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夫(十)
馬車停下,下來一個姿容明媚的少女。
比起她來,寧棠嬌覺得自己與林姑娘都不夠瞧的。說來慚愧,論容貌,這裡唯一能與她一較高下的也只有劉靈毓了。
那個少女向寧棠嬌行了個禮,笑道:“不想竟然在這裡見到殿下,真是榮幸。”
於清秋道:“牟小姐真是風趣,這條路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不知哪來的碰巧。”
牟小姐直起腰,笑容燦若秋菊,襯着一身桃紅色的大氅,更顯耀眼,“於先生洞若觀火,眼底仍是不容一粒沙子。我的確是有求而來,不過求的不是殿下,而是劉公子。”
劉靈毓打量了她一眼,“姑娘言重,你我素未蒙面,何求之有?”
牟小姐道:“求親之求。”
挖牆腳?
寧棠嬌不悅地撇嘴,隨即想起這堵牆壓根就沒進過自己家,又無奈地嘆了口氣。
劉靈毓無動於衷,好似她的求與自己無關。
林姑娘把話頭接了過來,“牟小姐要空跑一遭了。”
牟小姐訝異道:“莫非劉公子業已……”
林姑娘頷首道:“不錯,我與劉公子情投意合,已經互許終身。”
牟小姐聞言並不看劉靈毓,反倒看向寧棠嬌。
風度!風度!風度!
寧棠嬌窘得雙頰發赤,只能不斷爲自己鼓勁。原來劉靈毓邀請自己過來竟是爲了告訴她這個,虧自己還傻乎乎地以爲他回心轉意了。
牟小姐道:“不知下定否?”
劉靈毓不防她臉皮如此之厚,正要開口,林姑娘已然道:“未曾。”
牟小姐笑道:“還不算晚。”
於清秋輕輕戳了下寧棠嬌的腰。
寧棠嬌被動地踏出一步,意興索然道:“唔。天色不早,我要回去了。”她說着,也不顧於清秋拼命使眼色,擡腿來到馬車邊,手腳並用地爬入車廂。
於清秋只好開口向劉靈毓等人告辭。她上了車,便看到寧棠嬌一聲不吭地縮在車廂角落裡,無精打采的模樣,滿腹牢騷頓時吞了回去,柔聲道:“那林姑娘來得蹊蹺,只怕不是那麼簡單的。”
寧棠嬌受了連番打擊,對劉靈毓興趣大減,聞言懶洋洋地回道:“與我何干?”
於清秋道:“殿下正爲劉公子神魂顛倒,怎會與您無關?”
“我如今清醒了。”寧棠嬌縮着腿,頭往角落裡拱了拱,“強扭的瓜兒不甜。我好歹也是個攝政王,急吼吼地扒着個男人多難看。”
於清秋訝異道:“女大當婚,男大當嫁,何難看之有?”
寧棠嬌扭頭對着車壁道:“總之我不去了。他喜歡當賈寶玉就當賈寶玉,想找頭哞哞的耕牛就找耕牛。”
於清秋以爲她在氣頭上胡言亂語,便不再說了。
回到王府,寧棠嬌徑自進了書房,然後關上門,誰都不見,說是要潛心讀書。
於清秋只好找楚荷花商量。
楚荷花道:“牟春雨是皇太父的親侄子,她早不早晚不晚地在這個時候求親,想必是受了皇太父的旨意,我看就依了殿下,順勢脫身吧。”
於清秋大爲不平,“這一年來,殿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都快與男子無異了,還有何不放心?難得有個中意之人還來從中作梗!”
楚荷花忙捂住她的嘴巴,“嚴防隔牆有耳。”
於清秋呆了會兒,長嘆了口氣。
楚荷花道:“現下是殿下自己不想娶了,也不能盡賴在……那位的身上。我看這位劉公子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林姑娘出現的時機太蹊蹺了。既然劉府無意,殿下此時收手也是樁好事。”
於清秋道:“話雖如此,到底心有不甘。”
楚荷花知道她被閒置了一年,好不容易纔攬了件事卻辦砸了,心頭鬱悶,便笑着攬過她的肩膀道:“也不全然是壞事。至少殿下如今靜得下心來讀書了。至於王夫,皇太父阻撓了這次,下次定然不好意思再否決。我們只管張大眼睛幫殿下留意便是。”
於清秋悶頭不說話。
楚荷花道:“我們不如先去瞧瞧殿下在讀什麼書。”
於清秋道:“你去吧。我想一個人走走。”
楚荷花以爲她心結未解,只好由着她去了。
至傍晚,在書房榻上美美睡了一下午的寧棠嬌終於出來用膳。
楚荷花坐在房外的石凳上看書,見她出來便起身道:“殿下睡得可好?”
