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一往情深已經夠擡舉顧雲妍了，西廂裡發生了什麼事，大多數下人就算不清楚，也能約莫猜出來，對這位看着冰清玉潔，高高在上的顧家二姑娘，心底有幾分鄙視。
爲了嫁到侯府，倒是什麼招數都敢使出來。瞧着一副冷凝不可褻玩的模樣，其實暗地裡還不是跟平常被富貴迷花了眼姑娘沒什麼不同？
顧老爺一聽，勃然大怒：“哪裡來的丫鬟胡亂嚼舌根，你等會指給我看，讓管家一一都收拾了！”
他再是把事情壓下來，蛛絲馬跡終究會被人發現，只是沒想到丫鬟們如此大膽，竟然告到顧雲嘵耳邊來了。
看着顧雲嘵的模樣似是一知半解的，顧老爺琢磨她並不知道其中具體的實情，這才暗暗鬆了口氣。
顧雲嘵也不過試探試探，顧老爺卻已經滿臉怒容，恨不得把丫鬟們都打殺的神色，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顧雲妍是得手了，雖說是弄錯了人，但是姬柯冉卻並非那麼好應付的。
他吃了虧，自然不甘心就這麼接手顧雲妍。
娶自己或許是姬柯冉提出來的條件，用作補償。至於如何處置顧雲妍，顧雲嘵陡然有了一種荒唐的想法。
她連忙搖頭道：“我也是經過的時候偶爾聽了兩句，丫鬟躲在樹後，也看不清模樣。”
顧老爺暗忖府裡該清理清理了，知道事情的下人並不少，看來需要讓姬嘉倩把後院的丫鬟婆子都賣得遠遠的，免得無意中誰的嘴巴漏了出去，顧雲妍的處境就更加艱難了。
“此事不必放在心上，那些下人閒着，便胡亂說起主人家的是非來。你只管安心留在院子裡歇着，養好身子骨，下月出嫁的時候也不至於這般瘦削憔悴。”
顧雲嘵面色麻木，沒料到顧老爺生怕事情橫生枝節，居然想要早早把自己打發出門子。
不過一個月的功夫，還能準備什麼？
她只要哪裡都不去，乖乖聽從顧老爺的安排就是了。
顧雲嘵低着頭，輕聲應了。
顧老爺滿意地摸了摸鬍子，又叮囑柳絮好好伺候她家姑娘，這才起身離開了。
他一走，顧雲嘵的神色便灰暗下來。
柳絮嚇得不輕，柔聲勸道：“姑娘，我的好姑娘，可別嚇着奴婢了。姬大人很是喜歡姑娘，姑娘嫁過去，又是正妻，必然得大人寵愛。日子都是過出來的，有什麼能過不下去呢？”
顧雲嘵苦笑，點頭道：“你說得不錯，日子都是過出來的。我身爲顧家的女兒，遲早都要被打發出門，只是沒想到這麼快。”
原本她想着顧老爺不喜歡自己，胡亂指個平常的人家嫁過去，早就不會有什麼不滿了。
可是事到臨頭，她才發現自己沒想象中那麼豁達。
顧雲嘵覺得不甘心，因爲無論自己做什麼，都是不如顧雲妍的。
顧雲妍在顧老爺眼裡就是天，自己連地上的泥巴都不如。同是一個爹孃生的，爲何差別就這麼大？
姬柯冉圖的什麼，她心裡隱約能猜出來。侯府和顧家親上加親，姬嘉倩跟自己的感情又頗好的樣子，經常去侯府探望顧府的三姑娘是理所當然的事。
走動頻密了，兩人才能光明正大地繼續偷情。她這個正妻不過是一個擋箭牌，一個遮掩兩人齷蹉的傀儡罷了。
顧雲嘵趴在桌上，嘆了口氣：“柳絮，姐姐怕是要跟我一起嫁到侯府去。”
柳絮詫異地瞪大眼：“二姑娘要嫁給誰，怎的沒聽老爺提起？”
“他不是不想提，而是沒好意思說出口。”顧雲嘵冷笑一聲，面色難看：“姐姐算計了蕭太傅不成，姬大人成了替罪羊，哪裡會甘心！娶姐姐做正妻，姬大人不樂意，怕是讓姐姐爲妾。爹爹生怕別的女子做了主母，便要爲難姐姐，就提出讓姬大人娶了我。”
顧老爺打的一手好算盤，以爲有她在，必然不會爲難顧雲妍。
在侯府裡有她這個當妹妹的主母來照應，顧雲妍可以過得無比舒適。
顧老爺恐怕以爲，顧雲嘵不敢待顧雲妍不好。而且雖說是妻妾的名分，可是她這個妹妹就該聽姐姐的話，事事順着顧雲妍。
不過是想要她這個主母形同虛設，叫顧雲妍攬了後院的大權，像在顧府裡一樣當個乖順的鵪鶉！
柳絮怒氣衝衝道：“老爺太過分了，這讓姑娘在侯府怎麼自處？當主母卻不像主母，當妾的反而想要拿捏住大權。到頭來被笑話的是姑娘，衆人只以爲你是怕了二姑娘，膽小得只敢聽她的話！”
到時候，姬柯冉要是不滿，倒黴的還是顧雲嘵！
顧雲嘵搖了搖頭：“在爹爹的心裡，除了姐姐，哪裡有我的位置？不過即使真嫁過去，我也不會讓姐姐如願就是了。”
