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公主即將回宮,不到學堂來的事,蕭興也知道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這個一直陪着自己在學堂裡,似是妹妹,又是知己的玲瓏公主,只是嘆道:“少了你,學堂就沒以前那麼熱鬧了。”
聞言,玲瓏公主越發嬌豔的小臉上露出笑容來:“有蕭哥哥這句話,我已經心滿意足了。即便不能來學堂,蕭哥哥也能進宮來見我的。”
雖然兩人也明白,過了年,玲瓏公主就十二歲了,不可能經常見外男。宮裡眼線衆多,她也不能做出如此不規矩的事來。
拘束得緊,兩人見面只能隔着老遠,也不能多說幾句,實在無趣,倒不如少見的。
蕭興也清楚,只微微頷首,忽然道:“我明年會下場參加科舉,先生也點頭了。”
玲瓏公主笑道:“蕭哥哥才學過人,妹妹在此祝你高中狀元。這樣,我就能在宮裡看到你了。”
若是中了狀元,新君必然在宮裡設宴,她即使只能躲在屏風後面,也能模模糊糊看到蕭興的。
蕭興點頭,像爹爹一樣中狀元,是他的夙願,爲此自己也付出了努力:“嗯,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到時在宮裡見。”
如果有其他人在,或許會覺得他不自量力。慶國上下多少學子,又有多少才學過人的,考了多少年沒考上的才子更多,更何況是蕭興這麼個年紀小,第一次上場的?
但是玲瓏公主對他有信心,因爲蕭興在背後付出的努力,自己是有目共睹的。
大考那天,玲瓏公主比蕭興還緊張,在殿裡走來走去。要不是考場的人太多,免得被人看出來,她必然要跑去門口等着的。
最後無法,她只能叫身邊一個大宮女喬裝打扮出宮去,一有消息就回來稟報。
宮女等了一天才回來,興高采烈地道:“蕭公子面色有些疲倦,不過精神頭不錯,還跟奴婢打招呼,說是考得不錯。”
聞言,玲瓏公主這才鬆口氣,不過在她心裡,從來對蕭興都有信心的。
放榜那天,她實在忍不住,求了皇后,得了允許,戴上紗帽親自跑去看。
看了又看,玲瓏公主瞪大眼,不由紅了眼圈,抓住宮女的手小聲道:“中了,中了!”
還是中的頭名,蕭興果真沒讓自己失望。
她喃喃道:“三年之後,不知道蕭哥哥會不會是狀元。”
“會的,蕭公子如此出色,尤其虎父無犬子!”大宮女笑着附和,卻見玲瓏公主並不是很高興,臉上也沒了笑容:“公主,奴婢說得不對嗎?”
“不,你說得很對。”玲瓏公主心裡遺憾,可是她身爲女兒身,即使唸書念得太好,卻也無法跟這些兒郎一起下場考試。
她自認不必男子差,最後卻也只能家人生子,養兒育女,在後宅過着無趣的生活。
身爲公主,自己不必像其他貴夫人,還得擔心夫君寵妾滅妻。
只是這樣的生活,並不是玲瓏公主想要的,她卻是身不由己:“回宮吧,母后該擔心了。”
玲瓏公主高高興興出宮,卻耷拉着腦袋回去,皇后有些擔心,私下問了宮女,卻沉默了下來。
她何曾不知道女兒這是不甘心,就因爲是女兒身,扼殺了所有的可能,也不能再隨心所欲。
但是皇帝已經足夠寬容,疼愛這個女兒,纔會讓她胡鬧,去學堂裡呆了五年。
可是五年,也已經是極限了。再胡鬧下去,就算再疼愛她,皇帝也要不高興的。
女兒主動回宮來,離開了學堂,皇后心裡欣慰,以爲她是放下了,沒想到始終如此不甘心。
玲瓏公主回宮後,甚至也沒再見蕭興一面,雖然會讓大宮女時常出宮打聽蕭家長子的事,卻在蕭家人進宮面聖的時候小心避開。
說是避嫌,只是女兒從自己肚皮出來的,皇后哪裡能不明白?
“你這孩子,是喜歡上蕭家長子了?”
玲瓏公主白着臉,今兒是她及笄的日子,穿着華美的衣裙,亭亭玉立,再不是以前那個莽撞任性的小姑娘了。
舉手投足,皆是一國公主的優雅氣派,卻不如在學堂裡唸書的時候來得輕鬆痛快。
她站在湖邊,看着裡面游來游去的錦鯉,想到蕭興曾經嘴饞想要把錦鯉抓起來,誰知道弄溼了一身,被先生髮現呵斥了一番,不由嘴角微微一笑,轉過頭來,脣邊的笑容已經消失無蹤:“母后說什麼,蕭公子就像兄長一樣照顧我,我對他素來敬重。只是年長了,再不能像小時候一樣親近,該是避嫌的時候了。”
皇后聽女兒說着口是心非的話,搖搖頭道:“蕭公子去年中了狀元,皇上大悅,卻也把他外放,好好鍛鍊。過幾年調回京中來,必然有一番成就。”
離得遠了,她還以爲自家女兒很快就忘記小時候的玩伴,誰知道回宮後卻日夜惦記着,如今更是上心了呢?
