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跟着,若是有不妥,就把那些僕人處置了。至於顧公子,找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就近下葬。”老皇帝說完,重新專注在其他摺子上,此事蓋棺定論,不必再提。
喜官親自點了幾個御林軍去辦妥此事,果真發現僕人帶着主子爺去下葬,卻跟着幾輛馬車,裡頭都是顧家庫房的東西,尤其不少是姬嘉倩的嫁妝,立刻就把人就地處決。
小廝還竊喜順利離開京中的城門,蕭太傅並沒有追究,懷着欣喜打算在江南富庶之地安家,有銀錢在身,買一座大宅子,養上十個八個美貌的姬妾,必然快活過神仙。
可惜他的美夢尚未做完,就被從天而降的御林軍徹底打碎,連小命都沒能保住。
也怪小廝貪心,如果只帶些貴重又便於貼身藏着的玩意,不會那麼快被發現,指不定還能僥倖逃到江南去。
不過這世上,從來都沒有如果。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到底因爲這貪心賠上了自己和其他手下的性命。
蕭夕凜聽聞了顧家的事,知道皇上已經替他處置妥當,倒是省下了功夫。
他原本指派了蕭二領着兩個蕭家衛,在小廝渡船過江南的時候動手。小廝帶上的珍寶銀錢又多,沉得很,船隻負荷不起也不算什麼稀奇事。
加上幾人又都在京中生活,素來不善水。落水後沒能活過來,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所有人都葬身水裡,消失得乾淨利落。
若干年後屍身浮起來,面容被泡得看不清,又或是隻剩下皚皚白骨,哪裡能認得出來?
只會被府衙記錄下,然後通通扔到亂葬崗去。
如今皇帝讓御林軍動手,顧府被下人把持,顧玄奕很可能被心腹害死的事必然要傳到京中。顧家的臉面真是丟盡了,身爲主子,最後居然被下人弄死,險些不能入土爲安。
畢竟小廝出逃需要藉口,等上了船,棺木就是累贅,指不定扔在哪個樹林裡,又或是丟到水裡,叫顧玄奕死無葬身之地。
反正他連主子爺都敢動手,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好害怕的?
神鬼之說,小廝是不信的,要不然他也不會膽大得對顧玄奕痛下殺手。
鎮國候夫人聽說後,也不由唏噓:“顧家三兄妹,接連死了兩個,等顧當家醒來,怕是要悲痛欲絕。”
三兄妹,兩個死,一個被趕出顧家,顧老爺如今也算是孤家寡人了。
“那賊人據說給顧老爺灌了藥,讓他一直昏睡不起。皇上已經派了御醫前去,給顧老爺灌下湯藥,這兩天只怕就要醒過來了。”鎮國候說着,倒是嗤笑道:“不過他一直昏睡,總比醒來要好。”
醒來後知道顧玄奕死了的噩耗,不知道顧老爺會不會想要當場暈過去,再也不願醒過來?
“也是顧府御人不善,心腹居然是如此小人,顧公子還放了奴籍,這不是自作孽嗎?”除了奴籍,一來不易掌控下人,二來這人動了什麼壞心思,得手後逃出去,就不能用逃奴的名義報官,把人抓回來就難上加難了。
顧玄奕信錯了人就算了,還把魚目當作明珠,把自己的小命都丟了,可不就是有眼無珠嗎?
“這事瞞着三丫頭,她如今是雙身子,好不容易長了點肉,可不能被這些糟心事鬧得煩心。”說罷,鎮國候夫人又嘆道:“言家那丫頭跑去江南,只怕也收到消息。也是顧家積福,娶了言家人,那丫頭也沒把肚子裡的孩子打掉,不然顧家從此以往不就絕後了?”
鎮國候搖頭,譏笑道:“夫人錯了,那孩子以後也是言家人,可跟顧家沒什麼關係。”
鎮國候夫人不厚道地笑了:“夫君說得對,言家姑娘跟顧家已是和離,那孩子生下來就是姓言,可不姓顧。等以後言丫頭改嫁,那孩子指不定姓什麼呢!”
顧老爺要是知道,還不是要鬱悶得吐血?
他們兩人這廂議論了幾句,顧老爺在湯藥的作用下悠悠轉醒,卻沒料到得來的居然是顧玄奕被下人奪命的噩耗!
他長久躺在牀榻上,下人只餵了點白粥,讓顧老爺不死罷了。
如今渾身無力,甚至因爲許久沒開口,張嘴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雙眼赤紅,震驚又滿是恨意。
喜官親自前來,告訴他:“那些叛主的下人,御林軍已經處置了。如今顧當家只需要好好養身子,被偷走的銀錢已經讓人送了回來,只可惜有些被變賣掉的,一直遲遲沒下落,相信不日就能全部找回來。”
顧老爺哪裡顧得上府裡丟了值錢的東西,心裡只想着顧雲妍沒了,如今連最爲看重的繼承人也沒了,他還剩下什麼?
