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着太子,一時竟猶豫起來。
太子沒有立過大功,說起來,爲人也甚是中庸。
倘若能在驅逐西夏上。立下功勞,對以後登基之後坐穩皇位,也是大有裨益的。
可抗擊西夏畢竟不是鬧着玩兒。雖爲主帥。不必親上前線,但畢竟不比在臨安太平,萬一……
皇帝微微搖了搖頭,“不妥。”
太子大大鬆了一口氣。
二皇子心中難掩失望。
“皇上,這也是一個難得的歷練的機會。西夏國力微弱,此次能迅速攻佔兩座城池,不過是趁着我天朝沒有準備,倘若我大軍壓境,他們必定會不戰而逃,皇上不必如此憂心的。”高坤低聲在一旁勸道。
“你也如此覺得?”皇帝聞言,微微揚起眉。
高坤神色認真道,“是!”
太子覺得皇帝落在他身上的視線。格外的扎眼。
別過臉去,嘴脣輕抿。
二皇子在一旁火上澆油一般,嗤笑了一聲,“太子哥剛纔說的那般威風大氣,氣勢洶洶。原來真的需要您的時候。您又怯了呀?感情剛纔那般威武霸氣,都是裝出來的?”
太子怒拍身邊案几,“誰是裝的?去就去!我絕非貪生怕死之徒!”
看到二皇子臉上露出的笑意。太子就知道自己是中計了。
好在皇帝並未當即表態,只讓衆臣都舉薦心中合適人選。
自然又有人提了太子。
不過皇帝皆沒有表態。
高坤在心裡估摸一番,落在太子身上的視線,格外透着寒氣。
皇帝並未當時便做下決定,讓衆位大臣回去思考一番,第二日早上帶着摺子來,摺子不用寫別的,只消寫上舉薦爲主將之人即可。
皇帝吩咐完,便讓衆人退走。
太子回到東宮,心神不寧。
他知道自己在御書房,在皇帝面前那番話太沖動了。
若非二皇子故意激他,他也不會說出那番話來。父皇不會真的讓他帶兵去抗擊西夏吧?他兵書雖看不過少,可實戰的經驗是絲毫沒有呀!
宣紹得知此事之時,亦是傍晚,當即便秘密見了太子。
“太子萬不可離開臨安!”宣紹道。
太子點頭,“太傅,我知道是我衝動了,可父皇的心思……萬一……我也不能抗旨呀!”
雖然宣紹太傅的封號早已不再,可太子私底下見他之時,卻一口一個太傅,無論宣紹怎麼糾正,他就是不改。
時間長了,宣紹也聽之任之了。
“二皇子和高坤已有勾結,皇上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太子若再此時離開臨安,只怕想回來,就難了!”宣紹寒聲說道。
太子一愣,他雖知道自己離開臨安不妙,卻不知已經到了這種地步,“真的會至於如此?”
“萬事得做好最壞的打算。”宣紹微微點頭,“所以,太子絕不可離開臨安。且西夏軍隊,也沒有那麼不堪一擊,能迅速攻佔兩座城池,西夏的準備還是很充分的。”
“如今,該如何讓父皇改變心意?”太子額上微微冒汗。
宣紹不提醒,太子倒不曾想過,倘若二弟趁着他不在臨安之時,對父皇做些什麼,再將他隔離於臨安之外……只怕是……
“皇上應當並沒有決定讓太子帶兵前去,否則不會讓衆臣舉薦。”宣紹垂眸想了想,忽而擡頭道,“太子安心!”
說罷他轉身就要走。
“太傅去哪兒?”太子伸手拖出他的衣襬,“太傅,可是有了打算?”
“是,太子儘管放心,您定不會離開臨安的!”
不能太子再問,宣紹便匆匆離開。
他回到家中之時。
父親宣文秉果然不在。
如今煙雨快要臨產,宣璟便住在父親母親身邊,由母親照料。
父親因着宣璟的緣故,呆在家裡的時間很多,一般這個時候都會在府上的。
可今日卻是不在。
宣紹擡頭望了眼已經暮色微垂的天空,輕嘆了一聲。
有些事,便是深知危險,亦不能改變什麼,也不能去阻止。
宣紹回到自己院中的時候,煙雨正看着小丫鬟們擺飯,等着他回來。
見他進門,她幾乎是一眼就發現了他漆黑眼眸之下沉斂的情緒。
但她聰明的什麼都沒問,只笑的平常一樣,若無其事,夫妻二人一同用了晚膳,一同躺在牀上。
兩人一直安安靜靜,誰也沒有多說什麼。
直到宣紹以爲,煙雨已經睡着,輕嘆一聲之時。
身側的人忽而翻身,側臉看他,“有心事?”
