躬盡瘁,轉眼之間,皇帝說翻臉就翻臉,宣紹心中之難過可想而知。

煙雨將手輕輕放在宣紹肩頭,“相公不必難過,既是奸人作亂,想方設法,將那奸人除掉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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