見他滿臉怔然,喜官便出了去,自有新來的下人兢兢戰戰過來伺候。
皇帝是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經此一事,顧府上下的奴僕都被換下了,重新從人牙子手裡買了一批。
喜官專挑老實愚鈍,甚至是怯弱膽小的僕人,這樣的好拿捏,也沒膽子會生出叛主的心思來。加上前頭那批家生子被攆出去,一併送去煤窖裡,一輩子都別想再出來,狠狠震懾了衆人,更不敢對主子有所怠慢。
畢竟這些家生子在小廝作威作福的時候沒敢報官,反倒一個個只記得保全自己。尤其有些見風使舵的,想要佔便宜,更是對小廝十分諂媚。
如此下人,留着做什麼,倒不如都打發了纔是。
顧老爺渾渾噩噩了幾天,茶飯不思,也不歇息,只呆呆地坐在靈堂裡,看着顧玄奕的靈牌久久沒有閤眼。
有下僕擔心,這主子爺身子骨還沒好,再這麼折騰,他們在顧府沒呆幾天,只怕又要被髮賣了出去,一個個兢兢戰戰地上前勸解,好歹叫顧老爺吃上一口熱飯,睡一個時辰。
顧老爺因爲顧雲妍的死,身子骨早就垮了,心灰意冷。如今見長子也沒了,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了去,不知道還活着做什麼。
他從來沒想到自己白髮送黑髮人,不是一回,居然是兩回!
顧老爺在靈堂裡坐了足足七天,最後撐不住暈厥了過去,被下僕手忙腳亂地擡回鶴歸園,又是請郎中,又是掐人中,看見他睜開眼,這才鬆了口氣。
郎中診脈後,嘆氣道:“哀大莫過於心死,藥石無用。”
心病還需心病醫,顧老爺萬念俱灰,根本不願求生,不管灌下多少湯藥,也是無濟於事。
郎中一邊嘆氣,一邊搖頭,連下僕遞上的診金也沒收,帶着藥童離開了顧府。
臨走時只留下一句話:“顧當家怕是撐不了多久,還是早早打算爲好。膝下若是還有親戚或是小輩,去知會一聲儘早準備起來。”
下僕聽得心涼,頓時六神無主,又不可能跑去皇宮找喜官拿主意。
他們遲疑着,到底想到顧家還有一位三姑娘,不如試試去蕭府問上一問?
不然府裡只有些拿不了主意的僕人,也不能給主子爺做主。
一行人到底挑了一個機靈的半大小子,嘴巴利索,不至於跟榆木腦袋一樣,能說上幾句好話。
他站在蕭府面前踟躕了許久,到底被蕭家衛發現,叫了進去。
聽說是要求見顧雲嘵的,蕭家衛自然沒讓他見着夫人,秋紅率先出來問道:“求見夫人,所爲何事?”
小子結結巴巴的,把顧府的事說了一遍,搓着手尷尬地道:“當家的遲遲沒醒來,就算醒了也是睜着眼不說話,任是誰勸了也不吭聲,小人實在無法,只得上門來求蕭夫人支招。”
秋紅聽說是顧老爺的事,擺擺手道:“我家夫人和顧府已經沒有干係了,以後顧家有什麼事,你們也不必上門來驚擾夫人。”
小子愣了,知道顧老爺對這位顧三姑娘不怎麼樣,但是到底是親爹,這都半死不活的,身爲女兒居然不會瞧一眼就算了,連過問一聲也不樂意嗎?
“這……小人有福所託,回去實在不好交代。”
秋紅嗤笑一聲,答道:“你是不是想着夫人對親生父親太冷血了一些?只是嫁出去的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不說當初是顧老爺把夫人趕出孃家的,就是夫人如今身子微恙,又是雙身子的人了,只能在府裡靜養,哪裡到處亂跑?”
若是顧雲嘵有什麼不妥,難道顧家這些人負責嗎?
小子連連擺手,清楚蕭家人丁單薄,據說是三代單傳了。如今蕭夫人好不容易懷上身子,要是有丁點不對,太傅大人恐怕就要拿他們開刀:“是小人莽撞了,只是……”
他想到回府後看着顧老爺半死不活的樣子,就有些進退兩難。
秋紅看着他,低聲說道:“你也別太擔心,顧老爺不過傷心幾天,很快就能振作起來。郎中說的話不必放在心上,這個郎中治不好,你們不會再請別的郎中嗎?總不能每一個郎中都說治不好,你們只管精心伺候主子就行,其他的就不是你們能擅自拿主意的了。”
這是敲打自己和其他下僕,不要多管閒事了。
小子一個激靈,只覺得後背一寒,連連點頭,很快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