“還沒睡?”宣紹伸手攬過她,讓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我隱約覺得像是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要發生,所以睡不着。”煙雨低聲說道。
宣紹卻擡眼向窗外望去,良久只說了一聲,“父親,怕是還沒回來。”
煙雨聞言,放出自己的聽力,去探聽,點了點頭,“是沒有回來,此事與父親有關?”
宣紹低頭,在她額上落下一吻,“睡吧,明日自有定論。”
他不再說,她自然不會再追問。
煙雨生產的日子就在這幾日。
產房在已經準備好,先前接生宣璟的婆子,也被從莊子上請了過來,如今正在府裡隨時候着。
就在煙雨被擡進產房的時候。
聖旨到了宣家。
聖上着宣文秉帶兵十萬,赴西北邊境,抗擊西夏。即日啓程。
宣家衆人,除正在生產的煙雨外,一同跪着接了旨。
宣文秉一下從賦閒在家的閒人一個,一躍成爲帶兵十萬的將軍。
隨着這道聖旨,衆人都在猜測,宣家是要復起了。可聖旨上卻隻字半語都沒有提到宣紹。更沒有擢升他的意思。
宣文秉送走宣旨的太監,他的行禮其實已經打點好了。這時候,卻又不急着走了。
宣家外,有等着宣文秉前去陰山軍營整兵的侍衛,以爲宣文秉在打點行裝,倒也不好催促。
唯有宣家人知道,宣文秉是在等自己的兒媳婦順利生產的消息。
“府醫看過了,是個女孩兒,劉嬤嬤她們都在,定然會平安無事的,等你回來,就又添了個活潑可愛的小孫女了,且安心吧!”宣夫人一面偷偷擦着眼淚,一面儘量語氣輕鬆歡快的說道。
宣文秉拍了拍妻子的手,“我知道,你照顧好家裡,等我凱旋。”
生孩子是急不來的事兒,儘管煙雨也很想快點把孩子生出來,可孩子自己不着急,她有什麼辦法?
宣文秉着實不好耽擱下去,如今他在臨安浪費的時間,都是邊疆將士在拿着性命相抗。
沒能等到孫女出世的消息,他還是匆匆離了府,離了臨安。
宣紹目送着父親騎在馬上離開的身影,在府外站了良久良久。
每一個熱血男兒心中,只怕都有報效國家,爲民除害,平定戰亂的宏圖偉願。只是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機會實現自己的理想願景。
就算他能捨得嬌妻幼子,和那個即將到來的孩子。只怕皇帝也不放心,他們父子兩人雙雙離京而去。
宣紹不知自己在府外站了多久,直到背後傳來家僕急切的呼喊,他纔回神。
“公子,公子!少夫人生了!生了!”家僕大叫的聲音,讓宣紹不禁提步向內院掠去。
“先生了一位小姐,接生婆說,還有一位……”
宣紹一聽這話,驚得險些腳步不穩,一路縱着輕功來到內院。
宣夫人正站在產房之外,搓着手,慌張的走來走去。
見到宣紹過來,一把就抓住宣紹。
“接生婆說,還有一個!還有一個孩子!煙雨已經累的昏過去了!”宣夫人的聲音急切得很。
宣紹手心裡也黏膩膩的都是汗,“我去看看。”
說着便衝向產房。
宣夫人一驚,來不及阻攔,就見宣紹已經推開門,身影沒入產房之內。
“煙雨……”宣紹聲音裡是從未有過的緊張顫抖。
產房裡撲面而來的是一股子血腥之氣,和一聲聲嬰兒的啼哭。
煙雨許是剛被產婆弄醒,便聽到了宣紹的聲音,十分虛弱的嗯了一聲,側臉向外看。
宣紹正站在屏風處,一臉驚慌。
“沒事……”煙雨居然還笑着安慰他。
一聽這有氣無力的“沒事”兩字,宣紹的眼淚幾乎都要掉下來。爲何女人生子要這般痛苦?受這般罪?
