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你後悔麼?

夜色已深。

地牢裡沒有窗,看不到外面情形,昏暗的只有遠處牆上火把幽暗的光遠遠映來。

地牢深處,時不時有笑聲或是哭聲飄出一兩聲來。

地牢外面的牢頭打着哈欠。

地牢頂上。有侍衛時不時的巡邏。

煙雨全都聽到見。

她忽而想起,自己第一次坐牢的情形。

那是上官海瀾在春華樓殺了鈴蘭之時,那是她和穆青青還情同姐妹。

兩人被單獨關在一間牢房裡。那時,她還沒心沒肺的在牢裡也能呼呼大睡。那時,穆青青還會脫下外衣爲她披上。那時……她忽而聽到宣紹的聲音,如同天籟,在她最是絕望之時,救她出牢獄……

如今她卻只能在牢中,等待和他生離死別。

煙雨捂住心口,心裡抽痛的感覺,讓人窒息。

她背靠在冰冷的牆上,整張臉都伏在膝頭。枯坐着,一動不動。

遠處的老鼠窺伺了她很久,見她不動,便好奇上前,先是快跑至她身邊。又迅速跑走。

來去幾次,見她也沒什麼動靜。

鼠膽便大了起來,竟大搖大擺的在她腳前的地上走來走去。

煙雨仍舊一動不動的坐着。

老鼠見狀,許是閒的太狠,覺得這麼也挺有趣,便開始向煙雨腳上爬去。

煙雨仍舊沒動,靜默的,像是在等死一般。

老鼠爬上她的腳,又迅速跳下,跑的遠遠的看她反應。

見她不動,便又跑上前來。

如此折騰幾番,亦不見煙雨理會它,便啃咬着煙雨的繡花鞋,唧唧的亂叫。

煙雨腦中全是她和宣紹的過往。從第一次見面,到兩人相處,到彼此生出情誼,再到如今……

忽的腳上一痛,她這才從膝上擡起頭來。

猛的瞧見一直大如貓一般的老鼠,正啃咬着她的繡鞋,登時嚇了一跳。

擡腳踢開老鼠。

更緊緊的抱住了雙膝。

她這才向暗處看去,有忽明忽暗綠色的小眼睛,在黑暗中窺伺着她。似乎隨時都準備上來啃她一口。

煙雨忽覺有些諷刺,曾經的自己,是不是就像這暗處的老鼠,藏起自己陰暗的復仇之心,窺伺着宣紹,準備隨時利用他的愛和信任。反咬他一口?

煙雨搖了搖頭。

不管怎樣,如今已經結束了。

她的仇報了,她和宣紹,也完了。

今生註定了欠他,若有來世,再還吧。

煙雨不知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背後冰涼的牆壁都被她暖出了些許溫熱之意。

牢頭敲了敲鐵欄,遞進一碗稀飯,一碗菜,並一個饅頭。

“喂,開飯了!”

煙雨恍惚驚醒,不知自己何時竟睡着了。

她看了看提着燈的牢頭。以及牢頭放在牢房裡的飯菜,沒有動。

“喂!吃飯了!聽到沒?”牢頭又敲了敲鐵欄。

“嗯。”煙雨應了一聲,坐着沒動。

牢頭聽到她迴應,知道人是還活着的。就不管那麼多了,提着燈又走了。

地牢裡一直是黑漆漆的。

看不到光,也分辨不出是什麼時辰。

記得她被關進來時,是過了晚膳的時候。

現在獄卒給送飯來,想來已經是第二日了吧?

煙雨坐的太久,渾身已經僵了。她滿腹痛楚,哪裡有心思吃飯?

藉着遠處火把微弱的光,她瞧見那隻碩大如貓的老鼠,快步上前,擋在飯菜邊上,虎視眈眈的看她。

她垂頭,沒有理會那老鼠。

老鼠捧起饅頭,尖嘴吱吱的啃了起來。

不知從哪裡又跑出一羣稍小些的老鼠,圍在那碩鼠身邊,一羣老鼠,瞬息之間,就將她的飯菜分食乾淨。

還將碗沿都舔了舔。

碗中乾淨如新。

煙雨忽而想到,獄卒估計不會有那麼好的心會刷碗,那碗也不知是不是已經被諸多的老鼠添過?

