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妍又是一聲冷哼,這才擡腳離開了。
顧雲嘵在內屋隱約聽見外頭的聲響,接過柳絮手裡的瓷瓶把玩了一下,淡淡的藥香飄來,就叫人精神爲之一震。
難怪顧雲妍拿在手裡,都捨不得給她了,果真是難得的好藥。
好東西不用白不用,顧雲嘵讓柳絮挑了一點,均勻地塗抹在全身的傷口上。一股涼意在傷疤上,感覺舒服得緊。
她心滿意足地睡了一覺,只覺得神清氣爽。看看周身的傷疤,感覺比昨天要淺淡了一點。
果真是好藥,比起平日用的傷藥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示意柳絮把傷藥藏好,顧雲嘵換上一件鵝黃色的衣裙,便被兩個小丫鬟扶着出了院子。
顧雲妍早已等在馬車前,看見顧雲嘵慢吞吞地走來,不着痕跡地皺眉:“妹妹,快上馬車,別讓老夫人久等了。”
姬嘉倩正扶着侯夫人出來,遠遠聽見顧雲妍的話不好笑道:“曉丫頭身上有傷,慢慢來沒關係,反正也不着急。而且這點小事,孃親哪裡會放在心上,心疼還來不及呢。”
顧雲妍這才感覺自己失言了,若是說侯夫人介意這點小事,豈不是心胸狹窄?
她尷尬地扯了扯嘴角,心想姬嘉倩還真是不給自己留情面:“丫頭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憂心妹妹耽擱了……”
顧雲嘵看着顧雲妍越描越黑,始終沒開口。
侯夫人這才發話,擺擺手道:“都上車吧,別讓曉丫頭在外頭站着,怕是要累了。”
連侯夫人都向着顧雲嘵,顧雲妍心裡很不是滋味。
姬晴柔正帶着文杏出來,聽到侯夫人這話,不由嗤笑一聲:“二姐姐這麼擔心三姐姐,不如把馬車讓出來,叫三姐姐能在馬車裡躺着,也沒那麼累?”
不是想要裝出一副姊妹情深的模樣嗎,那就讓她裝到底。
姬嘉倩沒多看這邊一眼,扶着侯夫人就鑽進了馬車。
顧雲妍頓時下不了臺,若是真關心顧雲嘵,讓她平躺在馬車裡,還真沒自己坐的位置了。
但是不坐這馬車上,總不能去前頭跟侯夫人和姬嘉倩擠一擠的,顧雲妍還沒這麼大的臉面。
如此,難道要她去跟後頭的丫鬟婆子擠一車?
光是想想,顧雲妍只覺得臉頰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
顧雲嘵始終沒出聲,半合着眼眸,一副似睡非睡的樣子,好像真的累了,倚在柳絮身上昏昏欲睡。
她不開口,顧雲妍被姬晴柔盯着,只得咬咬牙道:“柔妹妹說的在理,只是柳絮一個人哪能照顧好妹妹,還是我在旁邊盯着爲好。妹妹別在外頭站着了,快上馬車。”
顧雲妍連忙託着顧雲嘵的胳膊,不像是扶着,倒像是要把人架着進馬車上,好避免繼續尷尬的境地。
柳絮連忙攔了攔,開玩笑,像顧雲妍這架勢,少不得要扯傷顧雲嘵的:“哪裡需要二姑娘幫忙,奴婢來就好。”
她小心翼翼扶着顧雲嘵上了馬車,半靠在角落的被褥上。
顧雲妍瞥了一眼,跟着上去坐在了靠外的位置。
姬晴柔冷哼一聲,就知道顧雲妍放不下架子去後頭跟丫鬟婆子擠在一起。
不過顧雲嘵沒吭聲,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這個顧家的三姑娘,平日還會記得兩姊妹到底是顧家人,怎麼也會周旋維護一番。
如今卻絲毫不爲所動,顯然被顧雲妍給徹底寒了心。
姬晴柔眯起眼,轉念一想,顧雲嘵能有這樣的轉變,是從獵場回來開始的。
她當初只是有些懷疑,怎麼會這般巧合在獵場遇到黑熊。
那時候顧雲嘵身上的箭筒就只剩下四支羽箭,能逃出生天簡直是奇蹟了。
聽到的時候,姬晴柔還以爲她凶多吉少,誰知道會如此福大命大?
不過顧雲嘵對顧雲妍的冷漠就值得玩味了,是不是顧雲妍做了什麼,才讓她這個妹妹連出聲維護自家人都不樂意了?
若是如此,她要對付顧雲妍,可就要容易多了。
顧雲嘵是個懂事又識大體的,沒她周旋,心高氣傲的顧雲妍在衆人面前孤掌難鳴,看她還能如何繼續目中無人!
顧雲妍頻頻看向顧雲嘵,這個妹妹始終沒睜眼,也不知道是真睡過去了,還是不屑於攙和進來。
若是後者,難道顧雲嘵察覺出什麼來了?
沒道理,事情做得隱秘,就連言政楠都沒能感覺出什麼不妥來,這個妹妹愚笨得很,又哪裡會看出其中的曲曲直直?