生璟兒的時候,他見到的是已經收拾利落的她,雖蒼白虛弱,卻也不像現在這般憔悴到狼狽。
一張精緻的臉上全是汗水,沒一點血色。
“少夫人,您醒了,喝碗蔘湯,喘兩口,還得用力。還有一個孩子!”產婆站在煙雨腳邊說道。
此時產房中,照顧孩子的照顧孩子,照顧煙雨的照顧煙雨。沒人顧得上宣紹一個大男人,怎麼就闖了進來。
“煙雨,爲夫守着你,莫怕,爲了孩子,一定要堅持住!”宣紹忽而轉過屏風,來到煙雨身邊,從劉嬤嬤手中拽過煙雨的手。
煙雨只覺一股暖流,順着宣紹的掌心,緩緩渡進自己的身體。
暖洋洋的,似乎讓疼的發緊的四肢百骸都重新活泛了起來。
她點點頭,一旁婆子拿帕子擦去她臉上的汗珠,並喂她喝下了備好的蔘湯,讓她口中含了參片。
“好,吸氣,吐氣,用力——”產婆站在她腳頭高聲說道。
不知是不是因爲宣紹渡進她體內的內力起了作用,煙雨竟覺得此時自己全身滿滿的都是力量。
跟着產婆的吩咐,讓她如何用力,便如何用力。
不知過了多久,她只覺身上一輕。
隨着“啪——”的一聲巴掌響,嬰兒嘹亮的哭聲便傳了過來。
煙雨再次疲憊至極,緩緩閉上眼睛的同時。
隱隱約約聽到宣紹暴怒的聲音,“你爲何要打孩子?!”
打孩子?誰打孩子了?
煙雨來不及細想,便陷入了昏睡。
再醒過來的時候,身上溼噠噠血淋淋的衣服,已經被換去。
她正躺在柔軟乾爽的牀榻上,身邊是微微紅着眼圈的宣紹,不遠處立着宣夫人和趴在小牀邊上的宣璟。
她聽到宣璟壓低了聲音問宣夫人道:“祖母,爲何弟弟妹妹會一起從母親肚子裡出來?而我是一個人出來的?”
“你醒了?”宣紹見她睜開了眼睛,便啞着嗓子問道。
煙雨點點頭,往小牀那兒看去,“孩子還好麼?”
“一男一女,孩子很好,你感覺怎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宣紹緊張的問道。
他的神情倒是比她生宣璟的時候,還要緊張。
煙雨搖了搖頭,“我沒事,幸好有你在身邊,後來若不是你幫我,我也不能這麼順利把孩子生出來。”
她說着,只見宣紹微微背過臉去,他再轉過臉時,是一臉的鄭重,“咱們已經有璟兒和如今這兩個孩子了,以後……以後,我再也不讓你生孩子了!”
煙雨一愣,“爲何呀?”
宣紹紅了眼睛,“我不想……不想再讓你受苦了!”
煙雨聞言忍不住輕笑。
宣夫人轉過臉來,看着他們。
宣璟卻是把食指比在嘴上,“噓——不要吵了弟弟妹妹!”
煙雨擡手握住宣紹的手,輕聲道:“不苦,真的,能爲你生孩子,我很開心,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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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紹定定的看着她,一時竟覺得她是如此的偉大,一場蒼白虛弱的臉,竟比往常還好美上幾分。
顧不得母親和兒子就在近旁,便俯身吻在她光潔的額頭上。
煙雨推了他一把,“我聽到你說‘打孩子’,誰打孩子了?”
只見宣紹一陣臉紅,支吾道:“沒什麼,許是你聽錯了!”
煙雨蹙眉,“我的耳力,也會聽錯?”