頓時覺得一陣噁心,胃中忽有翻江倒海的感覺。

她趴在膝蓋上乾嘔了起來。

吐了一陣,嚇走了老鼠,牢房裡安靜下來,周遭都不見老鼠的蹤影,她才總算好了些。

連連喘息。

乾嘔的那麼幾下,讓她發覺自己實在是坐的太久,渾身僵硬痠痛。

她扶着牆,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

腿一麻,整個人又撲倒在地。

她深吸一口氣,揉了揉磕在硬冷潮溼地面上的膝蓋,又倚着牆壁,緩緩的站了起來。

這次她起的很慢,總算沒有再摔倒,眼前昏花了一陣,眩暈的感覺才退了去。

她扶着牆壁,慢慢的走着,每一次擡腳似乎都用盡全身的力氣。若非將大半的重量都倚在牆壁上,想來她一步也邁不動。

身體的痠痛僵硬倒在其次,心裡的絕望和無力纔是最打擊一個人的東西。

如今她的生命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仇也報了,愛也被自己親手瞭解了。什麼都沒剩下,是該走到盡頭的時候了。

她扶着牆,大口的喘着氣。

忽而一個遠遠的聲音傳入耳朵,這聲音聽起來有幾分的耳熟。

“什麼宣家少夫人?少蒙我!宣家少夫人會被關到這種地方來?我分明瞧見是以前春華樓裡那個小婊子!上次讓她逃了,這次又落我手裡,我豈能讓她好過?”

一旁獄卒勸道:“真是宣家少夫人,王捕頭你別是看錯了吧?這宣家少夫人聽說是周家的嫡女。不管是宣家還是周家,咱們都得罪不起呀!您……”

“滾犢子----那尊貴的人物會被關到這種地方來?別是你們幾個想私吞,故意嚇唬我吧?”

獄卒急道:“真不是,王捕頭,您可別亂來,雖說現在是被關起來了,誰知道明天是不是就會被放出去?您準是認錯人了!”

被稱作王捕頭的人推開那人,罵罵咧咧氣哼哼道:“是不是認錯人,也得我親自看了才知道。放出去?進了咱們衙門大牢的人,還能那麼容易被放出去?滾一邊去!老子自己去看!”

煙雨聽着腳步聲越來越近,整個人倚在牆上,皺眉。

外面人說的是不是她?王捕頭?哪個王捕頭?

火把昏暗的光被人擋了一下。

煙雨瞧見一個身影晃晃蕩蕩越走越近,被火光拉長的影子投在地牢冰冷的牆壁上,很有些猙獰。

那人取下牆上火把,緩緩靠近。

煙雨將脊背貼在牆上,全身緊繃着防備。

拿着火把的人終於出現在視線裡,透過鐵欄,舉起火把,凝神往牢房中看去。

煙雨眯眼一瞧,來人面色黝黑,身形魁梧,卻只有一隻耳朵掛在臉側。

她心中一涼,驟然想起這王捕頭究竟是誰。

當初出了鈴蘭的命案,在皇城司接手以前,正是這王捕頭前去抓的人。

也正是這王捕頭將她和穆青青單獨關押起來,欲行不軌。

後來更是路南飛削掉了他一隻耳朵。

兩人這算是有積怨的了,如今好巧不巧的,讓自己又落在他的手中,倘若讓他認出是自己,只怕……

煙雨立即側過臉,將自己的面容隱在火光的陰影處。

“喂,你,走近點兒讓爺看清楚!”王捕頭衝牢房裡嚷道。

煙雨揹着身子,沒有理會。

“說你呢!耳朵聾啦?”他嗓門兒很大,震得煙雨耳朵嗡嗡響。

她倚着牆緩緩蹲下,仍舊不理會他。

“嘿,我還不信了!鑰匙拿來!”王捕頭衝一旁獄卒吼道。

獄卒忙勸,“王捕頭,您看也看了,真是宣家少夫人,您就別進去了。這地牢是個腌臢地兒。走走走,我請您喝酒成不?”

“滾,老子差你那一口酒?少廢話,把牢門打開!”王捕頭舉着火把,似不看清她,就絕不會罷休的架勢。

蹲下身的煙雨忍不住皺眉。

若真是被他認出來,自己還能落的好麼?

難道臨死了,還要被人侮辱麼?

忽而她扯出蒼涼的笑來,是啊,早晚都是一死,早一步晚一步有什麼區別?