寧棠嬌尷尬道:“看書看得有點累,便小憩一會兒。”
楚荷花頷首道:“讀書的確傷神。”
她越這麼說,寧棠嬌越是無地自容,連忙差金花去叫於清秋一道來用膳。
直到兩人在餐桌旁坐下,還不見於清秋蹤影。
想想自己今日的確有些失禮,不過一年相處下來,常對她耳提面命苦口婆心的於清秋已成她最親近的人之一,想到她有可能也像其他門客一般棄自己而去,寧棠嬌就坐立不安起來,不由小心翼翼地試探楚荷花道:“於先生莫不是生氣了吧?”
楚荷花道:“殿下寬心,於姐乃大量之人。”
寧棠嬌苦着臉道:“那就是說,她真的生氣了?”
楚荷花道:“即便氣,也不是衝着殿下。”
寧棠嬌道:“那衝着誰?”
楚荷花微微一笑,不說了。
寧棠嬌不禁有些沮喪,知道如今的自己在她們眼中已成了阿斗般的人物,要緊的話也不會明明白白地說出來。
兩人等了會兒,於清秋才帶着酒氣回來,但臉上既無不悅之色,也無買醉之態,說話間也不提今日之事,似乎已然將它拋諸腦後。
寧棠嬌這才放下心來。
如此過了兩日,寧棠嬌依舊早起晨練,下午讀書,至於看進去多少另當別論,其餘時間賞花嬉戲,小日子過得很是滋潤,偶爾想起劉靈毓,也只是略感悵然。倒是夏府又來請過她一次,她想起嚴能靜吃火藥的模樣就頭皮發麻,讓管家找了個藉口推了。
原以爲這件事便到此結束,再無下文,誰知至傍晚,管家竟跑來通報說劉靈毓公子來訪。她吃了一驚,雖不願意再與他扯上瓜葛,但想到他人已經到了府裡,若是避不見面不但顯得自己小氣,還傷兩家和氣,便請他進來了,另外又派人去請楚荷花和於清秋作陪。
她這次不敢自作多情了,與劉靈毓接觸了兩次,知道他對自己沒那個意思,這次來恐怕是爲了什麼事。不過到底是什麼事她就想不到了。
劉靈毓來得急,搶在了於清秋和楚荷花前頭。這還是寧棠嬌頭一次單獨見他,看似坦然地受了他一禮,心裡卻有些打鼓。
“劉公子真是稀客啊。”寧棠嬌故作輕鬆地笑道。
劉靈毓道:“不敢有瞞殿下,下官這次實是有求而來。”
雖然猜到了,可也不必說得如此直接啊。寧棠嬌乾笑道:“該不會是求親吧?”她原本想讓氣氛變得輕鬆些,卻見劉靈毓神情清冷,隱隱有不屑之意,想起這是女尊國度,她的話等同是正大光明地調戲,不覺紅了臉。
劉靈毓平靜道:“是求和。”
寧棠嬌一愣,“求和?我們幾時不和了?”以他們屈指可數的交流而言,想不和都沒有機會吧?
劉靈毓道:“是爲林姑娘和牟小姐求和。”
寧棠嬌更疑惑了,“她們怎麼了?”
劉靈毓道:“牟小姐以禮部之名向林姑娘下令,要她一天抄之內抄萬卷書以供禮部急用,若是不能,便以延誤公務論處。”
“這……”這也太霸道了吧?寧棠嬌嘴脣動了動,卻沒發出聲。牟小姐的用意昭然若揭,就是爭風吃醋,自己好不容易從這裡頭跳出來了,何苦再扯進去?她道:“這裡頭是否有什麼隱情?不如……”
“不如由殿下親自去禮部走一趟。”於清秋從外頭大步邁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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