宣紹尷尬了一會兒,才說道:“是接生婆子拍了孩子的屁股,爲了能讓孩子哭出來。我,我不曉得要如此……”
煙雨笑着點點頭。
丫鬟捧着熬好的益母草湯走了過來,宣紹喂她喝了湯,又讓她躺下休息。
煙雨再醒來的時候,才起身去看了兩個孩子。
兩個孩子還在睡,姐姐明顯比弟弟胖一些,也更白些。
弟弟則有些瘦弱。
兩個孩子都沒有宣璟當初剛生下來那時候壯實。
因着一開始只備了一個奶孃,後來生下來竟是兩個孩子。
宣夫人當即便命人將之前挑好的另一個奶孃也接了過來。
這次的兩個奶孃,煙雨都十分滿意,兩個奶孃是兩處莊子上的,以前並不認識,到不知日後兩個奶孃能否相處得來。
這些事,日後再留意着就是。
有了照顧宣璟的經驗,煙雨再爲母親,總算駕輕就熟了些。
只是這次兩個孩子則不同於宣璟那時候的待遇。兩個孩子洗三,宣家仍舊沒有大辦,卻是有不少的官員皆派了家僕前來送上賀禮。並表示滿月宴一定會來參加。
宣紹雖然還是衙門裡無品無級的小吏,可皇帝對宣文秉的重新啓用,委以重任,讓嗅覺敏銳的大臣們,嗅到了不一樣的風向。
自然立即行動起來。
這次就連宮裡的二皇子都派人,給宣家送來了賀禮。
也不知是他自己想到的,還是背後另有人指點。
宣文秉出征,太子的心是落定了。
宣家一直支持他,宣紹雖明面上已經不擔任太傅之職,但兩人私底下的關係,卻是比以往還要密切。
因爲西夏的貿然進犯,朝堂局勢也風雲突變。
不管朝中局勢如何,宣紹家中,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祥和。
宣夫人照顧宣璟的同時,還要照顧着小小的兩個孩子。愈發忙碌也愈發的開心。
煙雨生下孩子的當日,宣夫人便親筆寫信,讓人交給宣文秉。
因爲宣文秉走得急,又忙着趕路,也不知信差追上了沒有,亦或是路上耽擱了,一直到兩個孩子滿月之時,也沒有收到宣文秉的回信。
兩個孩子一直都未取名,說是要等着宣文秉凱旋歸來,再爲兩個孩子取名。
一衆伺候的人,都稱呼爲二小公子,小小姐。叫的順口,倒也不覺得彆扭。
兩個孩子的滿月宴雖未大辦,倒是賓客雲集。
煙雨這次生了兩個孩子,宣夫人叮囑她要坐夠了雙滿月才能出得屋子。
煙雨樂得不去前面應酬,便老老實實呆在自己的房間裡,看看孩子,聽聽宣璟來彙報前院的熱鬧景象,他說的嘰嘰喳喳也甚是熱鬧。
有些年輕夫人要來內院探望煙雨,順便看看兩個孩子,聽聞是一男一女的雙胎,好多夫人都既羨慕又新奇不已,自然想一睹爲快。
不過皆被宣夫人攔阻在外。
宣夫人說兩個孩子瘦弱,不易見風,又道煙雨身子虛弱,得坐夠了雙滿月纔好出屋子。
宣夫人雖不常出門應酬,但一向因着相公兒子身居高位,自有一番威嚴氣勢在。旁人見她說的堅決,也未堅持,用了宴席便離開了宣家。
宴席之上,除了出征在外的宣大人,坐月子的煙雨沒有露面,竟連宣紹的身影都未見到。
只有宣夫人一人帶着管家前後應酬。
這消息,暗地裡自然傳到了皇帝耳中。
皇帝略微點了點頭,臉上不經意露出滿意的神色。
宣家的盛衰,只能握在他的手中,他寵,便可權傾朝野也無妨,他不寵,宣家就只能夾起尾巴做人。
高坤得知宣家孩子滿月宴,賓客雲集,甚是惱怒。在皇上面前進讒言,說宣家仗着宣文秉手握重兵,便動起了不該動的心思,藉着孩子的滿月宴,結黨營私。臺投女圾。
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高坤,卻並未下旨對宣家有任何的制裁。
便是高坤也猜不透皇帝的心思。
宣文秉率領大軍壓至西北邊境,與西夏兵馬相遇。
幾番惡戰,捷報頻傳。
皇帝對宣家的態度似乎也在轉變,幾次上朝之時,都問起宣紹如今可好?
