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新安公主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但起伏的胸膛顯示她根本冷靜不出來。

怎麼冷靜得下來,她與母后進言讓簡珞瑤破格參選,是爲了讓她初選落選徹底敗了名聲,如今非但沒有如意,反倒給她提升了名氣,這叫她如何甘心?!

宮嬤嬤見狀揮了揮手,跪在地上的丫鬟見狀靜靜的退出了大廳,只留下新安公主和宮嬤嬤兩人,宮嬤嬤上前繞到新安公主身後,手指緩緩揉着她突突直痛的太陽雪,也不說話。

片刻後,新安公主終於冷靜了些,問:“嬤嬤有何見解?”

“那老奴就要問一聲,殿下究竟想如何了。”宮嬤嬤因爲是新安公主的奶孃,將新安公主一手帶大,便是新安公主性子再驕縱,卻也很給宮嬤嬤面子。因而宮嬤嬤才能如此直言不諱。

新安公主沉默片刻,才艱難的道:“嬤嬤直說罷。”

“既然如此,殿下倒不如添一把火,索性讓她過了複選,以簡家的門第,簡姑娘也至多擡進某家後院,至少她再去不了杭州。”

新安公主怒道:“本宮恨不得她去死,豈能如此幫她!”

“殿下。”宮嬤嬤勸道,“老奴知道殿下心裡苦,可簡姑娘畢竟是朝廷命官的嫡女,如今還過了選秀,在皇后娘娘她們那兒掛了名號,再輕動不得啊!”

新安公主沉默片刻,擺手道:“罷了,索性本宮日後常住杭州,只要她不日日在本宮跟前晃眼,無端令人噁心,本宮給她鋪路又如何。”

“正是這個理兒,不過殿下也不必在意,簡姑娘的身份,便是過了初選,也上不得檯面,在後院仰人鼻息,如何比得過當人正妻?”

“嬤嬤說得是。”新安公主不知想到了什麼,冷笑道,“簡家不是自詡家世清貴,不肯讓姑娘爲妾爲繼嗎,本宮倒要看看父皇下旨,他們敢不敢抗旨不尊!”

“殿下總算轉過彎來了。”宮嬤嬤鬆了口氣,連忙又道,“明日就是複選了,殿下要不要趁宮門鑰匙之前進宮一趟?”

初春天氣暖和了許多,不過太陽一落山,氣溫很快便也降下來了,申正,蕭長風從禮部衙門,只來得及抓住一抹落日的餘暉。

守在外面的長順忙抖開了披風,上前給蕭長風披上:“主子,小心着涼。”

蕭長風停下腳步,客氣的與左右侍郎告別,便轉身大步離去,玄色的披風下襬,在空中劃過一抹好看的弧度。

兩位禮部大臣作揖後擡頭,身影已經漸漸走遠,兩位大臣對視一眼,紛紛鬆了口氣。

果真是天子血脈,年紀輕輕便有如此氣勢,令人不敢怠慢。

其實,蕭長風在衙門的表現,已經算是非常溫和了,他雖是天子血脈,圖有身份沒有實權,如今到了年紀才入六部歷練,禮部是第一站,自然不能表現得太過冷硬。

一轉身,蕭長風臉上隱約的笑意便收了起來,看了長順一眼,長順忙跟上,低聲道:“奴才打聽過了,新安公主前幾日打點過,原是打算讓簡姑娘初選落選的。”

“爲何?”

“因爲簡姑娘的親事,似乎想與杭州蘇家定婚……”

長順點到爲止,蕭長風眼神一閃,面無表情的道:“那爲何過了初選?”