顧雲妍心裡一定,頓時也開始閉目養神。
顧雲嘵不屑於跟她說話,自己還不樂意呢。
шωш◆ ttκá n◆ C〇
加上車裡只有討人厭的姬晴柔在,顧雲妍寧願裝睡也不想再跟她說哪怕是一個字!
馬車很快停了下來,侯夫人自然不會親自送她們回顧府去。
前頭的馬車早就離開了,這輛馬車穩穩地停在顧家府門。
有僕婦撩起簾子,又拿出板凳,扶着姬晴柔先下了馬車。顧雲妍接着走下,回頭看向還在角落昏睡的顧雲嘵,冷聲吩咐道:“妹妹還睡着,別吵醒她,讓她在馬車裡呆一會。”
馬伕得令,架着馬車進了二門前的院子,便跳下車離開了。
柳絮皺眉,這天越發冷了,就這麼把自家姑娘扔在馬車裡,沒給一牀被褥,少不得要凍着的。
若是顧雲嘵立刻下馬車,豈不是告訴顧府的人,她一路上都在裝睡?
顧雲嘵伸手拍了拍柳絮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自己不能立刻離開,還不能讓自家丫鬟去支使人伺候?
柳絮跟着她幾年,一眼就看出顧雲嘵的意思,頓時一喜。
她跳下馬車,叫來兩個跑腿的小丫鬟,一會要手爐,一會要牀褥,一會要玉枕,一會要小爐煮熱水,還讓人送來茶葉,施施然地泡茶,不忘吩咐廚房送來點心,說是姑娘醒了要吃喝。
一通忙亂下來,馬車裡堆了不少好東西。
甜絲絲的點心,清淡的茶香,還有角落燃着的小爐上“咕咕”煮着的熱水。顧雲嘵身上蓋着一張被褥,渾身暖融融的,柳絮正端來茶杯,把點心擺在她的手邊。
她愜意地吃一塊點心,喝兩口茶,別提多舒服了。
吃飽喝足,顧雲嘵歇了好一會,這才被柳絮扶着下馬車。
原本柳絮是指使不動這些下人的,誰讓他們都是見風使舵的小人。顧老爺對她不冷不熱,顧玄奕也沒關心多少,自然無人理會。
後來言子馨掌家,稍微好一些,但是也只能算不錯。
如今姬嘉倩成了顧夫人,又是安國候府的麼女,這些奴僕是不敢不聽話的。
姬嘉倩對顧雲嘵的歡喜,明眼人都是看見的,自然不敢怠慢。
顧雲嘵難得當了一回主子,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看着丫鬟婆子又是一通忙亂的收拾,嘴角微微翹起。
當家做主的感覺真不錯,叫她有些捨不得了。
姬嘉倩嫁進來也有好處,起碼讓這些小人終於不敢怠慢自己這個顧府的三小姐了。
顧雲嘵是想明白了,一再退讓,得來的不是好處,反而是對方得寸進尺,倒不如不再妥協。
她以前顧念着跟顧雲妍還是親生姊妹,再怎麼不對付,也尚不及根本。
可惜自己當顧雲妍是姐姐,顧雲妍卻未必把她放在眼裡。如此,顧雲嘵還何必再顧忌着呢?
想怎麼來,就怎麼來,纔不枉此生。
顧雲嘵被柳絮扶着慢吞吞走回香荷苑,院子已經收拾妥當。姬嘉倩早早就吩咐奴僕打掃各處院子,這裡終於也沒被遺忘。
她坐在軟榻上,整個內室點了銀炭。這纔是初秋,以前可沒這個待遇,不到深冬也不會有炭火送來,更別提是昂貴的銀炭了。
被褥暖融融的,房間裡纖塵不染,顧雲嘵滿意地微微頷首。
她眯了一會眼,就聽說言子馨來了,趕緊起身。
言子馨消瘦得厲害,小臉瘦了一圈,別提多憔悴了。
她悶聲不吭地上前,作勢就要跪下,嚇得顧雲嘵連忙歪了歪,讓柳絮把言子馨扶起來:“大嫂如此大禮,丫頭可受不了。”
“該受的,都是大哥的錯,才讓曉丫頭受累了。幸好沒惹出大禍來,不然我也無顏再留在顧家了。”言子馨想到自家大哥平日不着調就算了,居然撒了這樣的逆天大謊,險些出了人命,頓時心裡愧疚。
若非言政楠愛面子,隱瞞黑熊的事,獵場也不會出意外的。
不是顧雲嘵,很可能是別家的女眷。如果是哪個高門大戶的貴女,言家就算賠上所有的身家性命,也是不可能彌補得了。
除此以外,言子馨更感激顧雲嘵的大度:“多得曉丫頭不計前嫌,請侯爺美言兩句,纔沒讓大哥受牢獄之災。言家也因此沒被連累,爹爹派人來說是要親自登門拜謝曉丫頭。”
“祭酒大人言重了,言公子也沒想到一時隱瞞會釀成大錯,如今心裡早就悔過了。他已經被國子監除名,得了該有的懲罰,不好再連累言家一起受累。”
顧雲嘵親手扶着言子馨起身,又笑道:“大嫂這幾年來對我多有照顧,這份情我記在心裡。大嫂也明白我在顧府的處境多有尷尬,能幫上一把,讓我的日子好多點,已經是難得。能給大嫂幫上忙,我也是歡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