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生了一雙杏眸,原本她模樣極爲嫵媚,但此刻卻顯得有些扭曲,不過林凝眉卻不在意此點,只是規規矩矩的坐在原處,用牙箸夾起面前的酒釀丸子。送入口中。
面上強扯出一絲笑意,胡氏衝着聶老太太開口道:
“祖母,孫媳家中還有一妹妹,近日入了京中,可否在府中小住幾日?”
一聽胡氏開口,聶老太太還未曾說些什麼,就聽到聶夫人白氏淡淡道:
“既然是媳婦你的親妹子,在侯府中住着也是成的,不過可得約束好了,否則萬一鬧出什麼岔子,損了女兒家的閨名,想必便有些難看了。”
林凝眉挑了挑眉,清楚聶夫人白氏這是在諷刺胡氏,畢竟胡氏這個身爲兒媳的,對於婆母着實算不得尊敬。且言行舉止之中也帶着幾分媚態,很不討喜。
胡氏拿筷的手緊了緊,不過礙於聶夫人白氏長輩的身份,面上也不好表現出憤怨之情,否則落得一個不敬婆母的惡名,之於他們大房便也算不得什麼好事兒。
“婆母說笑了,兒媳的妹妹也是個乖巧性子,又怎會鬧出岔子呢?”
聞聲,聶夫人保養得宜的面上勾起一絲笑紋。眼帶譏諷,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
“這可不一定。”
看着聶夫人與胡氏婆媳二人要鬧起來,聶老太太略顯得渾濁的眼眸之中也劃過一絲不愉,擡手拍了拍紅木桌子。淡淡開口:
“食不言寢不語,若是不懂規矩的話,就各回各院,省的再吵鬧。”
聶夫人雖說是聶戎的續絃,但續絃到底不比原配,總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連帶着在對上聶老太太之時,聶夫人心中也不由有些發憷,面頰漲紅,恭順地點頭道:
“媳婦知錯,還望老太太莫要怪罪。”
老太太雖說看不上聶夫人的做派,但也不欲對她要求太多,到底是小門小戶出來的東西,在張氏孝期之中勾引了戎兒。之後迎入府中。
這般做派,哪裡像是個正經姑娘?
只要聶夫人在大事上別犯糊塗,聶老太太也不願管她,家和萬事興,總歸是忍上一忍就成了。
掃了胡氏一眼,聶老太太開口問了一句:
“你那妹妹何時入府?打算安排在哪個院子中?”
胡氏一聽老太太這般開口,也就清楚事情定下了,忙帶着幾分笑意答道:
“回祖母的話,我妹妹名爲佳然,還有一月纔到笄禮,三日之後就能入京,屆時跟我住在澄明院中就成了。”
老太太眉頭一擰,道:
“修寧與你都住在澄明院,若是你那妹子也待在其中,未免也有些不合規矩,總歸是一個還未出閣的姑娘。你也得爲她的名聲考慮一二。”
胡氏呼吸一滯,她父親只不過是個正七品的芝麻官兒,家中攏共也只有一座二進的院子,平日裡也沒那麼講究,怎麼一到了驃騎大將軍府中,就會毀了名聲呢?
心中略帶着幾分不忿,胡氏點了點頭,道:
“祖母教訓的是,是佳禾想岔了,不過即是如此的話,安排在淑月居中可好?”
淑月居與澄明院挨着,都處於後院兒之中,安排一個未及笄的小姑娘,倒也算不得失禮。
老太太將要點頭,便聽得林凝眉開口了。
“祖母,凝眉認爲淑月居這地界兒有些不妥,之前聽聞淑月居中病死了兩個丫鬟,雖說並非什麼大事兒,但胡姑娘來到咱們將軍府,總歸也算是貴客,若是被什麼腌臢東西給衝撞了,着實不妙。”
胡氏面上笑容一滯,辯駁道:
“不過只是死了兩個丫鬟罷了,又能生出什麼腌臢東西?我那妹妹也不是什麼嬌貴人兒,有個安頓的地方也就成了。”
林凝眉淡笑着搖頭,心下卻對胡氏有些惱恨。淑月居不止離着澄明院近,離林凝眉所居的琢玉軒更是緊挨着,若是說話聲音略高了幾分,都會傳到那頭兒。
她與聶修齊纔剛剛成婚不久,胡氏將一個快要及笄的表妹安排在淑月居,到底有何居心?