她伸手,將頭上髮簪取了下來,緊緊的攥在手心裡。共巨叉號。

若真是被這王捕頭認出來,她便死在這牢獄裡也不會任他侮辱。

獄卒被王捕頭纏的沒辦法,悉悉索索的從身上摸出鑰匙,將牢門打開。

“吱呀----”一聲鐵門響。

王捕頭已經跨步進了牢房。

一步步向牆邊的煙雨靠近。

“喂,擡起頭來,讓爺看看。”王捕頭的聲音在她近旁炸響。

煙雨蹲着沒動。

“敬酒不吃吃罰酒!”王捕頭啐了一口,擡手就來抓煙雨。

煙雨猛的揮手而上,尖銳的簪子直衝着王捕頭的肩頭紮了下去。

“啊----”王捕頭慘叫了一聲,連退兩步。

站在鐵欄外的獄卒愣愣的看着眼前一幕。

王捕頭咬牙切齒,拿着火把在煙雨面前一晃,齜牙道:“果真是你這小婊子!我就說,我不可能認錯人!你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能把你認出來!”

“你別過來!”煙雨將帶着血的簪子抵在了自己咽喉處。

王捕頭低頭看了看自己肩上的傷,裂開嘴,陰冷一笑,“動手吧,你死了,你的屍體我也不會放過,趁着你剛死,還有點兒熱乎勁兒,該做的事兒,一樣兒也不耽擱!”

煙雨蹙眉,這人如此混不吝,自己一死到是無所謂,反正早晚也是個死。可若是死後再遭人侮辱,叫她如何甘心?

她擡眼看了看鐵欄外的獄卒。

“我是宣紹的嫡妻,就算我被關在獄中,我的身份也不會改變,你敢動,今日我死,明日就是你亡!”煙雨冷聲說道。

王捕頭呵呵一笑,“你這丫頭,慣會嚇唬人!上次不也嚇唬我來着?”

獄卒在鐵欄外小聲道:“王捕頭,她真是宣家的少夫人……”

“閉嘴!你親眼看見她從宣家出來了?你看見她和宣紹拜堂了?你看見她和宣紹躺一個被窩了?還真是!一個春華樓的小婊子,也敢妄稱是宣紹的正妻,我還是宣紹他親叔叔呢!”王捕頭一臉邪笑的就走上前來。

煙雨抵着自己咽喉的簪子又深了幾分。

王捕頭看了看她的動作,不屑道:“要死就死,死了我也好辦事兒,省的辦事兒時候你在反抗,不盡興!”

煙雨聞言,一陣噁心。

王捕頭搓着手上前,“或者,你又改變主意了?唉,要我說,你在春華樓乾的不也是伺候人的活兒麼?老子雖然不給銀子,可你要是伺候的老子爽了,老子就讓他們把你的伙食給備的好些!比銀子好用!怎麼樣?”

“離我遠點!”煙雨順着牆邊後退了一步。

“遠點兒?遠點兒還怎麼辦事兒?來來來,小美人,讓老子香一個,老子還沒嘗過像你這般姿色的女人是什麼味兒!”王捕頭說話間就要上前。

煙雨手上一用勁兒。

脖子上便傳來尖銳的痛楚。

“王捕頭----”外面又急匆匆衝進來一個獄卒。

“滾----”王捕頭朝地上啐了一口,“一個個來敗老子的興!”

“王捕頭,路,路,路大人來了……”後衝進來的獄卒喘息道。

“路大人?”王捕頭怔了一怔,忽而瞪大了眼睛道,“皇城司的路大人?”

“正,正是啊!”那獄卒忙不迭的點頭。

王捕頭立時變了臉色,狠狠的瞪了眼脊背已全部都貼在牆上,簪子深深刺着咽喉的煙雨。

呸了一聲,“碰上你真是晦氣!皇城司八百年不來一趟衙門大牢,你一來,皇城司的人就來……”

“哎喲王捕頭,路大人就是來尋她的!不是跟您說說了麼,她是宣家的少夫人吶!”鐵欄外的獄卒急道。

王捕頭一怔,“真是來尋她的?”

“真是!”兩個獄卒忙不迭的點頭。

“哎喲不早說!快走!”王捕頭當即顧不得許多,擡手捂了捂被路南飛割掉的光禿禿的耳朵,慌忙竄出了牢房,也不等獄卒鎖好牢門,飛也似的出了地牢。

煙雨背靠着冰涼的牆壁,長出了一口氣,這才覺出,脊背已經全部汗溼了。

她緩緩放下手中簪子,擡手摸了摸脖子,手上有些黏黏的,接着遠處火把的光,能看到隱隱約約殷紅的顏色。

是她的血還是王捕頭的?

