懼夫十

懼夫(十)

曲青梅原本來是上門來拿人的,順便將易蓉蓉的案子鐵板釘上釘,讓她再無翻身之日,但被劉靈毓和寧棠嬌這麼一搭一唱之後,就成了曲青梅和易蓉蓉各執一詞。

她心中暗叫不好,忙將聖旨擡出來,道:“下官也是照聖旨辦事。”

寧棠嬌道:“聖旨是怎麼說的?”

幸好曲青梅來時已有準備,她那時雖然沒想到寧棠嬌會刻意刁難,卻還是將聖旨帶在了身邊,此時立刻從袖中取出,雙手奉上。

寧棠嬌想:怪不得剛纔看她的動作古古怪怪,原來袖藏乾坤。她順手將聖旨遞給劉靈毓,劉靈毓恭恭敬敬地接過來,朝京城的方向拜了三拜才展開來看,然後小聲念給寧棠嬌聽。

寧棠嬌好多詞彙沒聽懂,只能不懂裝懂地點着頭。

曲青梅見她面不改色,以爲她鐵了心要包庇易蓉蓉到底,越發提心吊膽起來。

劉靈毓讀完,側頭看寧棠嬌。

寧棠嬌怕被看出自己沒文化,神氣地仰起頭道:“易蓉蓉的罪證在哪裡?”

曲青梅道:“易蓉蓉屯兵自重,縱容士兵喧鬧過市,目無法紀,擾亂治安……”

寧棠嬌聽着她將聖旨裡的詞彙打亂順序,再加上自己的理解復讀了一通,無語地搖頭道:“證據呢?”

曲青梅道:“有人證若干。”

寧棠嬌道:“證明易蓉蓉她到底幹什麼了?”

曲青梅照本宣科般地說道:“易家軍有士兵喧鬧過市,目無法紀,擾亂治安……”

寧棠嬌眉頭一皺,卻被劉靈毓按住了。

劉靈毓道:“曲大人是榜眼出身,熟知我朝律法,想必不至有錯。只是殿□負皇命,有監督之責,還請曲大人將來龍去脈一一詳述於紙上,一來,我們雖知大人剛正不阿,問心無愧,但難免有不明真相之人說些閒言碎語,要知人言可畏。殿下素來欣賞曲大人,又怎容大人清譽被這些無中生有的流言蜚語所傷?二來,殿下亦可借大人之口將此事公諸於世,殺雞儆猴,免去其他人重蹈易蓉蓉的覆轍。”

曲青梅暗暗叫苦,心道:她明明只是照着聖旨宣讀,怎得這樁案子就落到她身上了?她道:“此案全由聖旨聖裁,下官不敢妄言。”

劉靈毓道:“曲大人,你是皇上欽點的欽差,在龍虎城,你的一舉一動便代表着皇上的一言一行,你怎可以一句不敢妄言就推卸責任?”

曲青梅這次真正是騎虎難下。但她到底在官場混跡多年,很快反應過來道:“既然殿下以爲此事還需斟酌,那下官便再徹查一番。”

劉靈毓道:“曲大人又錯了。”

曲青梅忍得胃疼。

劉靈毓道:“是易蓉蓉將軍攔轎喊冤,殿下想知道來龍去脈而已。”

“是。下官立刻將來龍去脈調查得一清二楚。”曲青梅當即告退。

她前腳一走,寧棠嬌後腳就抱住劉靈毓的胳膊,用額頭蹭了蹭他的肩膀道:“靈毓真帥!”

“帥?”劉靈毓道,“我只是區區一個五品小將罷了。”

寧棠嬌道:“在我心目中,你就是天下第一大元帥。”她說完,腦袋突然蹦出一個天蓬元帥來。

劉靈毓不知道她正在想一隻豬,笑着將她擁入懷中,“我願爲你衝鋒陷陣。”他從未如此堅定地肯定自己的心意,即便有一天寧棠嬌真的打算起兵造反,自己仍會堅定不移站在她身後,揹負天下唾罵也罷,揹負不忠之名也罷,都願與她一起承受,絕不放手。

寧棠嬌自然不知他一句話背後可延伸出多少情意與誓言,笑嘻嘻道:“好,我願爲你西天取經。”

“西天取經是什麼?”