“主子恕罪,奴才並未打聽到是誰的手筆。”

沒查到,至少就排除了簡家和淑妃。

蕭長風沉默,長順又道:“未時左右,新安公主匆匆入了宮,帖子都未遞,奴才不確定是不是跟簡姑娘有關。”

蕭長風淡淡的嗯了一聲。

長順覷着他的神色,話到嘴邊還是收了回去,默默安慰道:主子與簡姑娘如何也扯不上關係,怕是他想多了。

簡珞瑤沒想到她才過了一個初選,就被這麼多人關注了,初選結束,落選的姑娘們哭哭啼啼的被宮人領着出了宮,簡珞瑤羨慕的看了她們離去的背影一眼,嘆着氣跟着嬤嬤去了秀女入住的儲秀宮。

被初選篩下的秀女其實並不多,不過數十個而已,但這屆秀女本數量本就不少,在偌大的儲秀宮後殿,每個秀女都能分到一間單獨的屋子,簡珞瑤的屋子毫無例外在最角落,綠綺領了牌子過來道:“姑娘,咱們回屋罷。”

簡珞瑤點頭,邁開步子往前走,路過一間屋子時忽然被叫住:“簡四姑娘。”

簡珞瑤回頭,遠遠看到一身粉色的羅秀媛朝自己走來,收下心裡的驚訝,笑道:“羅姑娘。”

“難得遇到簡四姑娘,若有空可以來我屋子坐坐。”

簡珞瑤仔細打量着羅秀媛的表情,她跟自己打招呼雖有些突兀,神色卻並不見閃爍,便放下心來,以羅秀媛對三皇子的心思,若自己通過初選是昭陽宮的手筆,只怕她不會對自己如此和善。

她通過初選肯定不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但不管是誰的手筆,只要不是淑妃,簡珞瑤便鬆了口氣。

那就不是最差的結果,至少淑妃不知道那件事。

因笑道:“那我到時候就叨擾了。”

羅秀媛笑道:“簡四姑娘與表姐是手帕交,也不用跟我客氣。”

寒暄幾聲,簡珞瑤回屋的腳步輕快了許多。

回到她們的屋子,綠綺的興奮瞬間去了一半,難得皺眉道:“姑娘,這屋子爲何如此陰涼……”

簡珞瑤看了她一眼,道:“無事,進去歇口氣罷。”

綠綺纔想起這是什麼地兒,忙收了面上的不滿,跟着簡珞瑤進了屋,剛把行李放下來,便擼起袖子袖子開始收拾屋子。

其實屋子除了曬不到太陽,旁的倒也不差,綠綺很快便收拾好了,行李也放好,又拿了水壺,出去打了熱水回來,給簡珞瑤倒了杯清茶:“姑娘,端熱水暖暖手。”

簡珞瑤慢吞吞的捧着熱水杯,慢慢理清思緒,這都快傍晚了,昭陽宮還沒派人來遞隻言片語,兼之羅秀媛的表現,幾乎可以確定,她入選並無三皇子一系的手筆。

可若不是三皇子一系,又有誰有這動機?

簡家沒這能耐,打點不到宮裡,可她的身份,有能力的人也不可能注意到她。

最說得通的理由,就是對方其實是衝着新安公主來的,單純不想讓新安公主如願而已。

她就是個不起眼的小炮灰。

想到這個可能,簡珞瑤心裡鬆了口氣,只要不是針對她,到這裡應該就收手了,至於新安公主有什麼後手,畢竟她在明處,目的也很明確,且已出嫁多年,在宮裡的影響力畢竟很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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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樑畫棟,金磚鋪墁,紫檀木雕鏤彩繪的屏風,雕刻着雲龍圖案的寶座,精巧的香幾和宮扇,還有各種華貴的紫檀傢俱和奇珍異玩,這便是儲秀宮正殿的景象。

端莊典雅又不失寧靜。

不過正值選秀的日子,儲秀宮倒不如往日清幽,正殿除了左偏座,旁的椅子已經坐滿了人。

淑妃旁邊,年歲稍長的宮妃柔聲道:“元貴妃離儲秀宮有些距離,想是耽擱,皇后娘娘千萬別放心上。”