耳中已經聽到獄卒引着路南飛前來的聲音。

“就在前面的牢房裡,路大人,您慢點兒,這地上溼滑。”獄卒討好的說道。

路南飛高瘦的身影出現在鐵欄之外。

煙雨背依着冰冷的牆壁,默默的看着她。

“把牢門打開。”路南飛沉聲對獄卒道。

“誒!”獄卒應了一聲便去摸鑰匙,很快鐵欄的牢門就被打開,獄卒恭恭敬敬的推開牢門,等在外面。

“你先出去。”路南飛吩咐道。

“這個……”那獄卒聞言卻有些猶豫。

“怎麼?”路南飛尾音一挑。

那獄卒許是想到了王捕頭那僅剩下的一隻耳朵,立即滿身冷汗,“是是,卑職就守在外面,您有事兒大聲吩咐一聲,卑職就立即進來。”

“去吧。”路南飛擡了擡手指,讓他離開。

他自己則跨進了牢門,向前行了幾步,隔着不遠的距離,緊緊的盯着煙雨。

煙雨也回看着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你後悔麼?”路南飛見那獄卒走遠,低聲問道。

煙雨垂頭,沒有作答。

“公子對你一片真心,你看不到麼?”路南飛聲音裡似有隱忍,“是,我忘了,你一直都是沒有心的人!只會利用身邊真心待你之人,當初,你對明陽如此,如今你對公子亦是如此!”

煙雨聞言,心中一窒,她沒有辯駁,只垂着頭,默不作聲。

“你被關進來,公子並不好過……你知道麼?”路南飛又道。

見煙雨一直沒有反應,他冷笑了一聲,“我也真是傻,和一個沒有心的人,說這些做什麼?難道還能指望你幡然悔悟麼?!”

“我真替公子不值,怎會對你這樣的人動心!你根本就是……”

“別說了。”煙雨忽然打斷他。

她聲音很輕,但地牢裡還算的安靜,她輕輕的聲音裡卻透出澀澀苦味。

“爲什麼不讓我說?你不敢聽?你也會痛心麼?你的心還有感覺麼?他對你那麼好,你是怎麼對他的?就算他和宣大人關係不融洽,那也是他爹!他親爹!你做了什麼?!”最後一句話,路南飛幾乎是吼出來的。

煙雨擡眼看了他一眼,“你爲什麼不問宣大人對我,對我的家人做了什麼?我是地底下蹦出來的麼?我就沒有親人麼?宣紹對我的好,我有眼睛,我看的到,我知道我對不起他……可是我不後悔,我只是做我應該做的!”

路南飛定定的看着她,看着她蒼白毫無血色的臉。

看着她冰冷的眼眸裡絕望的神采。

“我只能這麼做,沒有辦法,殺人償命,天經地義。等我死了以後,讓宣紹忘了我吧,我欠他的……來世再還。”煙雨的聲音一直很輕,輕的像一片沒有重量的羽毛緩緩滑過。

可她的眼中只有絕望,她的脊背靠在牆上,挺得筆直。

好像這輕輕的幾句話已經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

“你真的不後悔?真的就打算這麼和公子別過?再也不願和公子在一起?”路南飛又一連問道。

煙雨忽然聽出他話裡有話。

“你什麼意思?”

“你爲什麼對宣大人下手,原因我知道,如今你該做的也做了,如果有一個能重新和公子在一起的機會,你還會把握麼?”路南飛逼近了她問道。

煙雨瞪大了眼睛,重新能和宣紹在一起的機會?

路南飛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看着他,眉宇微蹙,不明所以。

“你毒害宣大人用的什麼毒藥?可知配方?”路南飛低聲問道。

煙雨怔怔看他,半晌,才緩緩開口,“宣文秉沒死?”