立即有心思敏銳的大臣,揣摩的皇帝的心思,向皇帝上摺子,爲宣紹請封,爲宣文秉請封。
不少大臣,見狀,紛紛上摺子,說宣文秉在前線拼搏,爲保江山立汗馬功勞,實在應該封妻廕子。
似乎完全忘記了幾年之前,爲了打壓宣家之時,對宣家父子的那些詆譭之言。
不過皇帝仍舊壓着這些摺子,沒有批示,既沒有表示要封賞宣家父子,也沒有打壓這種爲宣家父子請命之人。
似乎是在等着,宣文秉徹底戰勝西夏的消息。
西夏皇宮,新皇李琛面色陰鬱。
“不是驍勇善戰一往無前麼?爲何這一個多月節節敗退?連已經攻下的城池都守不住?”
跪在地上的大臣們戰戰兢兢,不敢回話。
一個年級稍輕的大臣擡頭說道:“回稟聖上,天朝皇帝派出大將,率大軍支援,兵強馬壯,糧草充盈,來勢洶洶。一時敗退也是難免的。但天朝重文輕武,日子拖得久了,必定從國中就會生出反對的聲音來,供給着如此龐大的軍需消耗,可不是個小數字,待天朝內部混亂之時,我西夏大軍必可長驅直入,直取田朝心臟!”
那年輕的大臣說的語氣澎湃,氣宇軒航。
李琛看着那大臣,臉上浮起一個陰測測的笑,“哦?孫愛卿的意思是,咱們便是打不贏,可以拖着天朝,讓他們曠日持久,疲憊之時,朝中自亂?”
“正是!”年輕大臣拱手說道。
一旁大臣有贊同的,也有反對的,但聲音都不大。
李琛怒拍?椅,“朕一向不喜拖拖拉拉,曠日持久之戰,難道我西夏兵馬不會疲憊麼?難道我西夏兵馬不需消耗軍需物資麼?如今攻佔的兩個城池被奪去了一半,從天朝邊境掠奪而來的物資又能供給多久?”
一時朝中寂寂無聲。
李琛探身向前道:“你們難道沒有算過這筆賬麼?”
“回稟皇上,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避免和天朝大軍硬抗,他來咱們就走,休養生息,蓄勢待發……”
大臣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李琛冷聲打斷。
“你要朕撤兵?未打勝仗就要撤兵?這可不是朕的風格!”李琛晃了晃手指,“天朝重文輕武,又物資富饒,就好似一個未長成的少年守着萬貫家財一般。天朝不敵金國,每年繳納大量歲幣物資,如今面對西夏進攻之時,卻如此強橫,是爲何?”
李琛說完,看着朝中跪在地上的大臣們。
大臣們一時皆沒有回答,李琛笑了笑,自己說道:“這是因爲,天朝皇帝以爲金國厲害,而我西夏不是他的對手。不讓他知道西夏的厲害,他一出兵,我們就撤退,就永遠不要想在天朝得到和金國一樣得到的好處!唯有我們強橫起來,讓天朝皇帝怕了我們,才能像金國一樣,予取予求!”
“皇上聖明——”衆位大臣恭維道。
李琛冷笑,“朕不想聽你們說朕聖明,朕想聽到你們的主意,如何應對天朝兵強馬壯糧草豐盈大軍壓境的局面?如何在如今這局面中,讓天朝敗退!”
一時朝中寂寂無聲。
李琛冷着一雙眼睛,看着朝堂上跪着的重臣,也不催促,似不慌不忙的打量着。
忽而一人動了動身子,微微擡頭道:“皇上,臣有一計。”
李琛看着那人,“講。”
那人卻左右看了看道:“臣,願單獨講與皇上。”
他周圍的人都微微擡頭,目光不善的看向他。
他卻堅持着不開口。
李琛思量片刻,微微點頭,“退朝,劉愛卿留下。”
那人在同僚不善的目光之中跪的筆直,直到偌大的金殿上,只剩下皇帝和他,及伺候皇帝身邊之人時,他才擡頭看向皇帝。
“說吧,劉素。”
劉素忽而起身,向前行了幾步,在靠近皇帝?椅幾步開外的位置重新跪了下來。
“臣之計策,攸關皇上與皇后娘娘,所以臣不得不私下稟於聖上。”劉素跪地說道。
“皇后?”李琛當初扶立穆青青爲後之時,也是遭到了衆多大臣的反對的。
但李琛乃是一意孤行之人,根本不會將反對之聲放在心上。
且如今西夏朝中,已經沒有能與他匹敵的勢力,所以穆青青得以如願以償的做上皇后之位。
如今聽劉素再提起皇后,李琛臉上的表情可謂豐富多彩。
“你且說說,如何攸關皇后?”