坐上首的皇后自然沒放在心上,還安撫道:“賢妃真真最是體貼的,不過元貴妃有難處,本宮和衆姐妹也都知曉。”

賢妃繼續笑道:“如此臣妾就放心了。”

淑妃借低頭喝茶的動作,掩去了眼底的笑意。

殿內氣氛有些沉默,衆人等待的元貴妃一身金黃色長袍緩緩而來,她姿容絕色,被聖人寵了數十年,居移氣養移體,已是富貴逼人,一身亮色讓人不敢直視。

皇后素來簡樸,只穿了身中規中矩的大紅色宮裝,到底比黃色差些,其餘三妃更是穿着低調素雅,更襯得元貴妃氣勢驚人。

微微彎腰行了禮,元貴妃一面由嬤嬤扶着在椅子上坐下,一面笑道:“今兒來得遲了,皇后不會怪罪罷?”

“無事,索性沒耽擱時辰。”皇后態度對誰都溫和,笑道,“母后最近身體不適,選秀一事交給本宮,本宮一個人也瞧不過來,這才請了幾位妹妹幫忙,還望幾位妹妹擦亮眼睛,一定要仔細挑選才是。”

“皇后說得對。”元貴妃似笑非笑的瞥了淑妃一眼,“前兒聖人還說起三皇子的婚事呢,淑妃妹妹可得睜大眼睛好好瞧着。”

這回要一起選妃的還有四皇子和五皇子,元貴妃卻單單把她的瑧兒拎出來,可見心思不純。

淑妃眼神微冷,道:“多謝貴妃提醒。”

元貴妃仍是似笑非笑,淑妃垂了頭微微皺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氣氛有些不對,皇后出來打圓場:“既然人都到齊了,叫人將秀女的女紅呈上來罷。”

簡珞瑤一大早起來,才穿戴洗漱沒多久,便被管事姑姑集中到院中,叮囑幾句,就帶所有秀女進了偏殿,開始考女紅了。

所謂德言容功,前三項都是要貴人們親自看人詢問纔能有結果,女紅卻是可以先做好了呈給貴人看。

簡珞瑤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的吃了幾塊點心當早膳,沉下心來靜靜做陣線,她的手藝在姐妹中都算是平平,根本用不着藏,已經很拙了,簡珞瑤規規矩矩繡了個荷包呈上去。

而到了這裡,秀女的順序,就是完全按照家世定的了,家世越好的越排在前面。

簡珞瑤倒不是排在最後,因爲她是嫡出的姑娘,但也被安排在中下游了。

秀女五人一批進殿,很快便輪到簡珞瑤了,她看見前一批出來的姑娘有一個眼角微紅,許是哭過,不由吸了口氣,打起精神來迎接,下一刻,太監數了五個女孩的名字,簡珞瑤在最後。

低調的隨人進去,因爲有姑姑在前引見,只需跟着照做便是,倒也不難。

簡珞瑤一直垂着頭,十分乖巧低調,滿以爲能矇混過關。卻不想一直沒吭聲的皇后,在姑姑唸叨她名字的時候竟然頓了一下:“可是本宮破格准許參選的簡家姑娘?”

不用簡珞瑤說話,自有姑姑作答。

簡珞瑤心裡一跳,將頭埋得更用心了,只是怕什麼來什麼。

正在皇后沉吟間,一道清脆的聲音自頭頂響起:“也不知是哪裡得了皇后青眼,擡起頭來讓本宮也見識見識。”

聲音一聽就不是和善的主兒,在皇后跟前都敢如此放肆,簡珞瑤不用腦袋想都知道是誰,暗歎流年不利,卻不得不聽話的擡了頭。

這個時候就不是低不低調的問題,滿屋子的貴人們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簡珞瑤只希望元貴妃能高擡貴手,這位是最不能惹的娘娘,她還想多活兩年。