路南飛冷着臉,“宣大人還在昏迷中,氣息微弱,脈搏時有時無,命在旦夕。你既知公子對你的感情,這時候,就應該知道該怎麼做。”

煙雨臉上顯出一派茫然,“他沒死?居然沒死……”

“你聽到我的話了麼?”路南飛咬牙問道。

煙雨搖頭,“天意吧……也許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在我懷疑他是兇手的時候,讓我愛上宣紹,在我因爲宣紹要放棄對他的懷疑之時,又讓我聽到真相。如今我狠下心,放棄宣紹,放棄一切對他下手之後,你卻告訴我他沒死……”

煙雨悽悽而笑,“我不知道,那是安神醫給我的藥,你們不是已經查到我的身世了麼?不是已經查到安神醫和我的關係了麼?那是他配出的藥,他只告訴我,那是慢性毒藥,只需一點一點加入宣文秉的飲食中,就會讓毒物在他體內積累,一段時間之後,待他開始咳血,就必死無疑,無藥可解。我等不及,他根本不該給我慢性毒藥,根本不該……”

路南飛皺眉看着煙雨。

她說完便倚着牆壁,緩緩蹲下,失魂落魄的抱着自己的膝蓋。

“你真就那麼希望宣大人死?”路南飛忍不住問道。

煙雨緩緩擡頭看他,“路大人,如果有人滅了你滿門,殺光你家中所有無辜之人,你用自己八年的時間,來尋找這個仇人,當得知他是誰的時候,當聽到他親口說,當年之事是他做下的時候,你會怎麼做?你告訴我,你會怎麼做?繼續和他生活在一個屋檐下,裝作若無其事?看他活得好好的,偷偷緬懷自己無辜枉死的親人麼?”

路南飛盯着她,幾度欲言又止,最後只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牆上。

“安神醫在哪兒?”

煙雨搖頭,“我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還是不肯說?”路南飛僵硬的問道。

“路大人何必如此步步緊逼?”煙雨擡眼望着他。

路南飛靜默看她,拳頭捏得咯吱作響。

在煙雨以爲他會忍不住對自己揮拳相向之時,他卻驟然轉身離去。

獄卒慌忙跑來將牢門重新鎖上。

煙雨靠着牆坐在地上,回想着路南飛帶給她的消息。

宣文秉沒死。

這是巧合,還是天意?

路南飛問她,安神醫在哪兒的時候,其實她是猶豫了的。

她想告訴路南飛,如果尋到安念之,或許真的可以救宣文秉?

可是很快她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安念之對宣文秉恨之入骨,即便他們真的能找到他,她相信無論如何逼供,安念之也不會願意救宣文秉的。

他只會硬扛着,等着宣文秉死。

可是如果安念之被抓了,她的母親,就真的沒有希望了……

原諒她的私自,八年了,她沒有一天不在想念自己的親人。沒有一天不在懷念自己的母親。只要有一絲一毫的希望,她都不願放棄。

安念之能費力將母親的遺體保持八年不變,那說明,他是真的有辦法將母親喚醒的。

即便這樣的辦法匪夷所思,即便這樣的辦法,聽來好似天方夜譚。

但既然穆青青都能在三年前死而復生,爲什麼母親不可以?

宣文秉欠了葉家的,她已經對她下了一次毒了。

他死,是命中註定他該償還。

他若不死,也是天意如此,她必不再執念於此,若有機會能在臨死前再見到安念之,也定會勸他放棄報復。她也會告訴秦川,仇,她已經報了,讓他好好活下去,不必在生活在仇恨的陰影裡,好好珍惜蘇雲珠,去過輕鬆自在的日子……

仇恨是最能摧毀一個人的東西。

她如今才明白,生活在仇恨裡的日子,她沒有一天是真正開心快樂的。

如今,一切了結了,她也可以坦然的死了。

時間會讓宣紹忘了她吧?忘了他們的過往……

煙雨怔怔坐了許久。

直到獄卒來送飯,並敲了敲鐵欄,纔將她從默默出神中驚醒。

她擡頭看了看獄卒。

“快,開飯了!”獄卒指了指地上的碗道。

煙雨坐着沒動。

獄卒離開後不久,那隻碩大的老鼠就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裡鑽了出來。

跑上前,趴在碗邊嗅了嗅,而後一屁股坐在碗邊,兩隻前爪扒着碗裡的飯菜大吃了起來。

不少稍小些的老鼠也圍了上來,見碩鼠未吃完,不敢上前,只在一旁地上撿着碩鼠灑落的飯菜。

待那碩鼠扔下碗,走到一邊,一羣老鼠才蜂擁而上。

煙雨扶着牆站了起來。

她雖不怕老鼠,可就這麼近的距離,這麼看着一羣吱吱亂叫的老鼠,在離自己不遠的地上涌動着,還真是讓人毛骨悚然的噁心。

她扶着牆壁,退遠了幾步,胃中一陣陣抽搐。

她捂住嘴,抑制住乾嘔的感覺。

她已經幾頓都沒有吃飯了。

應該說自從宣紹將她救回,兩人冷面相對之後,她就沒有一頓吃好,沒有一天睡好過了。

心力交瘁,生不如死,大概說的就是她現在的感覺吧?