劉素偷偷覷了覷皇帝臉色,斟酌着說道:“臣私底下知道一件事,想來皇上定然是知道的。那就是皇后娘娘乃是天朝人士,且和天朝皇帝關係密切。”
劉素說道這兒,便趕緊閉了嘴。再往下說,倘若惹了皇帝不高興,他的計策未被採納,自己還未得到皇帝重用,先丟了腦袋,倒是不值。
他想到這個計策之時,就知道,如此是要冒大風險的。
當初皇帝一登基,就不顧衆臣的反對之聲,執意立先皇帝的妃子爲後,可見那女子在皇帝心中位置不一般。
可常言道,“富貴險中求”,正是因爲要冒風險,那風險之後暗藏的利益才讓人越發不可忽視。
李琛的表情卻無甚變化,淡淡的看在跪在地上的劉素,“這些,朕自然知道,說下去。”
劉素咬了咬牙,穩了穩心神,繼續說道:“聽聞如今率軍抵抗我西夏兵馬的大將軍,是個京官,以前在皇帝身邊做事之人。在派往西北邊境以前,還惹了天朝皇帝不高興,遭了貶謫,如今因着我朝進攻猛烈,天朝皇帝纔不得不重新啓用他。這君臣之間本就有嫌隙,想要天朝從內部混亂,不妨利用這對君臣之間的嫌隙來。”
李琛聽着,並沒有說話。
劉素嚥了口口水,繼續說道:“讓皇帝對大將軍產生了懷疑,陣前換將,亦或是讓皇帝對大將軍尚在京城的親人下手,做下傷害君臣感情之事。只怕這天朝軍隊,也無心應戰,讓天朝從中心潰敗,西夏大軍自然一往無前。”
“利用皇后,讓天朝皇帝與他們的大將軍生出嫌隙?”李琛口中咂摸着這句話。
面上有猶豫,卻不似有多不捨的樣子。
劉素在心中暗自揣度,依着皇帝對皇后的喜歡,只怕自己說不完,皇上就要發火,他連如何勸皇帝國事爲重,兒女私情爲輕的話都準備了一籮筐,不想事情的發展卻出乎意料。皇帝根本沒有流露出絲毫對皇后的眷戀擔憂。
只是思量着這計策的可行性而已。
莫非皇帝疼愛皇后,只是傳言?
可皇帝爲了立那女子爲後,可是不惜駁斥了衆臣的意見的呀?
劉素跪在地上,越發覺得?椅上坐着的人,讓人看不透。
李琛忽而笑了笑,“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那天朝皇帝雖然稱不上英雄,只怕這美人關也是過不了的。這件事朕以爲可行,便交給劉愛卿你去做吧!”
劉素一愣,如何也不曾料到皇帝竟然答應的這麼爽快。
絲毫……沒有對皇后的擔心呀!
不過劉素反應倒也算快,立即叩頭道:“是皇上!可皇后那裡?”
“皇后那兒,朕自會安排,你且準備送皇后去天朝吧。你親自跑一趟,若功成,朕畢記你大功!左丞相的位置,朕給你留着。”李琛冷笑着說道。劉素喜不自禁,連忙叩頭謝恩。
皇帝如何說服皇后的他不知道。
在西夏軍隊又吃了敗仗,若不是佔着最後佔領的天朝那城池易守難攻的優勢,只怕此時已經被逼出天朝境內之時,他帶着穆青青及伺候之人,喬裝成商人上路了。
天朝和西夏的邊境正在戰亂,如今自然是走不了的。
商隊繞行了很遠,才混入天朝境內。
穆青青此時,心已經平靜下來。
在進入天朝境內之後,更是格外的平靜。
好似繞了一大圈,又繞回了原點一般。
她就要再次進宮,再次見到那個曾經寵她,給她無上榮耀,又親手將她貶入冷宮,毀了她一切的人了。
只是上次,她是被迫,被人算計入宮,這次,她卻是有一半的自願,一半的她來算計別人。
她這次迴天朝,目的不在旁的,她的目的就是宣家,就是煙雨!