淑妃看了簡珞瑤一眼,在心裡微微嘆氣,也不知道這姑娘什麼運氣,旁的人還好說,被這位盯上了,她也只能對不住芳兒了。

一個毫不沾親帶故的姑娘,犯不着爲她開罪元貴妃。

倒是皇后眼神定定看了簡珞瑤許久,想起昨兒下午新安在她跟前磨了許久,那麼驕傲的孩子,從小不服輸,這才三年,已經被磨去了許多銳氣,說起來時眼角都是紅的,說是磨,倒不如說是求她了。

大殿裡一片靜默,安靜得嚇人。簡珞瑤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哪裡值得這兩尊大佛注意了。

皇后眼神漸漸堅定下來,罷了,畢竟也算是她一手帶大的孩子,既然都開口了,自己能幫就幫一把,索性日後小夫妻如何,也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便開口道:“本宮瞧着是個好的,女紅也不錯,不算看走眼,更難得能留到複選,便留了罷,幾位妹妹覺得如何?”

除元貴妃以外,其餘三妃都點頭附和了,元貴妃卻是意味不明的看了簡珞瑤許久,終於捂脣笑了:“皇后眼光果真不錯。”

雖是誇讚的語氣,配上這囂張的表情卻是滿是嘲諷,不過她自來如此,皇后也沒在意,笑道:“貴妃妹妹也同意就好。”

元貴妃語氣涼涼的輕嘲道:“皇后的決定,本宮哪敢質疑。”

“那便這般罷。”皇后話落音,姑姑便朗聲道:“下一批。”

簡珞瑤這一批被宮女領了出去,皇后留了她的牌子,出來衆人都看得到,一時間滿是豔羨的眼神掃過來。

參選到現在,簡珞瑤第一次享受到萬衆矚目的待遇,但她此時只有一個感想——劫後餘生。

元貴妃放過她真是太幸運了!

果然是要有對比才有幸福感,想到她被留了牌子,再過半月就面臨指婚,簡珞瑤也不覺得難受了。

留了牌的秀女,就是被貴人看上眼了,待遇更是不一般,複選方結束,宮裡便安排了去有幸留牌的秀女家中報喜。

簡府,這幾日女眷都沒有外出會客,安生在家等待消息。

昨日簡珞瑤沒被送回來,最緊張擔心的時刻便已經過去了,複選倒不太擔心,主要是家裡沒打點,都不覺得簡珞瑤會過複選,鄭氏已經張羅開來了,叮囑大丫鬟道:“瑤兒就快回來,叫竈上注意些,煨些熱食,可憐見的,在那裡頭肯定吃不了合心意的食物。”

哪曾想簡珞瑤的人沒等到,等到來報喜的宮人:“恭喜夫人,貴府姑娘被留了牌,即日起在宮中學習禮儀,半月後準其返家。”

聽到這話,鄭氏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一旁的金氏滿臉笑容收都收不住:“大喜事啊母親,咱們家也要出一個貴人了,我就知道四丫頭是個不尋常的,如今都能得宮中貴人青眼呢!”

老夫人在金氏喜不自勝的聲音中回過神來,連忙露出喜出望外的神色,吩咐金氏親自將宮人送了出去。

“母親……”宮人走後,鄭氏滿臉複雜的看着老夫人,她真是又喜又憂,喜的是女兒不用遠嫁江南了,就在京城裡,即便平日看不到也安心,憂的是自家這家世,別說正房,就是皇室子弟的繼室,也輪不到她女兒去做。

老夫人自然也想到了這茬,看了鄭氏一眼,道:“待半月後四丫頭回來罷,端看她自個兒的造化。”

是啊,自家除了心急,也做不了什麼。鄭氏收拾了心情,道:“那媳婦這就去給周家送信,總不能拖着人家。”

老夫人點頭道:“幸好只耽誤了幾日,好生道個歉,別傷了兩家和氣。”