她扶牆站着,渾身綿軟無力。

陰冷潮溼的地牢空氣凝滯,帶着腐朽污濁的味道。

她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這裡呆了多久?牢中的飯菜是多久送上一次?一天一頓還是兩頓?現在是什麼時辰?

她完全無從判斷。

那隻碩鼠吃飽喝足,蹲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仰着鼠腦,瞪着圓溜溜的鼠眼看着她。

煙雨又向後退了一步,她已經退進牆角,後面兩邊都是冰冷的牆壁,再無可退。這老鼠該不會是嫌牢飯不好吃,打算拿她開葷,打打牙祭吧?

看着這隻和貓差不多大小的老鼠。

煙雨擡手看了看自己的細胳膊細腿兒,估量着若真是人鼠開戰,她一個人,究竟是不是這麼多老鼠的對手?

她正和老鼠對視的頭腦都要發暈之際。

忽而遠處低低的動靜,鑽進了她的耳朵。

她神情凝滯,如果她沒有聽錯,沒有判斷錯。

這是有人悄悄的潛入了衙門大牢?

她顧不上和她對視的碩鼠,凝神聽去。

來人大約有十幾個,功夫不弱,避開了不斷巡邏的守衛。悄無聲息的摸進了大牢內院。

一人打暈了看守的獄卒。

一行人在她頭頂的牢房裡尋找着。

這是什麼人要劫獄?

劫獄又是要救誰?

在臨安,天子腳下也會有這麼大膽的人,居然敢私闖牢房,劫走囚犯麼?

煙雨凝神聽着。

那十幾人找了一圈,似乎毫無所獲,並沒有找到他們要找的人。

忽而一聲十分輕的說話聲,讓煙雨全身僵住。

“師兄,不在這兒!”

雖然話音很輕,彷彿是兩人的耳語。

可煙雨卻確信自己沒有聽錯,那是蘇雲珠的聲音!一定是!

蘇雲珠來了!

她說,師兄,不在這兒!

秦川來了?

他們是來救她的?

煙雨心跳砰砰大作。

秦川怎麼這麼傻,來救她做什麼?她下毒害宣文秉之時,就沒打算自己要活着!

她本就沒有掙扎,沒有抗拒,她甘願赴死的!他來救她做什麼?

“這裡有一處地牢,我曾經與宣大人一起來過。”

是秦川的聲音,音量不大,略有些嘶啞。

“可知地牢入口?”有人問道。

“知道,只是那裡守衛森嚴,咱們這樣進不去!”秦川說着,打了幾個手勢。

十幾人便分散開來。

煙雨瞧不見外面情形,所做判斷,只能全屏自己的聽覺。

她聽到秦川從自己頭頂的地面上經過。

漸漸行遠了些。

不多時,便有獄卒攔住他,“什麼人?”

“我乃宣文秉宣大人的貼身護衛,前來探視宣家人犯。”秦川沉聲說道,聲音仍舊有些嘶啞。

那獄卒聞言打量了他一下,“宣大人的護衛?可有腰牌?”

秦川手伸進懷中摸索了一陣,像是真的掏出了什麼東西。

那獄卒監視一番,仍舊有些狐疑。給自己身邊的旁人瞧瞧,“你看,是宣家的腰牌吧?”

“沒錯,就是。”那獄卒認真看了看說道。

“說也奇怪,宣家的犯人,不關到皇城司,非讓咱們衙門摻合進來幹什麼?若說他們不重視吧?上午還見皇城司的路大人來探視。若說重視吧……”

那獄卒還沒嘀咕完,就被旁邊的人撞了一下,“瞎咧咧什麼呢……”

秦川看着他,清了清嗓子。

“哎喲,把您正事兒給忘了,來,跟我來吧。這大半夜的也有人來探視……真是……”那獄卒打了個哈欠,帶着秦川,向地牢裡走來。

煙雨心跳驟然加快。

聽着腳步聲越來越近,她越發的緊張起來。

秦川這麼做,不是把他也給牽扯進來了麼?