反正林凝眉清楚,胡氏是不可能讓她妹妹與聶修寧生出所謂的風流韻事來,但聶修齊卻有些說不準了,畢竟聶修齊身爲正三品的懷化大將軍,也算是青年才俊,即便胡家人生出攀附之心,實屬正常。
雖說聶修齊被傳出所謂天煞孤星的命格,但胡氏卻是不信的,畢竟聶夫人白氏眼下是驃騎大將軍府的當家夫人,她想要弄出什麼風聲,旁人也攔不住。
“嫂嫂莫要如此開口,咱們乃是一家人,你妹妹自然也是凝眉的嫡親妹子,淑月居這地界兒到底有些不好,莫不如住在漪瀾園中,那院子地處東北角,清靜的很。”
聶老太太眼下也回過味兒來了,看着胡氏的眼神帶了幾分不善,一錘定音道:
“就按着凝眉說的辦,老大家的,你那妹子可得好生安頓着,否則……”
聶老太太未曾說完,自袖襟中取了錦帕,輕輕拭了拭脣角,直接站起身子,轉眼望着林凝眉,吩咐一聲:
“凝眉隨我去小園兒走走,眼下秋菊開的正盛,着實不錯的很。”
“是。”
林凝眉應了一聲,徑直上前攙扶着老太太的手臂,祖孫二人往小園兒處走去,當真閒適的很。
留下聶夫人白氏與胡氏落座在紅木桌子前頭,二人對視一眼,面上皆帶着幾分嫌惡之色,當真是相看兩生厭。
聶老太太出身高門,嫁給聶公衡也有些年頭了,染上了幾分武人的爽利性子。
此刻伺候着的丫鬟婆子紛紛落後幾步,而林凝眉扶着老太太走過漢白玉鑄成的石橋,望着溪流中的錦鯉,面帶羞愧地道:
“祖母,是凝眉逾越了,先前若是按着嫂嫂的吩咐,想來倒也能好些。”
即便看出了胡氏的心思,但林凝眉卻仍要裝傻,畢竟她與胡氏都是聶老太太的孫媳婦,身份上雖說能分出個高低,但本質上也並無太大差別,她只是乳母的女兒,若是較真兒來看的話,恐怕還比不上胡氏呢。
聶老太太抿了抿脣,面上雖說有些嚴肅,但眼底卻帶着幾分慈和,擡手輕拍着林凝眉的肩頭,笑着道:
“凝眉既然已經嫁入了將軍府中,就是將軍府的媳婦,又有什麼逾越不逾越的?所謂長嫂如母,但在咱們府裡,倒也不太合用。”
聽着這話,林凝眉心中有數,清楚聶老太太是真有些看不上胡氏,否則也不至於如此開口。不過既然如此,爲何聶老太太還要讓胡氏進府呢?挑一個合心意的續絃不就成了?
似是瞧出了林凝眉的疑惑,聶老太太輕笑着搖了搖頭,道:
“如今驃騎大將軍府一門雙將,本身在朝中便極爲打眼兒,若是再爲修寧聘一個高門之女,反倒有些不妥。就連修齊與你的親事,也是因爲修齊的命格着實差了些,方纔能與晉陽侯府結爲親家。”
林凝眉恍然,怪不得無論是白氏還是胡氏,出身都算不得高,原本她還以爲是驃騎大將軍府不在意門第,眼下看來,將軍府並非不看重媳婦的出身,只是因爲驃騎大將軍府此刻過分扎眼,若是再與別的高門大戶扯上關係,只會引得聖人猜忌。
如今聶家離功高震主只剩下一步,甭提尚公主了,就連娶一個身份稍高一些的女子,都得爲人猜忌。聶老太太心有丘壑,又怎麼忍心讓將軍府置於危牆之下?
林凝眉面上露出一絲凝重,點頭道:
“祖母,凝眉懂了,還請祖母放心。”
見着林凝眉低眉斂目的恭順模樣,聶老太太積聚在胸臆中的苦悶稍減,好在這二孫媳婦還是個懂事的,否則將軍府的內宅指不定鬧出什麼亂子。
祖孫二人在小園兒中歇了一會子,林凝眉便送老太太回到了易遠堂之中,之後才往琢玉軒趕去。經過垂花門的時候,林凝眉突然聽到了聶修齊的聲音:
“夫人!”土頁麗血。
林凝眉一轉頭,透過垂花門正巧瞧見了聶修齊,還有另一位龍章鳳姿的男子,劍眉星目,芝蘭玉樹,正是太子姜其琛。
之前跟隨老太太入宮之時,林凝眉曾經有幸見過太子一眼,雖說當時未曾看清姜其琛的相貌,但大致裡也有了個囫圇印象,此刻便認出了這位天潢貴胄的身份,當即便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開口道:
“臣婦林氏見過太子。”
今日林凝眉未曾仔細捯飭,但她本就天生麗質,五官生的豔麗,此刻俏生生的立在垂花門內,窈窕地彷彿畫中人一般,更讓姜其琛有些移不開眼。
孫子曰:食色性也。
原本姜其琛並不認爲自己是個好色之徒,但自打見過了林凝眉之後,他便恨不得將這個美人拘在身邊,讓別人再也沒有機會窺伺於她。
只可惜羅敷有夫,即便姜其琛動了心思,也清楚朋友妻不可欺這個道理,面色不變的移開眸光,笑着道:
“聶夫人不必多禮,我與惟謹本就以兄弟相稱,今日來到驃騎大將軍府,也算是微服出巡,這些繁文縟節就省了吧。”