周太太怎麼可能會生氣,簡傢什麼人她清楚得很,斷做不出那種故意吊着自家的事,且簡家也沒那個能耐打點皇宮選秀,被選上全憑簡珞瑤的運氣。

既然如此,周太太也沒什麼怨懟的,得了口信還讓送信的帶了幾句安慰的話,心裡到底有些可惜。

選秀雖是後宮之事,卻因這些秀女出身都高貴,事關朝堂格局,牽扯甚廣,關注這事的人不在少數。

蕭長風自然得到了消息,事實上哪些秀女會留牌,他母妃早已知會過了,選秀女雖說考校德言容功,實則就是看家世背景,基本上誰家的姑娘能被選中,淑妃這種在皇宮浸淫數十年的,心裡都有數。

簡珞瑤算是最大的意外了。

六安稟報完後,忍不住問道:“簡家無人打點,怎麼簡四姑娘也能入選?”

面無表情的永福道:“簡四姑娘意外入了複選,新安公主不想她與杭州蘇家定親,便只能讓她留牌被聖人指婚了。”

“原來如此。”六安不知想到什麼,忽然眼前一亮,看向默然不語的蕭長風,“那麼簡姑娘也有可能被指給主子了?”

“沒可能。”接話的仍是永福,“主子的正妃側妃皆有用處,簡家毫無根基,不可能勝任,且新安公主也不會任由事態如此發展。”

六安還想說什麼,垂頭看書的蕭長風卻擺了擺手:“無事便退下罷。”

“是。”六安只得默默將想說的話吞進肚裡,心道自己都說到這份上,主子還無動於衷的模樣,只怕他又想多了。

殊不知看似無動於衷蕭長風,手中的書已經近一炷香沒有翻動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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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做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在宮裡學規矩禮儀的日子自然也如此,簡珞瑤秉着認真學習、低調做人的態度,不抱團不撕逼,每日課程結束便龜縮在自己屋子裡。

自過了複選,秀女都是遲早要被指婚的人,待遇也水漲船高起來,簡珞瑤住的屋子被搬到了通透向陽的一間,日日有點心茶水供應,堪稱舒適,只有一點,不像在她家有各種書可看。

但簡珞瑤也不是除了看書就沒別的法子打發時間的人,她留了一手,帶了副紙牌進來,關了門就與綠綺兩個人玩牌,兩個人的遊戲雖無聊了些,倒也聊勝於無。

也好在簡珞瑤交友圈子不在這些秀女裡頭,除了羅秀媛不知是不是看在王瑞芳的面子上,來找簡珞瑤聊過幾句話,她的屋子冷清得可怕,卻也因此躲過了許多撕逼。

但現實往往事與願違,有些事避無可避。

簡珞瑤覺得自己在慧聚寺求籤的時候,不應該讓王瑞芳幫着自己造假,現在家人都知道她要“時來運轉”了,深信不疑,導致她這陣子好運轉得有點停不下來。

好容易快熬過了半個月的培訓期,恢復了精神頭的太后卻指明要見她。

在衆秀女羨慕嫉妒恨的眼神中,簡珞瑤各種忐忑不安的跟着宮女去了慈寧宮。

是夜,長春宮內,一身淺色宮裝的元貴妃長髮披肩,早已沒有平日的囂張,一面殷勤的給聖人佈菜,眼底滿含溫柔的看向他:“今兒太后召了簡家姑娘入慈寧宮,聽聞太后今日心情甚好,簡姑娘在慈寧宮待了大半日,得了太后許多賞賜才走,臣妾估摸着太后很喜歡她呢。”

“是嗎。”聖人沒琢磨元貴妃的言外之意,頗爲欣慰的道,“母后大病初癒,都有精神頭召人了,想是好得差不多。”

“萬歲爺。”元貴妃似嬌似嗔的瞥了他一眼,“臣妾想說的是這簡姑娘招人喜歡,您倒是裝不懂呢。”

聖人被愛妃飛過來的眼神看得通體舒暢,便笑道:“愛妃真要喜歡得不行,留了她在長春宮當個女官又有何難。”

“臣妾倒是想,可簡姑娘正值如花年紀,臣妾可不想無端耽誤人家姑娘,只可惜小六年齡相差太大……”

“這簡姑娘年齡多大?”