自己必死之人了,死不足惜,他卻原本可以好好活下去的,跟着來趟這渾水做什麼?

煙雨正倚在牆角里,忽見一個被拉長身影投在牢房外的牆壁上。

接着是獄卒的聲音傳來:“裡面呢,慢點兒走,哎喲這味兒呀……”

一羣老鼠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四下逃竄開來,只有被吃空的的碗,在地上晃了兩三晃,咣咣作響。

那隻一直看着煙雨的碩鼠也跳起來,肥碩的身影跑起來卻絲毫不慢。

一羣老鼠瞬間不見了蹤跡。

煙雨瞪大了眼睛看着鐵欄外正靠近的身影。

“就這兒!”那獄卒指着牢門說道。

緊接着,煙雨就看見,秦川的身影從獄卒背後走上前來。

“煙雨……”秦川站在鐵欄外,嘶啞喚道。

煙雨搖頭,“秦川,你走吧。”

“不。”秦川只說了一個字,揮手劈暈了猝不及防的獄卒。

迅速的從他身上摸出鑰匙,飛快的找到此間牢門上的,將牢門吱呀一聲打開。

“出來!我帶你走!”

秦川低聲道。

煙雨聞言皺眉,“不行,你快走,事關宣文秉,我逃不掉的。你快走!”

“我不會扔下你一個人,你多一分猶豫,我們就多耽擱一時,就多一分逃不掉的危險。”秦川沉聲說道。

他定定看着她,並不催促,只有眼神表達出他絕不會罷手的堅持。

煙雨無法,只好扶着牆,邁開步子。

可還未站穩,身子就是一軟,險些撲倒在地。

秦川飛身上前,抱起她向外飛快掠去。

臨到地牢門口,他打了一個長長的呼哨。

地牢門外的獄卒探着腦袋向裡張望,被身後突然出現的一隻手敲暈了過去。

“走!”蘇雲珠的臉出現在那獄卒身後。

秦川抱着煙雨向牢外飛掠。

“別從那邊,有巡邏的侍衛。”煙雨指着另一個方向到,“那裡沒人。”

她聽聞身後很快又十幾人跟上,想來是秦川尋來的幫手。

一行人順着她指的方向飛掠而去。

“不好啦!有人劫獄啦----”

地上牢房裡突然傳來驚慌失措的大叫聲。

煙雨聞言回頭。

想來是他們一開始敲暈的獄卒被人發現了!

衙門大牢裡的守衛反應也算迅速,外圍的守衛快速將整個大牢團團圍住。

他們現在仍在大牢院中,此時已經沒有突破口可以逃出。

“師兄,咱們衝出去!”蘇雲珠道。

“敵衆我寡,怕是衝不出去吧?”蘇雲珠身後一黑衣人猶疑的說道。

煙雨凝神聽了聽,大牢外圍的守衛還真不少,此時已有人從前後兩門迅速進入,相信不多時就會找到他們。

“他們人太多,你們放下我,快走!”煙雨知道,若不帶着自己,他們或許可以順利離開。只要自己出現,去引開搜查的侍衛。

蘇雲珠聞言看了看秦川,又看向煙雨,“我們不會放下你的!要走一起走!”

“蘇雲珠,你傻麼?帶着我只會拖累你們!”煙雨忍不住道。

蘇雲珠卻是笑了笑,沒有理會她,擡頭對秦川道:“師兄,我去引開他們,你們快些逃走!”

“不行!”煙雨立即反對。

秦川將煙雨放下,交由蘇雲珠攙着,“你們帶她走!”

說完,也不等衆人有所反應,便飛身向侍衛前來的方向掠去。

“師兄----”蘇雲珠焦急道。

可秦川霎時已經飛遠,她還攙着煙雨,哪裡能追的上。

“師兄會有危險的!”蘇雲珠立時急紅了眼。

可看了看秦川親自交到她手中的煙雨,她又無法放手。

“蘇雲珠,你若不是真傻,這時候就該扔下我,去追秦川,然後和他一起走,我害了人,無論坐牢還是砍頭都是我應得的……”煙雨語速極快的勸道。

蘇雲珠卻擡手捂了她的嘴。扭頭對一邊的人說:“咱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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