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它的葉片既具有雙子葉植物的網狀脈序特點,又具有單子葉植物的葉片弧形脈序的特點,地球上只有極少數植物具有這種特點,但它的葉片形態不屬於其中任何一種„„”

我怔怔的鬆開了電話,這個結果很令人失望。

我漸漸淡忘了這場風暴,半年後的一天,我很意外地再次接到汪工程師的電話。 “小森,是誰給你那片樹葉?”

“什麼樹葉?你是?”

“我是汪平,去年你寄給我一張書籤。”

“哦,你有什麼新發現嗎?”

“是的,這片樹葉很奇怪,如果是真的,將是一個重大的發現。”

“你他媽別賣關子,這是一片什麼樹葉?”我急了。

“這種樹現在已經絕種了,它只出現在全新世之前地層之中,我在植物化石年鑑上找到了它的化石照片,經對照它屬於榆科櫸屬,學名叫Zelkova schneideriana „„”

聽這名字我頭都大了:“它有沒有一個通俗的稱謂?”

“有的,有人懷疑這種植物在幾萬年前還有存活,但是一次小冰期毀掉了它。但一萬年前的人類應當還有關於此樹的殘缺印象,還有關於它的崇拜文化,它就是神話中的‘扶桑’。”

“扶桑?你等等。”我一直以爲扶桑是一個地名。我迅速打開網頁,搜索這個詞,“百科上說扶桑是朱槿!”

“此扶桑非彼扶桑矣,現在的扶桑都是後人對古義的假借。以前人們以爲扶桑是一種傳說中的植物,是不存在的,所以用來命名新植物。但現在植物學家認爲扶桑是存在的,因爲發現了它的化石標本。古書記載,扶桑是一種高大喬木,‘天下之高者,扶桑無枝木焉,上至天,盤蜿而下屈,通三泉。’跟現在定義的灌木扶桑不是一回事。從新疆出土的扶桑硅化木看,扶桑高達100米,比現在的樹王美洲紅杉還要高。”

我怔怔的望着屏幕上的一行字:“下有湯谷,湯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齒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上枝,一日居下枝,十日涉大川。”

雖然我的語文很爛,古文更糟,便我還是隱約記得老師講過,十日不是指十個太陽,而是十隻鳥,古時候畫鳥以一個圓圈加一點代替。爲什麼是九隻在上一隻在下呢?金小蔚把這書籤送給我又基於什麼暗示呢?想到這我抽了自己一嘴巴,暗示個屁!我就是被暗示騙得太慘了。她老爸是個植物學家,說不定培育出了一株史前植物,就像《侏羅紀公園》里科學家用恐龍化石裡的透明有機組織培育出恐龍一樣,她家院子裡可能種滿了奇花異草,她只不過隨手摘了一片送給我,我還當個什麼稀奇寶貝!

新的一年開始了,氣候依然炎熱,專家說這是厄爾尼諾的升級版,叫“伊斯切爾”,海洋城市的房子賣不動了,幸好老爸早已不做房地產,他以一個山西老農的身份投入到高科技的轉基因農作物的產業中,居然還能遊刃有餘。

這一年來我也試着與姜李璐談朋友,姜李璐個子一樣的高挑,一樣的嬌豔欲滴,學習也是頂呱呱的,而且比金小蔚更有耐心,每次給作業我抄時還不忘提醒:“這次不要把阿爾法抄成a 了哦。”但是我始終無法投入,就像當她跳入游泳池深水區楚楚可憐地呼喚我時,我卻回想起去年那個夏天,一個動作狼狽的女孩不顧一切地抱緊我的脖子,勒得我透不過氣。我才明白,颶風過後還有一場又一場命名

奇怪的颶風,但對我來說,那場心靈的颶風已經永遠的捲走了。

姜李璐委屈地游過來:“你不管我,我淹死了怎麼辦?”

聰明的女孩子總是提一些傻氣的問題,這一刻我有些同情她:“你遊得比我還好呢。”

“那我來救你吧。”她把我推向深水區,我卻意興闌珊地爬上泳池。

她跟了過來:“你還在想她,對嗎?”

我用手指碰了碰她長睫毛上的小水珠,說:“沒有。你這麼可愛,我還想別人幹嗎?”

她卻嘆了口氣,幽幽地說:“我知道你心中還有她,也許她現在也在想你呢。” “說什麼呢。”我把她的頭擱在肩上。

“是真的,我曾見她在本子上寫你的名字,一遍一遍地寫,她有一個日記本,我猜裡面全是關於你的內容。”

“別說了!我已經忘掉她了。”

是的,我的腦袋裡有一萬個正義的聲音在說服我清空對那場粗暴風暴的記憶,這些聲音宏大,雄辯,衆口一詞,我幾乎以爲自己完全被其說服了。然而在某個雷聲大作的深夜,我才發現,這些陰魂不散的記憶出沒在夢的碎片裡,它們從未離去。

我還是與姜李璐分手了,我沒有說明原因,我希望她能理解。

我與馬六、大偉回到了從前那種吆五喝六的浪蕩生活,在校園裡四處遊逛,並擺出一副對女生不屑一顧的樣子,背地裡其實巴不得結識一個個樂於認識我們的女生。我成了落日酒吧的常客,試着去體會那種半醉不醒的樂趣。