“到明年就二九芳華了。”

公主出嫁的也大約是這個年紀,聖人倒沒往他處想,只笑道:“比小六堪堪大了三歲,雖說女大三抱金磚,只是姑娘家的恐怕等不住。”

“真真是可惜,難得太后如此喜歡這姑娘,臣妾還記得幾年前,簡姑娘尚年幼,隨長輩初入宮宴,被太后瞧上眼,竟當衆誇了又誇,今兒還特意召見了,可見仍記着的。”元貴妃聲音漸漸低下去,“臣妾倒是真想把簡姑娘留下來,既孝順了太后,若能讓太后愛屋及烏,對臣妾消除偏見,那才叫皆大歡喜。”

“愛妃便是想討好母后,也犯不着用如此方式。”聖人拍着元貴妃的手,已沒了先前的輕率,臉色頗有些感動。

“萬歲爺說的是,是臣妾太心急了。”元貴妃仍然語氣低沉的道,“且簡姑娘雖千好萬好,家世卻很不顯,小六不像他三哥,淑妃妹妹出身世家,就算三皇子娶個家世一般的,有外家安寧侯幫襯着,也不至於受氣。可臣妾孃家不顯貴,連累小六被人在背地裡看輕,若不能給他找個像樣些的岳家,叫他日後如何在兄弟間立足……”

元貴妃長得美豔,卻有一把嬌柔的嗓音,又特意將嗓子捏柔了,低低哭訴,自怨自艾,惹得聖人一陣心疼,當下便摟了她安慰道:“愛妃莫難過,定有萬全之法的,你說的那家姑娘與小六配不上,配老三倒是合適,都是指給朕的兒子,愛妃的用心母后定也能清楚的。不過愛妃還未告訴朕究竟是哪個簡家?”

“國子監司業簡大人的嫡女。”

“國子監司業?”聖人不由皺眉,“才正五品,老三的正妃是當不得的,側妃倒能考慮。”

“萬歲爺前不久還對臣妾說過,女子出身不打緊,也有那出身一般卻德言容功樣樣出挑的……如今全忘了?”

元貴妃眼神哀怨,聖人不能說選後妃和選正經兒媳不同,家世不好未免委屈了兒子,元貴妃卻話鋒一轉,道:“臣妾雖喜愛簡姑娘,也不過是見太后瞧中她,想讓太后老人家高興高興,她是爲正室還是妾室,臣妾都管不住。但萬歲爺您也知道,五品官的女兒是無法參選的,還是皇后格外喜歡簡姑娘,這才親自下了旨讓她破格參選,如今萬歲爺卻只想讓簡姑娘做側室,此舉豈不是打了皇后的臉?且太后曾盛讚簡姑娘,她老人家金口玉言,萬歲爺又怎能這般不給面子?”

聖人還真被元貴妃繞進去了,仍有些遲疑道:“可她家世確實有些差了,如何能當得起老三的正妃……”

“萬歲爺曾跟臣妾講過平衡之道,臣妾不才,卻也知道三皇子有侯府支撐,在成年皇子中本就打眼了,而大皇子二皇子的正妃家世都一般,現在若不在三皇子的婚事上壓一壓,反倒給他選個世家出身的正妃,這讓大皇子二皇子如何自處?又讓朝堂如何看待三皇子?”

聖人聞言神色一凜,他本無意立太子,至少在所有皇子及冠之前,他都不會立,這陣子卻有許多奏摺催促他早做決定,若他真讓老三選個家世出挑的正妃,只怕朝臣又要誤解出許多事來。

倒不如壓一壓,也順帶給他們一個警告。

見聖人若有所思的神色,元貴妃眼底閃過一絲喜意,嘴角含了歡喜的笑,低頭繼續爲其佈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