“就是……呃,白頭偕老的意思。”

寧棠嬌的病來得急去得也快,除了鼻塞之外,很快又活蹦亂跳。

易蓉蓉從金花口中得知曲青梅在寧棠嬌面前碰了個大釘子,對她和顏悅色起來,不似之前那般針鋒相對,不但如此,還明言她若是想接管易家軍,她可修書一封,讓副將聽命於她。

寧棠嬌訝異道:“你不怕我拐走你的軍隊?”

易蓉蓉苦笑道:“該走的總是要走,不是你也是別人。”

寧棠嬌道:“你怎的變得如此悲觀?難道一紙聖旨就將你的凌雲壯志都磨滅了?”

“在皇上下聖旨前,我便沒什麼凌雲壯志了。”易蓉蓉定定地看着寧棠嬌道,“我若說,芙蓉王從未覬覦過帝位,你能心安理得地否認嗎?”

……

她就不能問你有沒有覬覦過帝位嗎?芙蓉王三個字可以代表兩個人,怎麼好叫她一人作答。

寧棠嬌忿忿地想。

她的沉默讓易蓉蓉當成了默認。她道:“我總算沒有看錯人,你總算誠實。”

寧棠嬌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對帝位一點意思都沒有。”

易蓉蓉狐疑地看着她。

寧棠嬌道:“當女帝有什麼好?起早貪黑,批改奏摺,憂國憂民,扛江山大責,到頭來,芝麻綠豆的小錯都要被史官抓住不放,一不留神就遺臭萬年背千古罵名,何苦來哉?”

易蓉蓉道:“可女帝是萬萬人之上。”

寧棠嬌道:“我如今只在一人之下。那人忙得很,又不能天天管着我。再說了,那人還是我的晚輩,管我也不會管太寬,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易蓉蓉像看怪物似的看了她半天,突然放聲大笑。

“這孩子瘋了。”寧棠嬌搖搖頭,扭身往裡走。

她邁出才五六步,就感到旁邊一陣風颳過,易蓉蓉站在她面前,不等她開口,就屈膝跪了下去。

“……”寧棠嬌木然道,“易將軍何必行此大禮。”千萬不要託付麻煩事,千萬不要託付麻煩……

“請殿下爲易蓉蓉伸冤。”

寧棠嬌:“……”老天爺耳背嗎?

“請殿下爲易蓉蓉伸冤!”易蓉蓉又說了一遍。

寧棠嬌一邊用眼神暗示金花找劉靈毓救駕,一邊拖延時間道:“這個,易蓉蓉將軍啊,你先起來說話。你跪着我站着,我很累啊。”

“……”

寧棠嬌見她沒反應,又道:“好吧,如果你非要跪的話,可否挑個有陽光的位置,這邊太陰冷。”

易蓉蓉擡頭,一字一頓地叫道:“芙蓉王殿下。”

“是。”

“您還未回答我。”

寧棠嬌道:“難道你看不出我的宏願就是當個逍遙王嗎?”

易蓉蓉道:“殿下認爲當今世道真的太平得可以讓你當逍遙王嗎?”

寧棠嬌道:“說起這個我就一肚子氣,要不是你把你家夫郎趕上山,我家總管也不會被他搶去當壓寨夫人。”

“何謂壓寨夫人?”易蓉蓉正問,劉靈毓就從屋裡出來了,看到她跪在地上,便衝寧棠嬌笑道:“易將軍何事惹殿下生氣?”

寧棠嬌道:“她非要跪,我很生氣。”

易蓉蓉道:“我請殿下爲我伸冤。”

劉靈毓走到寧棠嬌身邊,抓着她的手輕輕搓了搓,才道:“此事殿下心中有數,誰是誰非屆時自有分曉。易將軍長跪不起也無用,反倒落人話柄,以爲殿下爲此失了公允。”

易蓉蓉這才站起來。

寧棠嬌崇拜地看着劉靈毓。以前怎麼不覺得劉靈毓口才如此之好?

劉靈毓柔聲道:“行李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明日就能啓程。”

易蓉蓉道:“你們要去哪裡?”

劉靈毓道:“龍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