便是身在西夏,她也忘不了曾經給過她背叛,給過她恥辱,奪了她心上人,把她算計到那有老又醜縱慾過度的皇帝身邊的“好姐妹”。
如今,是她一雪前恥,是她將煙雨欠她的都連本帶息拿回來的時候了!
“娘娘,您若受不了馬車顛簸,咱們可以慢一點。”劉素騎在馬上,在馬車外問道。
“不必,趕路要緊。”穆青青冷聲吩咐。
她如何捨得馬車慢下來?想到煙雨在自己面前搖尾乞憐的樣子,她就忍不住開心!想到自己即將可以將腳踩在她的臉上,她就忍不住想要笑出聲來,她只想馬車快一點,再快一點!
馬車上伺候穆青青的小宮女,看到她臉上猙獰的笑意,都忍不住縮了縮肩膀,後背緊貼在馬車車壁上,膽戰心驚。
商隊繞到金國,又從金國進了臨安之時,西夏大軍已經被迫撤出了當初攻佔的天朝城池。
兩軍如今還在邊疆僵持不下。
臨安百姓皆分外歡欣。茶樓戲館多贊宣文秉驍勇善戰,不可抵擋,終於揚了天朝雄風等。
一身穿白衣,頭戴白色圍帽,讓人看不清臉,只能看到婀娜身姿的女子,在茶樓裡聽了半個多時辰,說書人這半個多時辰一直在繪聲繪色的講着宣大將軍如何擊退西夏大軍,如何以一人之力,連挑對方五員大將,如何將對方將領打的屁滾尿流。
這自然都是說書人杜撰來的。他卻是一張嘴靈巧的很,說的如同親眼所見一般,讓茶樓裡的人都聽的聚精會神,說到緊張之處,茶樓裡甚至落針可聞。
白衣女子嗤笑一聲,“可笑至極!”扔下茶盞,便離開了茶樓。
“什麼麼人吶這是!”
“肯定不是什麼好人!宣大將軍這麼厲害,說的多精彩!”
“不愛聽就滾出去!多說什麼?!”
……
白衣女子說話之時,正當說書人說到宣大將軍帶兵夜襲西夏兵營之時,茶樓裡鴉雀無聲,她一聲嗤笑,分外明晰。
衆人見自己偶像被嗤笑,自是不滿。如今宣文秉已經取代宣紹,成爲茶樓戲館最受歡迎的議論對象。
謾罵之聲四起。
只是誰也沒有看到那白衣女子的相貌。
最後還是說書人將衆人怒火壓制了下去,繼續說起了宣大將軍的英勇戰績,纔算平息了衆怒。
白衣女子進了一間客棧,回到自己房間,取下圍帽。
一張美豔之顏,不是穆青青卻還有誰。
“娘娘。”一個侍女輕輕敲門,走了進來,在她身邊福身說道,“劉大人回來了。”
“讓他進來。”穆青青揮手道。
一身商人裝扮的劉素被人帶了進來。
“見到我說的那人了麼?”穆青青直截了當的問道。
劉素見侍女關好了門,門裡門外都有人把守着,才小聲說道:“還沒有見到,那人不肯見我。”
穆青青目光陰冷的看向劉素,“沒用的東西,錢送到位了,自然能見到他!”
劉素心下不悅,但想到自己事成之後的前程,不得不按捺下性子道:“錢該送的我自然不會手軟。可是如今娘娘離開臨安已經有幾年的時光,宮中人員輪換迅速,娘娘說的許多人都已經不在,行事沒有那麼順利。娘娘稍安勿躁,娘娘所說之人只要還在宮中,臣自然會爲娘娘安排好,讓娘娘能見到他!”
穆青青冷哼一聲,“你最好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今日我在茶樓裡,已經聽說,西夏不敵天朝大軍,潰敗退出天朝城池,不知道他們還能抗多久,你越快,他們越少受些罪,西夏取勝的機會越大。劉大人是聰明人,相信不用我說的太多,您也能明白。”
劉素頷首,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