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冰冷白牆,一方病牀上,一位年紀約五十幾歲,身型消瘦憔悴的中年婦女,靠坐在病牀上。
她面目慈祥地握住臨牀邊的年輕男人的手,嘶啞的聲音中間接夾雜幾聲咳嗽,蒼白的面上扯出歉意地微笑,問道:“驍錡這孩子,咳咳,在你手下辦事努力認真嗎?”
“他做事情很盡心,很有效率,我也把驍錡當做弟弟,阿姨您放心。”葉涼開反握住她只剩下骨頭的咯人手指,瞧了一眼在旁邊忙活的屠驍錡,兩人默契地對視了兩秒。葉涼開轉回眸子,微笑着對屠媽誇獎說道。
“媽,藕粉你可以吃了了。”屠驍錡一直用勺子,攪動碗裡的藕粉,等不太燙了才端過來說道。葉涼開立刻站起來熱絡的幫手,把屠媽病牀上的桌子拉出來。
屠媽連連讓葉涼開趕緊坐下,不好意思說:“你是客人,你怎麼能動手幫忙呢。”
葉涼開被她按着坐下,看着屠驍錡拿走屠媽手中的體溫計,指着桌子上的藕粉介紹說道:“啊姨,這桂花藕粉是我們西湖的特產,您吃吃看還合胃口嗎。”
屠阿姨低頭輕嗅了一下,一股清香撲面而來,微笑道:“還挺香的。”拿起勺子,吃了一口,覺得還不錯,又吃了幾口,擡起頭滿意地笑着感謝說道:“很好吃,謝謝你,涼開。”
“您喜歡吃,我下次給你帶不同口味的。”葉涼聽說阿姨最近食慾不振,就選藕粉來當見面禮,看來是個不錯的選擇。
屠驍錡低頭看着手裡的體溫計,顯示三十八度五,不禁皺了皺眉,醫生說已經連續發燒好幾天,他媽身體的狀況並不好,不適合做手術。
屠驍錡想到這,就有些坐立難安,出門找他媽的主治醫生。
屠媽看見他離開了,放下手裡的藕粉。
葉涼開驚訝地說道:“啊姨,怎麼不吃了?”
屠媽擡起頭,雙手握住葉涼開的手,盯着他鄭重地說道:“涼開,我能拜託你一件事情嗎?”
“您說,只要我能做到,我會盡力完成。”葉涼開被她這鄭重的態度,弄有些寵辱不安。
屠媽嘆了一口氣,斂下睫毛坦白說道: “其實,我淋巴癌已經晚期,癌細胞已經擴散全身,我恐怕活不過三個月,可能會隨時離開,我怕他接受不了事實,讓醫生瞞着他這件事情。
我去世後,我能拜託你,替我照拂一二驍錡,替我把把關讓他娶一個好媳婦照顧他,讓有自己的家庭嗎?
我知道這要求很強人所難,可是孩子他爸已經早我一步離世,我實在放心不下他一個人留在世間。”
“完全沒有問題,阿姨你放心,我會把他當做我的親生弟弟照顧好。”葉涼開默默地點點頭,看着屠媽悲痛的眼淚,誠懇地承諾說道。
“驍錡這孩子,生性倔強要強,他爸爸救人去世後,家裡的重擔全部落在他身上,我又偏偏得癌症,他不聽我勸,執意要退學,出去給我賺醫藥費。
這孩子考上重點本科軍校,只要讀完書以後就會有鐵飯碗,卻因爲我拖累而退學太可惜了,等我死了後,你能勸他回軍校嗎?如果他真不肯,那也隨他吧。”
這時門口突然有東西掉落的聲音,隨後突然響起慌亂地腳步聲,葉涼開轉頭看見黑色的衣角略過眼簾,消失不見。
“是驍錡,他站在門口聽見了。”屠媽立刻慌了,咳嗽着掙扎要下牀,葉涼開連忙按住她,安撫說道:“阿姨,我去做他的思想工作,你放心在這裡吧。”
“麻煩你了。”屠媽平穩呼吸後,靠在牀頭上,捂着疼痛的身體,有些力不從心,抹眼淚說道。
葉涼開出門後,看見屠驍錡目光呆滯悲傷的望着天花板,直挺的背靠在白色的牆壁上,一隻長長的腿,彎曲起來,抵在牆壁上。
葉涼開看見他的眼角隱約含着淚花,便走過去安慰地輕拍了他的肩膀,屠驍錡說:“能借你的肩膀靠一下嗎?”