想要以妾的身份，卻行主母之事，哪有如此便宜的事？
“看着吧，爹爹不過來試探我的口風，必然還沒跟姐姐提起。”她不由冷笑，自己這個姐姐，未必會明白顧老爺的苦心。
顧老爺出了香荷苑，直奔疊翠苑去了。
青芽正紅着眼端着托盤，上面的吃食壓根就沒動過一口。
顧老爺瞭然，嘆了口氣，揮手讓青芽下去，獨自踏進了內間：“你這丫頭，再怎麼苦，也不能糟踐了自己的身子。”
“爹爹，我都這樣了，還如何能吃的下去？”顧雲妍未必不明白姬柯冉的不滿，她如今迫在眉睫，除了嫁給姬柯冉再沒有別的法子。
只是她不甘心，看着吃食根本就沒心思動筷子。
顧老爺瞧着顧雲妍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心疼得不行，打了一肚子的腹稿如今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
他怎麼告訴顧雲妍，姬柯冉壓根就不打算娶她做正妻，反而讓這個女兒爲妾？
怕是聽了之後，顧雲妍想死的心都有了。
顧老爺留下陪着顧雲妍用飯，後者不好駁了他的好意，便在青芽欣喜的目光中扒拉了幾口。
這已經是兩天來第一次用飯，青芽興高采烈地奉上一碗熬了一下午的雞湯。
顧老爺親手端着，吹涼了湯水，給顧雲妍餵了一口，慈愛地笑道：“你小時候嘴巴挑得很，什麼都不吃。你孃親哄着，奶孃勸着都不聽，唯獨我餵你的時候就會乖乖吃下去。大家都說你跟我最親，只是見着你，誰能不歡喜？”
顧雲妍臉頰微紅，她這麼大的人了，居然要顧老爺來餵食，總覺得過意不去。
只是聽着顧老爺的話，她不由眼圈微紅。打從懂事開始，顧老爺就對自己千依百順，不打不罵，最好的東西都送到她的跟前來。
如今不過少吃了兩頓飯，就讓顧老爺心疼得臉色都白了，顧雲妍頓時有些難受：“爹爹，是女兒的錯，不該讓爹爹擔心的。”
“你明白就好，只要你好好的，爹爹就放心了。別總跟自己的身子骨過不去，只要活着，又有什麼坎是過不去的呢？”
顧老爺這似是話中有話，顧雲妍疑惑地擡起頭來：“爹爹這話是什麼意思，叫女兒不解得很。”
他側過頭，有些不敢對上顧雲妍的目光，放下湯碗，艱難地開口：“爹爹不想瞞着你，姬大人同意讓你過門，可是侯夫人和侯爺這一關卻過不了。他幾番勸說，才讓長輩勉強點頭。只是唯獨一條，卻是不能讓你爲正妻。”
顧雲妍只覺得腦中一空，有種墜入冰窖之中的感覺，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爹爹是說，我不能爲妻，只能爲……妾？”
她從來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不能成爲當家主母，而是屈從在正妻之下的猶如侍婢一樣的良妾！
顧雲妍感覺自己要瘋了，姬柯冉怎麼能這樣待她，如何能這般作踐她！
“這麼荒謬的提議，爹爹難道答應了？”她不可置信，這個爹爹最是疼愛自己，哪裡聽不出姬柯冉是找理由作踐人？
顧老爺嘆了口氣，雙眼微紅：“但凡有別的法子，爹爹又如何能委屈了你？”
他滿眼痛心，如此妥協，委屈了顧雲妍，若不是情非得已，說什麼都不會答應！
顧雲妍拼命搖頭，怎麼都不能接受：“爹爹，除了侯府，女兒還有別的選擇。既然不能嫁給蕭太傅，其他人又有什麼不同？許多人仰慕女兒，林御史，賀侍郎，柯探花……”
隨便挑一個，都比當姬柯冉的小妾強！
小妾是什麼東西，比侍婢的身份好一點罷了。主母要打要殺，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就算是高門大戶的小妾，也比不過平民百姓的正妻強。畢竟小妾不管出身再好，是永遠不能扶正的！
顧老爺不忍，只是也不得不告訴她真相：“妍兒，今早爹得到消息，林御史把你寫給他的信拿出來，公諸於衆了。”
顧雲妍驚呆了，林御史對她一往情深，所以自己也放心支使他做事。
因爲她明白，這個男人絕不會忍心傷害自己丁點的，更不可能做出威脅自己的事來。
如今自己聽到了什麼，林御史竟然公開了信箋。
那等於是告訴所有人，林御史所做的事全是顧雲妍吩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