“蕭公子年紀不大,又在外放,等他會京中來,蕭夫人只怕會替他物色,說一門親事。”
玲瓏公主眼角微澀,輕輕點頭,嘴裡的話帶着幾分輕快:“男大當婚,理應如此。京中上下的大家閨秀,哪個不願意跟蕭府成親家?”
她曾遠遠望見過蕭興,他長大了,個子抽高,一張臉與蕭太傅有七八分相似,俊美倜儻,不知道迷住了多少小姑娘的眼。
就連剛進宮的小宮女看見他,都要紅着臉走不動了。
這樣的兒郎,也不知道會娶着什麼人家的姑娘。
玲瓏公主低下頭,讓皇后在髮髻上戴了金步搖,又聽道:“外臣今兒進京來,據聞領頭的是一國皇子。”
十八歲的皇子親自前來,究竟想做什麼,一目瞭然,分明是要跟慶國和親。
皇帝膝下的兒女,也就玲瓏公主年紀最爲合適。想必對方也是如此認爲,這纔會派出年紀相當的二皇子前來。
玲瓏公主自是清楚,勉強笑道:“今天是女兒的好日子,外臣的事母后就別提了,父皇心裡自有定奪。”
讓她去和親,自己也不能拒絕,一切單憑皇帝吩咐。
皇帝一句話,就安排了她的人生,玲瓏公主早就認命了。
那個萬人之上的男人,首先是皇帝,其次纔是她的父親。
二皇子有着外族的特徵,虎背熊腰,一雙眼睛透着淡淡的藍色。玲瓏公主躲在屏風後,對他沒什麼好印象。
因爲這男人下巴微擡,性情高傲,即便低頭向父皇行禮,依舊挺直着腰板,倨傲不羈。
而且不等臣子跟皇帝寒暄幾句,二皇子就插嘴道:“聽聞慶國的大公主美豔非凡,又是才華洋溢,不知道可有榮幸見上一面?”
外族對男女之別並不在意,但這裡是慶國,就該入鄉隨俗。
他一開口就要見自己,玲瓏公主心裡不高興,新君也沒什麼好臉色。
他的女兒,是二皇子想見就能見的,當玲瓏公主是什麼?
新君眯起眼,幽幽開口:“公主尚未出嫁,不宜見外男。”
他很快轉開了話題,二皇子卻不識趣,不依不饒道:“恕在下直言,此次前來,就是希望能夠貴國和親。公主能親自見在下一面,若是滿意,皆大歡喜。”
二皇子對自己的容貌十分自信,不認爲玲瓏公主見過他之後,會不願意和親。
新君這次有些怒了,卻聽見屏風後的玲瓏公主開口道:“父皇,與二皇子見面倒也不必,不過他如此有心,不如來一場文試?若是他能贏了我,女兒才能心服口服。”
聞言,二皇子欣然答應。他有心和親,自然熟讀慶國的書籍,並不認爲會比一個深宮的公主來得差勁:“很好,比試一番,能叫公主垂青,是在下的榮幸。”
玲瓏公主挑眉,垂青?果真厚臉皮,等他贏了再說!
爲表公平,請來的是德高望重的文豪,還不止一人,足足有五人。
此次外族二皇子與玲瓏公主文試,雖不願張揚,只是外臣有意宣揚之下,不少人知道有意圍觀。
新君索性讓臣子和文人候在兩側,二皇子坐在正中,玲瓏公主在屏風之後。他對長女很有信心,再說,即便輸了,自己也不曾答應這門和親,有什麼好擔心的?
外族總不能直接把人搶回去,叫自己的臉面往何處擱?
第一場是對子,二皇子並沒有異議,還頗有風度地道:“公主先請。”
玲瓏公主自然不會跟他客氣,早有準備:“那麼二皇子請聽,我的上聯是‘無山得似巫山好’。”
“好!”有文人撫掌而笑,這對聯實在精妙得很。
二皇子沉吟片刻,笑答:“公主這對子很妙,卻不難。我的下聯是‘何水能如河水清’。”
幾位文豪摸着鬍子略略頷首,這位外族的二皇子還真有幾分才學。
不過開始罷了,玲瓏公主又道:“點燈登閣各攻書。”
“移椅倚桐同賞月。”
二皇子答得很快,玲瓏公主不由皺眉:“畫上荷花和尚畫。”
“書臨漢帖翰林書。”
身後的大宮女捏着帕子,心下緊張。以爲這外族的二皇子不通才學,是個草包,怎的如此厲害?
難道是扮豬吃老虎,在這裡等着公主入甕?
別說是她,就連新君也不能不這麼想,看向二皇子的目光有些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