葉涼開默默地上前抱住他,屠驍錡俯身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葉涼開感覺到有滾燙的淚珠,無聲地砸落在自己的衣領裡。
過了幾分鐘鍾,空蕩的走廊裡響起帶着嘶啞地聲音。
“我願意分一半的壽命給她,可沒醫生沒醫術執行的能力……爲什麼他們都要離我而去?”屠驍錡緊緊地抱着葉涼開的腰,把頭埋在他的脖頸裡,痛苦地問道。
葉涼開伸手撫摸他的頭,安慰說道:“人生來就是死亡的開始,驍錡,讓你媽媽在這最後的日子開心些吧。”葉涼開只能這樣勸解,一個即將逝去親人的青年。
“我……你會永遠陪在我身邊嗎?”屠驍錡悶悶地問道。
“我會陪你渡過這段時間。”葉涼開不想說誤會人的話語,比如說:我會陪你一起輩子。
“謝謝……”
三天後,屠媽的情況再度惡化,開始一口東西都吃不進去,全靠營養液吊着,身體變得極度虛弱,白天時也開始開始昏昏欲睡,醒着時,全身疼痛的厲害。
第五天時,屠媽在清醒地時候,對屠驍錡虛弱地要求說道:“給我安樂死吧。”
屠驍錡倒開水的動作一愣,望着臉色越發灰敗的媽媽,看到她眼睛裡渴望解脫痛苦的願望,默默地點了點頭,沉重地站起來說道:“我去找醫生。”
葉涼開坐在邊上,暗暗地嘆了一口氣。
第七天,屠媽終於在病痛中解脫了,屠驍錡沉默地可怕,葉涼開陪他辦理屠媽的後事。
葉涼開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握住他的手,靜靜的陪在他的身邊,在晚上睡覺時緊緊地抱住他。
屠驍錡發現自己得了怪病,只要葉涼開離開他超過一分鐘,他心裡就會慌躁不安,等到他重新出現後,一顆心才安靜下來。
葉涼開體會到他失去親人很痛苦,會盡量地在他的視線內。
可是,這個平衡終是會被打破。
屠驍錡看着葉涼開春風滿面地迎着另外的一個女人,心裡忽然有種被背叛的感覺。
他不能質問葉涼開,爲什麼要談女友?
因爲他們不是情侶。
他腦子裡甚至動過,把葉涼開交女友的秘密捅出去,這樣他們就無法在一起的想法。
可是,葉涼開握着他的手,漂亮的黑色眼珠裡閃現點點水波,央求說道:“驍錡,你幫我一起保護她好不好?”
屠驍錡在他的再三央求下,斂下睫毛,悶悶地應了一聲:“嗯。”葉涼開快樂地攬住他的脖子,在他臉頰上留下一個熱吻,歡快地拉着林涵的手離開了,留下一個成雙的背影。
屠驍錡捂着這個吻,心裡有些苦澀,葉涼開只不過對他憐憫而已,真正喜歡的人不是他。
如果他拋棄了葉涼開的憐憫,他將一無所有,屠驍錡孤零零地坐在牀上,嘲諷地笑了,他真是個比乞丐還窮的人。
直到晚上十點半,葉涼開精神奕奕地回來了,給他帶了些吃食,他面上帶着酣戰過後的餘潮,看起來彷彿真的回到了十八歲。
屠驍錡裹着被子側躺在被窩裡,葉涼開拿食物放到他面前引誘他,見他半天沒反應,湊過來抱着他問:“怎麼了?”
屠驍錡依然悶悶不樂沒說話,葉涼開撓他吱嘎窩,屠驍錡有些煩躁地拉過被子把自己罩在被子,葉涼開有些無趣地放下帶來的食物。
換上睡衣進到洗手間裡,做護理了,屠驍錡瞧了一眼,桌子上的種類衆多的食物,鼻子裡嗤笑一聲,真把他當做乞丐那樣容易打發嗎。
過了半小時後,葉涼開打了一個哈欠出來,掀開被子擠進了被窩,屠驍錡往旁邊讓了讓,葉涼開習慣的靠近他,屠驍錡卻再度往旁邊讓了讓。
葉涼開有些無奈,心想:摩羯座的人也太記仇了吧,不就是拋下他和女朋友去浪了,現在對自己冷冰冰一片。
葉涼開伸手關了燈,沒有去抱屠驍錡,也沒再度去靠近屠驍錡。
屠驍錡心裡就更加不高興了,冷落自己也就罷了,還不知道歉。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屠驍錡側躺着,感覺到葉涼開在悄悄地靠近他,手慢慢地攬上他的腰,屠驍錡不動聲色,依然裝做睡着了。
葉涼開在他耳邊輕輕地道歉說道:“我拋下你一個人在房間對不起,可是她千里迢迢,抽空來看我,我總不能讓她就這樣回去,所以,別再生氣好嗎。”
屠驍錡心裡傲嬌地哼了一聲,竟然隨便一句話打發他,做夢!
葉涼開從牀上站起來,輕輕地下了牀,繞了牀一圈,走到屠驍錡面前輕輕地問道:“你真睡了嗎?”
屠驍錡閉着眼睛沒說話,葉涼開苦惱地可憐兮兮說道:“我真是太糊塗了,不早點跟你道歉,現在你都睡着了。老天爺你一定要保佑我,明天讓驍錡不要生我的氣,哈利路亞,哈、阿彌陀佛、康桑米達……”
葉涼開這一通亂七八糟的祈禱完後,重新回輕輕地回到牀上躺下,過了一會兒,屠驍錡翻身回來,一隻手搭上了他的腰上,葉涼開嘴角忍不住展開,哄人這種事情,他最拿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