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監不敢揣測皇帝內心真實的想法，又不能讓皇帝察覺到自己的敷衍和恭維，於是，只是不淺不淡地說了一句，“皇上心中早有打算了，不是嗎？”
和這個老滑頭相處了這麼多年，皇帝怎麼會不知道他的心思，卻對這個老夥計的反應也很是欣賞，有些話他願意說，可他並不願意聽的人懂。
“你這老傢伙！”皇帝沉悶了一天的心情總算是好了許多，“其他的事朕心中倒的確已經有了一些定論，只是這件事，你倒還真的得給朕個主意！”
老太監嘆了口氣，“皇上說得可是雨郡主的事？。”
皇帝點點頭，“那丫頭的心思很好猜，當年王子華不過爲她解了一次圍，這丫頭竟然是芳
心暗許這麼多年，原本這念想朕是應該狠些掐碎了的。只不過...”
“只不過皇上看那王家大公子本就無心官場，更無心接受家業，也便決定將事放一放先了。”
皇帝點點頭，“這王子華的才識若是入了官場定然會有一番作爲的，可惜他卻志不在此，其實他若是真的入了官場，朕倒還好管控一些，如今在朕手不能觸及的地方......當真是...”
“他終究是北國的人，只要他在北國，就逃不出皇上的手掌心的！”
“你這老傢伙！怎麼把朕說成那如來佛了！”
老太監呵呵一笑，憨厚的樣子，就像心中真的沒有一點鬼心思的，“其實依老奴看來，王家如今要忌憚的反倒不是那大少爺，而是王相那第二個兒子，要死要活地進了軍營，非得跟着烈王，可就他那本領，不及他大哥的一半，要不是看在相府的面子上，怕是烈王早就將人丟出來了。”
皇帝見老太監提到那王子澈，倒是搖了搖頭，“朕倒是覺得，以老五那個人的性格，若是那王子澈真的一點用處都沒有，他絕不會多留人一刻。想來那王子澈雖然武功雖然不濟，怕是有什麼其他的過人之處。不過你說的倒是沒錯，這個人，的確是該注意些了。只是朕沒想到，納蘭德竟然會在這件事上鬆了口，允許自己的女兒和王家有牽連了。當年的事......他吸取的教訓還不夠嗎？”皇帝的語氣裡似乎有着點點後悔，又有着點點惋惜。
老太監看了眼陷入一瞬恍惚的皇帝，在心中嘆息，當年的事情，納蘭家何其無辜啊，可是一些普通人的眼中尚容不得一顆沙子，更何況是一國之君呢？“當年...”老太監的記憶似乎也被拉回到了過往那個時候，“當年的事情已經過去了，皇上又何必再多慮。當年那件事過後，納蘭家幾近凋零，曾經的北國太醫世家早已殘敗不堪，要不是出了雨郡主這麼一個好苗子，怕是早已沒落到不知哪裡去了！”
“是啊，要不是有雨兒的存在，這幾年過去，朕怕是早就忘記北國還有納蘭家的存在了。只是，如今這兩個曾經輝煌北國近百年的世家卻有了結合的跡象，儘管他們各自都已經不負曾經的盛況，可是根基由在，底蘊由在！這百年來他們累積下的不僅是家財不僅是聲望更是許多其他世家無法匹敵人脈啊！若是......”
終究...還是害怕自己的位置受到動搖啊，不管之前說過多冠冕堂皇的話，最後不過是因爲涉及到了自己的既定利益。皇帝的心情很複雜，曾經的他也是豪情壯志，不過是想好好做好一個皇帝，治理好國家。他的志向很大卻也並不誇大，他希望他的子民喜歡他，敬仰他。可是什麼時候，一切都變了呢...
北國相府，太醫世家納蘭府，都是北國的頂樑柱一般。如今卻是凋零成了如今這個模樣。王家倒還好，因爲王子華的當機立斷，脫離宮廷朝堂，獨善其身，二子王子澈以文弱之身投身了軍營，怎麼看相府都不會再有什麼出息了。而納蘭府...納蘭府經過當年的那件事後，納蘭德原本就是在苦苦支撐着，也不足爲懼，可他實在不知道，若是這兩家聯合在一起，又會有什麼怎樣的情景。
皇帝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似乎完全被這件事給困擾了進去，原本老太監已經扶着他站了起來，準備回寢宮了，可才走了幾步，皇帝卻憂思鬱結，一點兒也不想動了，彷彿這麼站着想明白了，纔有心思去走下一步。
這麼多年來，每個夜深人靜的時候，皇帝都會這樣，他想的太多，憂心的太多導致他一個堂堂的皇帝得是世間最好的保養法，可卻是比同齡人還要蒼老許多。
“其實...”老太監話語中似有不忍。終於還是說出了心中的想法，“其實老奴覺得，對於這件事皇上大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他們這些小輩們中選擇走的路幾乎和上一輩都不同，就算他們有心要做什麼，那手也是伸不來那麼長的！退一萬步講，他們真的要有異心，皇上難道會察覺不到？”
這最後一句反問，明顯是有恭維皇帝的意思，可是皇帝卻是很受用地點點頭，的確，這麼多年，他的部署可不是白做的，若這些人真的有異動，他也絕對有能力將事情壓下去。
哼！不過是長平，還是外面傳的已經如日中天的蔣家，要不是有他的放任，他們能成長至此！這天下都是他的，又在皇宮之中，又有什麼能逃過他的眼睛？有的，也只不過是他願不願意去理願不願意去管罷了！
“那便這樣吧，這段時日若是這兩邊的人因爲這事再來找朕，告訴他們，只需盯着就好，不用再報了。王家和納蘭府若真要聯姻便讓他們去吧！”說完這句話，皇帝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腳步又動了起來，順便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老太監，笑道：
“老傢伙！這麼些年你跟着朕，倒是省了朕不少事了！”皇帝這句誇讚倒是大半出自真心，身邊的這個太監，從他年幼時就跟着自己，一直到現在，從未離棄，從未換過人。這樣的依賴比任何一個朝臣任何一個後宮妃子都來得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