在我生日的那天,我把整個酒吧都包了下來,吳總爲我的Party 設計了一整晚的節目,我們玩得精疲力竭,歇斯底里,這時吳總偷偷告訴我:“小森,有人要見你。”

“領她進來啊。”我不假思索地說。

“她說要單獨見你。”

“誰?”我的舌頭有點大。

“那個姓金的小姐。”由於上次的事,吳總顯然還記得她。

“把她轟走!”我噴了他滿臉酒沫。

“好的。”

他走出幾步後我卻把他叫住了:“把她領到上面房間去吧,別從大廳,從偏門。” “好的,我安排在213房間。”吳總會意地擠擠眼,我想抽他。

“喂。”我對狂歡的人羣揚揚手,“我先到上面房間休息了,你們先玩,等會還有保留節目,在213套房,我打馬六手機你們就上來哦。”

“好哎。”馬六率先嚷嚷起來,他早知道我已許諾今晚與會嘉賓人手一輛鋰電池輕騎。

“是什麼保留節目啊?”大偉很遲鈍。

213是豪華套間,隔音良好,但離一樓大廳太近了,大廳裡歡樂的人聲和吵鬧的音樂還是能透過窗簾擠進來,不知道爲什麼,這種感覺好極了。

地毯讓我的步子有些踉蹌,一個身影立刻從門後扶住了我,然後她母狼一樣抱住我的脖子,簡直像謀財害命。她的力氣是蠻大的,要不從前我怎麼會被她撞出老遠呢。

我扶正她的身子,捧起她憔悴的臉,確如傳聞所言,她這一年來過得非常不好,臉色蒼白,眼眶補了藍色眼影,這加深了她的眼窩,惟有眸子依舊那樣清幽,透亮,好像一碰就會滲出水來。這楚楚動人的表情幾乎就讓我改變了初衷,但腦海裡一萬個正義的聲音及時地喚醒我的理智。

“你遇到了什麼困難嗎?”我說。

她點點頭,鼻子深深吸了口氣,這一吸幾乎令她打了個寒顫:“他總是喝酒,還打我„„”她鎖骨深陷了下去,脖頸依然那樣白晳,可以看見皮膚下青色的細脈。 “你還跟他在一起?”我胸中頓時火大,雖然表情平靜如初。

她點點頭,垂下長長的睫毛,秀髮從雙肩披下,這動作很容易勾起男人手指的本能,只是她的髮質已不如以前那樣完美。

“我可以幫你,如果你需要錢的話。”我輕描淡寫地說。

她猛地擡起頭來,以不敢相信的表情望我。可以想象此行前她一定作過許多思想鬥爭,排演過許多套方案,試圖用那種最委婉卻又令人無法抗拒的方式進行。卻沒想到我直接揭穿了她的來意,還輕易地承諾了。

她流下感激的淚水,像她這樣的女孩是不太容易流淚的,在那麼多殘虐的暴打面前她都只會咬住嘴脣一言不發。我很同情她,爲她墮落到如此淺薄。 “需要多少呢?”

她默不作聲,我心裡哼了一聲,你不就是等我來主動報數麼。

“十萬夠不?”

她點點頭,雖然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但我還是很輕易看透她眸子裡那爲錢而跳動的火焰,即便高傲若她,也不可免俗的被錢打動,我的心止不住地顫抖。這本是我報復的良機,爲何感到心酸的是我自己?

我在支票上填了二十萬,遞給了她。

“怎麼報答你呢?”她羞赧地說。時光和生活的壓力過早的褫奪了她青春的伶俐,以至於她已經遺忘那種生來就會的可愛天性了。

“你現在就可以報答我。”我漫不經心地說。

“現在?”

“是的。還記得嗎,你以前一打呵欠就倒在我肩膀上,現在我的肩膀上還有一個坑,就是被你下巴給壓的。還有那次你掉進泳池裡,差點沒把我勒死,你是想與我同歸於盡嗎?”

她似乎被我的敘述打動了,臉上浮出久違的羞澀的幸福。

“因爲你倒在我肩上睡覺的緣故,我的眼睛變成了斜視,現在還糾正不過來。” 她終於笑了,在嘴角擠出細微的皺紋,卻擠不去眉間那層幽藍的霧靄。

“班上很多女生模仿你的裝束,穿很寬大的襯衣很短的牛仔褲,然後把下襬一系,但她們不是你,我一閉眼就浮出你的影子,尤其是泳衣被浸溼後的樣子„„” 她突然睜大眼睛,說:“如果你喜歡„„”我幾乎可以聽見她的心跳聲,“我可以給你看。”說完她轉過身子,捲起緊身上衣的下沿,像芭蕾舞演員那樣朝天空伸展手臂,這優美的姿勢讓我呆住了。她的手指停留在背胛骨,稍作流連,胸衣便繽開了。當她的衣衫一件件褪下,我的心卻在一層層剝落。

她轉過身子,轉聲問我:“喜歡嗎?”

我點點頭,她不知道,在她背過身子的時候,我悄悄按下了手機撥打鍵。她更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正無情的透露着一個、兩個或更多男人暴力的痕跡。 “我非常喜歡,而且我喜歡與朋友分享美麗的事物。”我說。

她羞赧的微笑凝固了:“你說什麼?”

門外嘈雜的腳步和高聲喧譁回答了她。大偉衝在最前面:“搶生日蛋糕羅。” “誰也別與我搶!”這是馬六尖銳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